拾夕进门,冷风先就往里灌了一下,墨采青眉头一皱,懒懒地执着梳子:“掌嘴!”
拾夕自知事情没办成,便伸手往脸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啪”得一声脆响——若是打得轻了,只会遭到更大的惩罚。
墨采青这才勾了一脸讽刺而狰狞的笑转过身来:“本姑娘让你将药给那素琴,没让你与她废话这许多!什么叫‘景仰国师却不敢说出口’?嗯?就凭你也配!”
墨采青猛地将手中的梳子朝拾夕的脸上砸了过去,尖细的桃木梳齿猛地刮在拾夕的脸上,那本就冻得通红的面颊顿时划出两道显眼的红印子。
拾夕面上吃疼,一个侧脸捂住,却赶紧下跪:“启禀姑娘,奴婢不敢!奴婢不过看那素琴对国师确有非分之想,这才想利用她一道,那句话……若不是为了激那素琴,奴婢是万万不会说出口的!不知是谁在姑娘面前嚼舌根子误解了奴婢的意思,还请姑娘明鉴!”
墨采青面上的愤怒却未减分毫:“你以为你这么说就能免罚么?再打!本姑娘的计划,是让素琴下药,如今,你任务没有完成,倒说不定让那素琴有了提防!什么妖女迷惑国师,你是想说君晏表哥没有判断能力么!”
说着,墨采青又是一支簪子飞了过去。
拾夕面上的血迹还未停,这又多了一道口子,从她的右脸颊划下,是一道难看的划痕。然拾夕却不敢掉半滴眼泪——从前不是没掉过,可是只会换来更加残忍的惩罚。
只是从前姑娘从来不打脸,如今,是越发变本加厉了。
“姑娘息怒,拾夕方才回来的路上,还想了一个法子……”拾夕忙惶恐道。
“什么法子,说来听听?”墨采青冷冷地睨着拾夕。从前出点子的可都是拾叶,拾夕能有什么好点子?
拾夕便起身,悄悄在墨采青耳边说了两句。
墨采青一听,眼光一闪,这才露出一丝和气:“你就别一口一个‘奴婢’的了,你都跟着本姑娘这么多年了,本姑娘还会怀疑你吗?只是你需知道本姑娘的脾性,一向生气便容易不分青红皂白,你可别太放在心上。”
拾夕忙磕头惶恐称不敢。
“算了,今日之事若成了,便是你大功一件,本姑娘不会亏待你的。你不是一直喜欢那北疆所产的浮光锦么?至于你脸上的伤,本姑娘前阵子用的那盒子碧螺膏还有半盒,你拿去用吧,准保半个月后便还你一张俊俏的脸蛋。”
“多谢姑娘……”拾夕心里此刻却并无半点欢喜。这件事情凶险异常,若是不成,只怕连她的命也会一起搭进去。
墨采青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小会儿,道:“那你现在,可以去流槿苑了。”
“是……”拾夕深深地看了墨采青一眼,转身出了景华阁。
就连拾夕自己都不知道,这便是她最后一次见她的主子。从此以后,便只是在黄泉路上相遇了。
*
素琴提着药盒子进了流槿苑主屋,发现君晏并不在屋里,凌霜也不在。
素琴将白璃扶将起来,又将雕花红木食盒打开,将重新煎好的药递到白璃面前:“女王,喝药了……”
白璃对着那黑乎乎的汤药狠狠地皱起了眉头:“这到底什么药啊?闻起来就苦涩涩的,素琴,我能不喝么?”
那冲鼻的苦味钻进白璃鼻子,白璃猛地一阵恶心,差点没将那药碗打翻。虽说良药苦口,可这药实在是苦得没法下肚。她昏迷的时候只好由着人灌,可现在她醒着的呀!
素琴将一碟颗颗精致的蜜枣递到白璃面前,温声道:“女王从前便这样怕苦,只要将这蜜枣含在嘴里,便不觉得了。”
白璃瞅一眼磁碟子上又大又圆的蜜枣子,嘴馋了一下,可转头再一看那黑乎乎的汤药,顿时皱了一张脸摇了摇头将那药碗轻轻推开:“可是这药还是很苦……”
“女王,这可是最后一碗了,若您喝了,素琴明日便偷偷让您多休息一会儿……”素琴柔声地劝着,将药碗往白璃面前一递。
“真的?”白璃的眉头依旧扭着,不过素琴的条件着实诱人。这药虽苦,却不是什么毒药,驱逐体寒十分有效,也不知君晏这家伙是怎么弄来的。
“真的。”素琴浅笑着,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白璃犹疑着伸出了手,临了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不骗我?”
“不骗您。”素琴许是被白璃那小心翼翼的模样逗乐了,面上的笑意更盛了些。这怕苦的样子,同从前真是一模一样。谁说女王完全变了的?还是有些同从前相似的。
“好!这可是你说的!”白璃瞄了那浓黑的药汤一眼,仿佛下了重大的决定,伸手便将那药碗痛快地取了过来,仰头便喝。
“诶,女王!”素琴虽眼疾手快挡了一下,白璃还是喝了几口。
嘴里的苦让白璃一张小脸瞬间揪了起来。她将那揪着的小脸从药碗里抬起来:“又怎么了?有话快说!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要喝光它!”
素琴眼中笑意更甚,将蜜枣碟子往前一送,白璃遂抓了一个蜜枣塞进嘴里,重新端起药碗便要往里灌,门却被猛地撞开:
“那药不能喝!”
拾夕慌慌张张地奔进来,蹿到白璃面前便将白璃到嘴边的药碗抢下。
白璃本就憋足了气要一口喝下整碗,如今只喝了半碗,忽然被抢,被那药汁一呛,顿时一阵猛咳。
素琴忙拍着白璃的后背替白璃顺气,蛾眉一皱便斥道:“拾夕你这是做什么?女王何等身份,这流槿苑是何等地方,岂容你这般擅闯?!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女王了?没有女王的命令,闯到这里来做什么?来人,将这没规矩的东西打出去!”
“慢着!”拾夕一膝盖就给白璃跪了下去,“女王,您快将喝下去的药汤吐出来!素琴她不安好心,在您的药里下了砒……”
“青蛾你最好想清楚了,我在女王的药里下了什么?!”素琴一双眼忽然变得凌厉,两道目光像两道利剑扎在拾夕脸上。
“砒霜!”岂料拾夕并不是个吃素的主,两只眼睛瞪得比素琴的还大,昂着下巴理直气壮!
素琴冷笑一声:“你几时看见我在女王的碗里下了这等东西?”
“就在方才,后厨房不远处的一处假山后面!”拾夕显然有备而来,素琴话音未落她便接了上去,“若你没下,你敢将这碗药自己喝了么!”
素琴嘴边笑意更浓,张了张嘴正欲辩解,抬眼忽见门边赫然立着一高大的墨色身影,背剪双手正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那双眼睛,冷得甚至不带一丝感情。哪怕,一点点怀疑。又或者,一点点担心。
“喝了!”
两个字,是属于君晏的冷然。若没在药里下毒,素琴就该喝给人看。
素琴慢慢伸手将那药碗端起,送至嘴边,可仅仅这一个动作,便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原来是她奢望,国师对她哪怕有一丝丝的信任?
也罢,不过是一碗药而已,喝下,便能证明她的清白。
拾夕立在一边,看着素琴到嘴边的药碗,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素琴下定决心般仰头便喝,岂料忽然一双手打来,将那药碗打翻在地。
是白璃。
精致的白瓷药碗打碎在地,连同上头的木槿花,一同裂成无数碎片。而汤药所到之处,光洁的地面上泛起一丝丝诡异的青烟。
素琴惊恐地睁大了双眼,瞬间白了脸色:“这怎么可能呢?”她明明……她明明什么都没下!
素琴下意识看向白璃:“女王,我没有……”
拾夕嘴边露出一丝得逞的笑,该说的她都说了,地上四溢的药汤便是铁打的证据,素琴百口莫辩了!
女王身边左膀右臂如今都除了,看素琴还怎么指证她那日推女王下水!拾夕眯了眯眼,某种闪过一丝阴狠。
素琴呆呆地盯着地面上四溢的毒药,地面上泛起的泡沫仿佛在嘲笑她的好心。君晏的冷眼盯在她背上,带着浓浓的审判意味。
素琴的心往下沉了沉。
——方才从后厨出来,拾夕是拦着她说了些话,可是她并没有半点怀疑,也没有半点要害女王的意思啊,怎么会在汤药里下毒?
君晏冷着脸,浑身散发着凌厉的味道。连那平时冷得无波的眼眸,都闪过一丝决然的杀意。
“来人!将素琴拖出去杖毙!”
任何一分白璃不该承受的痛苦,他都不许别人强加在她身上!若谁要害白璃,他都要加倍还回去!
素琴腿一软便瘫倒在地。杖毙……可笑她竟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苦,她早就尝尽了;可一厢情愿的痛,她今日才算尝得真切。
传言都道左大国师冷情,可看着这几日国师对女王的和颜,让身在女王身边的她都忘记了,忘记左大国师本就是个身在高位冷情冷性冷心肠的人,多少人被这天神一般的人物冷碎了心!
拾夕在一边勾着嘴,胜利地笑。看来一切都成功了!如此一来,素琴死,而她,却成了救下女王的功臣,国师大人定然不会再追究当日女王落水之事。
如此一来,国师大人也不会赶自家姑娘走了!
然而不对,事情未免进行得太顺利了!
——拾夕猛地看向白璃,正对上白璃一双冷然的眼睛。
------题外话------
情人节,都出去浪了咩?晚上十点二更哟~
【136】黄雀在后(二更)
那双眼睛,看得拾夕心头寒凉。
一边的侍女得到君晏的命令,立即上前架住素琴。
“慢着。”
轻轻巧巧的两个字,架住素琴的侍女们便放了手,看着白璃。
而白璃的神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严肃,不如这些天来所表现的活泼,反而有些沉重。
白璃皱着柳眉:“放开素琴,这毒不是她下的。”
素琴看向白璃:“女王?”
拾夕浑身一颤,心头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难道姬槿颜发现了什么?可是不可能,她做得那么隐秘……
“可这药里明明就有毒……”拾夕不放弃地道——地上那些已经渐渐不冒但却将精致的大理石地面灼出一个个可怖伤口的青烟,就是证据。
“那便要问你了,拾夕,”白璃冷了脸,锥子一样的目光狠狠地钉在拾夕瞬间惨白的脸上,“把毒药藏在指缝里,可是最不明智的做法。”
“指……指缝……”拾夕下意识将手藏在袖子里,“你在说什么,奴,奴婢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不要紧,只要你看得明白,一切都好说。素琴,取银针来。”白璃随手从一边的精瓷碟子里取了一颗蜜枣含进嘴里,方才的药还真是苦。
她又看了眼地上已经不冒烟的汤药,补身的汤药,可惜就这么撒了。本来喝了大半碗,现在看来,以君晏那一丝不苟的性子,恐怕又要再让素琴去熬上一碗。
换句话说,她又得再喝一碗这苦不拉几的药了。
想着,白璃看了一边仍旧背手沉默的君晏,皱了皱眉。而君晏,亦在看着他,目光有些探寻。
——这小丫头又在搞什么名堂?她说这毒不是素琴下的,却取银针做什么?
不多时素琴将银针取了:“女王?”
“扎她……”白璃随手一指跪在地上的拾夕,又抓了一颗蜜枣吃了。
拾夕惊恐地看着素琴执着银针逼近,下意识后退:“你要干什么?”
然身后的两名侍女立即将拾夕抓住。素琴抓过拾夕挣扎的手,只听拾夕“啊”得一声尖叫,那银针便扎进了拾夕的指缝里。
鲜血顺着针眼流出,却立即被变成了黑血。素琴将银针举起,针头上立即黑了一半。
素琴面色一白,看向拾夕:“原来这毒是你下的!”
而一边的白璃,仿若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又抓了颗蜜枣,这药真苦啊……
君晏冷冷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拾夕,薄唇轻启,便是两个无情的字眼:“杖毙。”
拾夕瞬间绝望地抬眼:“不……国师,奴婢是冤枉的,国师大人……”
拾夕的声音渐渐远去。然她消失好久,君晏还在直勾勾地盯着白璃,目光带着探究。
“你可别这么看着我,你每次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我都觉得你好像真的爱上我了,国师大人……”白璃又抓了一颗蜜枣塞进嘴里,而后抬头,“对了,拜托你不要在流槿苑里行刑可以么?”
“为何?”君晏看着恢复正常的白璃,心里倒是放心了些。方才白璃阻止侍女押走素琴的时候,脸上的那种严肃,让他看了都不习惯了。现在这种漫不经心,才是她。
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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