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些想法和看法,放在这个时空都是不被理解的。但这不妨碍她去理解和接受这个大陆的规则。
这个南轩国,表面上看起来简单,一个女王两个国师一个摄政王——其实内力的复杂,也只有深入了解之人才能窥探一二。
这每个脱颖而出的政治人物,背后都有一个庞大的势力组织和网络。而每个网络之间,有时候又相互交叉相互渗透。有时候你甚至都说不清,这个人究竟是属于这个阵营,还是那个阵营。
而如今墨胤身上出现了长久存放的毒物,这对于白璃来说再正常不过——一方面是因为她深知这个网络的复杂,另一方面则是,其实她穿越过来的本主身上,也就是她现在的这具身体,也有许多错综复杂的毒物。
自然,她是药人,而墨胤不是。
墨胤身上的毒,其实短期之内不足以致命。这种毒物看起来同平常的身体不适或者劳累十分相像,可日子久了,这些症状渐渐放大,吃不下睡不着,长期以往对一个人的精神,都是很大的折磨。
只能说明这个下毒之人,定然有很深的心计,而且,还是墨胤十分信任的身边人——否则,如何将毒药长期不间断地放在墨胤身上?
也许墨胤自己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所以才会重金到仙水医馆,偷偷地问胡大水这症状究竟为何病,且今日见到穆言,也不避忌君晏这个对手,直接便问了。
显然,命,比什么都重要。
而且,他显然高估了穆言的医者父母心——关于他身上的毒,穆言不仅只字未提,而且,还只说墨胤只是心中郁结罢了。
“想来我的话也并没有错,”穆言看着白璃,见白璃笑得一脸了然,自己也笑了,却还是坚持把话说完,给人一种坚持给自己打圆场的感觉,“墨胤的确心中郁结之事太多,若是放宽心,这毒,兴许发作的症状会不大明显一些。若是他持续如此郁结,恐怕只会催发他体内的毒素。”
白璃摇摇头:“其实这种毒并不难解,只要他停下摄入带有这种毒素的食物,再加以调理,还是可以痊愈的。”
其实白璃未说的是,墨胤体内的这种所谓的毒,其实有些类似于她原来时空的鸦片。只是这种名为“璎珞散”的无色无味的毒药,却不至于让人上瘾。
它却又有些类似于迷幻药物,一旦这种毒素在人的体内聚集到一定程度之后,一旦这个下毒之人渐渐开始催发毒素,且下意识控制这个被毒之人的意志,那么这个被下毒之人就很容易受到下毒之人的控制。
所以换句更准确的话说,其实并不是有人要墨胤死,而是要控制墨胤——当然,这些话她并不打算说。
因为在她的眼里,穆师兄只要做他的神医就好了,这些朝堂纷争之事,他能置身事外是最好。
而她么,她自己都越发觉得,似乎因为当夜误入惠文殿,她与这个南轩王朝的风云变幻,半点都扯不开了。
何况,她如今还有任务在身。就算君晏不留她,她这会儿还是得回到君府去。
*
君府。
凌霄殿。
殿中的空气依旧冷,尽管是严冬腊月,殿中依然没有生起任何炭火——沿路一阵清风而入,吹起白衣侍女凌霜如浪的裙脚。
凌霜来到那上等梨花木缠枝雕花案前,抬眼看了下伏案疾书的主人,低头道:“启禀国师,女王已经回到流槿苑中。”
自然,她所说的女王,并不是指的姬槿颜,而是假扮姬槿颜的白璃。
君晏的笔下顿了一顿,她似乎比预想的回来得要快一些。穆言既然来了,她如何不多陪陪她最爱的师兄?
君晏“嗯”了一声,皱起的英眉却显示出他的一丝丝不快。如果说这个穆言是别人,他定然不会是现在这个心情。
白璃是穆言的师妹,这层关系,倒让君晏有些放心,又有些担心。放心的是白璃不会是别人棋下打通到他面前的势力,担心的是,如果还找不到槿颜,往后白璃,就要一辈子做别人了么?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待在他的身边,一辈子衣食无忧。可是,白璃的性子同槿颜的性子当真相差十万八千里,连槿颜都受不了的牢笼,他却怎么会想要将白璃关进来?
君晏想到这里,难得一见地停下了手中的笔。原本下笔如有神,如今却是一个字都写不下去。
而且,白璃会否接受他的这份心意?昨日,他已经同她表达过自己的意思,那么她今日从穆言身边提前回到他这里,是不是表示,她对他……
想到这里,君晏心思一动,刚想要说到流槿苑去,只听凌霜又道:“穆小神医求见。”
君晏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原来白璃这么早回来,是因为穆言也来了国师府?
虽然心中不快,但君晏还是道:“请。”
一个字,才是凌霜熟悉的君晏。
凌霜应了去了,不多时将穆言果然领了进来。
海青色的缎面袍子包裹着穆言颀长而略显清瘦的身姿,穆言一见面就将一瓶质地精良的白瓷药瓶搁到君晏面前,开门见山:“今日璃儿在,便不便将这个给你。这个,后半年的,你且收好。”
那清朗的语气,依旧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一种旷达,一种洒脱。见惯了生死,手中过的人命比吃的饭还多,穆言似乎早就看淡了。
君晏细细地看着那熟悉的白瓷药瓶——瓷是白瓷,药是好药,上头的花儿也是好花儿。浅浅的如画的粉色,木槿。
所以就连从前白璃所中的毒药,其实都是从穆言这儿出来的。旁人以为穆言从不摄政,不过是因为穆言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罢了。
且穆言,一直都在他的身后,替他查当年的事。所以准确来说,也不算直接涉政。
所以君晏收了那沉甸甸的药瓶子,抬眼,将深邃的眸子投向穆言,颇有些严肃:“如何?”
他问的,自然是七年前的事。
“此番前来,倒是带了些消息。只是这个消息对你好,却对别人不好,”穆言脸上却看不太出究竟有何喜怒,仿佛只是在述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当年的毒,现在又出现了。”
穆言看着君晏,却未从君晏脸上看出半点意外。这张英气逼人的脸,七年前也是会笑的。可是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从前胸怀天下的少年,如今还要为家仇去奔波。
“看来你都知道了。”穆言轻笑,端起君晏每回他前来都会准备的陈年桃花酿啜了一口,那洋溢在口齿之间的芬芳瞬间渗入脾肺,给人一种放松的感觉。
只是那香味在口齿之间再度回味之时,穆言微微皱了皱眉,看向君晏:“怎么?今日倒是小气。若我没猜错,这不过是七年的桃花酿,你的好酒呢?”
“封翊喝了。”君晏心知穆言所说的毒是什么。
七年前的那场祸事,若不是那些卑鄙的毒药,君家高手如云,如何就可能一夜覆灭?当时他身在外租家,故而半点没有被殃及。等他再度回到君家,只剩下尸横遍野的惨相,和那些守株待兔的暗杀……
然后他逃了整整四十多天,带着暗卫几乎饶了大半个南轩,最后回到都城锦樊的时候,终于差点经受不住。如果不是当年那个紫衣女孩儿……
梅花儿树上的紫衣女孩儿,双眸灵动如同辰星。她看似随手丢出的一块玉佩,便救了他一命。
可是他醒来后,却再也记不得那女孩儿的容貌。
君晏宽袖下的手下意识地摩挲着被暗杀利器所斩断的半截玉佩,其本锐利的断面,早就因为他的常年摩挲而变得钝了。
*
流槿苑里,白璃百无聊赖地逗着小雪——那只被墨采青确认为红嘴鸥而瞒过众人眼眸的雪鸽,专门为她和外界通信的。
本来,今晨接到师兄的银杏叶,她便立即出发了。可是如今,本想让师兄同她一起回镜水庵的,师兄却说有事要提前离开。所以她没有人挡枪,回不了镜水庵,只好又回到君府来了。
素琴将明日要穿的服饰都取了出来,问白璃的意见,白璃也只是懒懒的,随手一指,便定了。
若不是因为拈翠,明日摄政王的赏花会,她本可以不去的。
想到拈翠,白璃一拍脑门儿,穆师兄一来她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虽然她明日也去赏花儿会,可是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所以她还必须给拈翠提个醒儿。
说干就干,白璃让素琴取来笔墨,写了张字条让小雪叼着,不多时小雪便飞了出去。
然小雪并没能飞出流槿苑,便被一只快得看不见影子的手捞了下来。
那人冷着脸看了眼依旧灯火通明的主屋,抓着小雪一路飞掠,三下两下便到了凌霄殿前。
白衣侍女凌霜看见土影,似乎并没甚意外,只是他手中的鸽子么……
“再不轻点,就被你捏死了。”凌霜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也并没有向土影打招呼,转身便进了凌霄殿。
“……”土影本开了口想说什么,但见凌霜背影决绝,便收回了话,吞回肚子里。可是看看自己手里缩成一团的某雪,还是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劲儿放松了些。
可是放松了又怕它飞了,于是凌霜再次出来的时候,便见土影一脸小心翼翼地盯着手里的鸽子——单手捏着改为双手捧着,仿佛在珍重着什么。
凌霜眼里闪过一丝难得的轻笑,尽管只是一瞬之间,但土影什么眼神?一下就看见了。刚又开了口要说话,凌霜便已冷冷打断他:“主子请你进去。”
“凌霜我……”
“穆小神医也在里面,你自己注意。”凌霜再次打断土影的话,将进门的路让了出来。而后站立,便是冷人一个。
土影看了凌霜一会儿,还是扭头进了凌霄殿。
待土影走远,凌霜这才扭头目送土影远去,若有所思。
土影抓着鸽子进了殿:“主子,信鸽!”
穆言看着那鸽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不是?”这是白璃用来通信的鸽子,想不到被君晏的人给拦了下来。
君晏看着土影,深邃的眸子目光凉凉。他已经告诉过土影,未曾威胁到白璃自身安全的事情,一律不必管。
至于这只鸽子,他早就听说了,白璃故意让墨采青错认其为红嘴鸥——其实白璃大可不必这么做。当初见白璃足不出户便知道拈翠和槿颜的消息,他便猜到了什么,很快就查到了这只鸽子。
所以如果他早想拆台,这只鸽子此刻不会在木影手上,也不会被木影当着穆言的面送到他的面前。
穆言是他儿时的朋友,白璃却是穆言的师妹,若他当真面看白璃送出去的信,岂不是明摆着告诉穆言,他在监视白璃?
“这是流槿苑中截下的,请国师过目。”可是土影,却仍然将鸽子和手中的信都递了过去。
在他的眼里,那个白璃,不过就是镜水庵的一个带发小尼姑罢了,国师竟然让他这个五行隐卫的顶级高手去保护她?他一定要让国师明白,这个女人,也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君晏,你的这个隐卫倒是尽责。”穆言看向君晏,清朗的眸子看不清他在想什么。但君晏知道,穆言还是误会了。他的言外之意,却是——“原来,你是这么对璃儿的?”
君晏冷冷地看着土影:“放了。”
土影一愣,看着君晏有些没太明白君晏话里的意思。国师让自己把白璃姑娘联系外界的信鸽放了?!
“信,你看了未曾?”君晏面色愈冷。
土影摇摇头:“只等国师亲自过目。”说着,土影将手中那薄薄的纸片又往前递了出去。
“按本宫的话,将鸽子和信,如何抓来的,如何放出去,”君晏的面色,冷得已然可以下雪,“本宫的话,不想再说第三遍。做完了事,自到水牢领罚。”
土影又看了君晏一会儿,知道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他抱着鸽子和信出了凌霄殿,还是没明白国师为什么生气,为什么罚他。
土影走到凌霄殿门口,心里还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抓住了白璃的把柄,还要被国师惩罚,最后还是要去保护她?这么个藏有秘密的女人,若是留在国师身边,岂不是祸害么?
土影停下脚步,将那对折的薄薄纸片取出,打开来才要看,就被一双纤细的手抽走。
一阵恬淡的桃花儿香,土影抬眼,便看见一脸冷然的凌霜,将抽走的纸片重新折好,又从微微呆愣的木影手中将信鸽捉走,将那重新对折的纸片放在小雪面前,小雪“咕咕”了两声,张嘴夹了。
凌霜看着手中鸽子的另灵眸,眼神颇有一瞬间的温柔。轻轻放飞雪鸽,眼中的那种轻然,土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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