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贵人自然也是极识趣的,陪着昭嫆一起送安嫔出了仪门,便回自己偏殿去了。
昭嫆不禁暗忖,康大老板这回倒是和从前不同,竟叫人提前通知了。之前她来钟粹宫,从来都是骤然驾临,存心想给她个惊喜——或者是惊吓。
只是离着用午膳,还得约莫半个时辰,倒也不必立刻在门口候着。昭嫆便吩咐了膳房太监刘端,嘱咐他午膳准备得精致可口些,并叫他照着康大老板的口味上菜。
略坐了一会儿,底下再度禀报说,御驾朝这边过来了,昭嫆这才出钟粹门迎驾。
康熙是乘着龙舆来的,远远就看见那明黄色的九龙华盖了,一应跟随的太监宫女众多,那阵仗着实浩大。
见龙舆停了下来,昭嫆赶忙屈膝行礼,“臣妾迎驾,皇上万福金安。”身后跟随的太监宫女自是早就伏跪在地良久。
康熙走下龙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对她虚扶一把,“起来吧。”
这才是正规的嫔妃迎驾流程。
陪着康大老板进入延禧宫,径直朝正殿而去,昭嫆边走边道这才笑着说:“从前皇上总爱冷不丁冒出来吓臣妾一跳,这回却不同了。”
康熙道:“朕倒是喜欢吓你一跳。只是许多次就碰见安嫔,着实无趣。”
昭嫆暗自腹诽,合着康熙是不想见到表姐啊!的确,表姐常来她这儿,康熙若是不提前通知便来了,的确很容易碰见。只是但凡碰见了,表姐从不久留,都是立刻起身告辞,哪里会碍眼呢?
昭嫆还没介意,康大老板倒是够龟毛的!
拾级而上,上了殿前月台,康熙打量着东侧那缸娇艳盛开的睡莲,不禁点头,又转脸瞧了一眼西侧的“雪仙子”,不由眉头一蹙,因为花儿没了,只余下孤零零的叶子和被折断的杆子……
昭嫆眼珠子骨碌一转,便忙道:“不妨事的,过几日新的花骨朵又会长出来了。”
康熙立时便听出昭嫆话里的惋惜之意,便蹙眉道:“嫆儿最喜欢这缸白睡莲,若要时时看着,打开书房的支摘窗既可,断无必要折了养在殿中。”说罢,他问道:“是哪个奴才不老实吗?”
康熙也看得出来,那明显不是不小心碰断了。因为没人会一下子把所有花枝都碰断。
第51章 避疾撵人
正在此时,“碰”的一声巨响——西配殿的殿门竟被踹开了!
——伊常在竟闯了出来,两个宫女阻拦,却被她生生推开。
然后,伊常在百米冲刺般便笔直冲来,一路冲上月台,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康熙面前。
等到昭嫆回过神来的时候,伊常在已经“哇”地哭了出来,一副委屈的样子,“皇上!臣妾没有生病!!佳嫔娘娘却谎称嫔妾生病,撤去绿头牌还不止,还将臣妾禁足在房中!!求皇上为臣妾做主啊!!”
伊常在扯着嗓子嚎完了这通控诉,康熙听得眉头皱得厉害,便扭头看了昭嫆一眼。
昭嫆面带微笑,眼带戏谑,“皇上,您瞧她,像不像脑子有病?”——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非要闯进来——你自己找死,就别怪老娘就不客气了。
康熙略一忖,便瞥了一眼那栽植白睡莲的大缸,“是她折的?”
昭嫆点了点头,小脸蛋上满是不爽,“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伊雅氏立刻理直气壮地挺直了腰板道:“这睡莲,是皇上赏赐延禧宫的东西!嫔妾也是延禧宫的嫔妃,这东西自然有嫔妾的一份!”
康熙听了这番无耻谰言,气得都笑了,她冲着昭嫆点头,“你说得对,的确脑子有病!”
伊雅氏呆住了。
康熙也懒得理会伊常在是何等表情,直接吩咐大太监顾问行:“伊雅氏既然病了,就挪出去避疾吧!也省得叫一宫嫔妃都招惹了病气!”
伊常在愕然瞪圆了双目,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昭嫆见状,忙笑着道:“不劳烦顾公公了。”说着,便招手唤胡庆喜上前,吩咐道:“你去跑跑腿,护送伊常在去避疾吧!”
“嗻!”
这下子,伊雅氏才终于回过了神儿来,可惜让她再怎么嚎啕大叫,都是无济于事了。
昭嫆已经陪着康熙进了殿中,吩咐底下传膳了。
伊雅氏这个惹事精终于被撵走了,自此之后自己地盘上终于是清净了!所以昭嫆心情特别好,午饭吃的特别下口,一口气吃了两碗高汤水饺、两个白面饽饽卷子,还喝了一大碗莲子粥,吃得肚子都滚圆了。
康熙看在眼中,笑意愈浓,直到搁下筷子,他才道:“看样子,朕赐下的厨子,手艺很合嫆儿的口味。”
其实今天吃得这么好胃口,主要原因并不是厨子的手艺。只不过前御厨刘太监的厨艺的确比从前的掌勺太监强多了,昭嫆也便不反对康熙的说法,便甜甜一笑,“照这个架势,只怕臣妾很快就得长胖了。”说着,昭嫆露出几分苦恼之色。
她这幅苦恼的样子,却大大逗乐了康熙。
过了午,康熙就得回乾清宫处理政务了,昭嫆亲自送他出延禧宫宫门。
目送康熙御驾远去,昭嫆这才折回,通贵人与刘庶妃二人满脸笑容地来迎她。
通贵人乐不可支地道:“嫔妾和刘妹妹正在屋里做针线呢,却听得外头好大的动静。问了底下宫人,才知道伊常在被挪出去避疾了。”
昭嫆莞尔一笑,道:“西配殿算是腾出来了,刘庶妃这下子可以搬回去了。”
听了这话,刘庶妃自是感激不已,连忙道:“多谢娘娘。”又忍不住问:“嫔妾听说是娘娘身边的胡公公将伊常在送出去的,想必皇上也是默许了吧?”
“默许?”昭嫆扬着唇角笑了,她就是故意叫胡庆喜跑腿的。这样任谁都不会觉得这是康熙亲口发的旨意。只不过谁都瞧得见,康熙前脚进了钟粹宫,伊雅氏后脚被撵出去,也难怪刘庶妃会觉得是康熙“默许”——只怕旁人也会这样以为……
之前她特意点播佟贵妃,也是不愿与她龃龉更深。
如今,她将自己宫里的伊常在给撵了出去,照理说,于宫规不合。可这里有康熙的“默许”。
如此情况,不晓得这位执掌六宫大权的佟贵妃,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还是……
昭嫆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看好戏的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倒也平静。景仁宫那位已经连上了三封请罪折子,倒也一时无心关心被撵出去“避疾”的伊常在。
昭嫆也依旧得宠,德嫔乌雅氏养胎之余,也没有忘了每日去景仁宫请安,自然也少不了会带些亲手做的针线或者吃食给四阿哥,一次两次,佟贵妃那儿倒还不曾为难,照单全都收了。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平静。
六宫祥和,常州一年一度的贡品梳篦也到了,历来地方进献的贡品,嫔位以上都是有份儿的,嫔以下就要看是否得宠了。这回的宫梳名篦自然少不得昭嫆这个佳嫔一份。
那是一套雕四美的黄杨木梳篦,常州黄杨木梳,用的都是三百年以上的黄杨木,因此质地细密,颜色乳黄,而且雕工也是极为精美。四美就是西施、貂蝉、昭君、玉环这四大美人,是十分常见的图样。
只不过这样的样式用来做插梳,并不合宜,用用来梳头,尺寸又小了点。
“鸡肋。”昭嫆淡淡一呻。便吩咐素英,“收进库房里吧。”——反正也是排不上用场的。
胡庆喜上前道:“据奴才所知,分给袁贵人的都是一双描金彩绘蝴蝶的象牙梳呢!”
黄杨木梳篦,是贡梳中最寻常的,更高级的自然是檀木的、象牙的,乃至白玉的。
昭嫆淡淡道:“佟贵妃掌管六宫事务,贡品如何分配,自然她说了算。”——佟贵妃只需按照惯例给她一份,她就挑不出毛病来。
“罢了,我也不稀罕这玩意儿。”在这种微末小事上算计人,这格局……真是叫人无语。
午后,昭嫆才刚小憩醒来,御前的李德全便来通知,说康熙晚上要过来用膳,叫她准备着。
凡是用晚上,康熙肯定是要留宿的。
记得上一次留宿还是五日前,康大老板也是时候该来了。
日前针线上人舒云才刚为她制好了一身天水碧的云锦旗服,那颜色极为清透,宛若一汪碧水,在炎炎夏日里看着叫人格外清爽舒坦。舒云那丫头绣工了得,特意用了掺了银线的绣线绣出并蒂莲缠枝作为镶边,那莲花是浅浅的粉紫色,娇嫩而不抢眼,与那天水碧的颜色极为相称。
穿上这样一身清雅的旗服,在配上简简单单的小两把头,头上只簪玉插翠,却不用金银珠花,因此整个人亦是清爽的。
昭嫆看着镜中的自己,也觉得比大红大紫的装束要入眼多了。
康熙来的时候,果然眼前一亮,“今儿打扮得倒是素净。”
昭嫆施施然请了安,心道,嫔妃迎驾,总不少了浓妆艳抹,时日久了,康熙怕早就腻歪了。便笑着说:“臣妾本就不喜太过华艳。”
第52章 宫梳名篦
康熙“唔”了一声,打量着她旗髻上的玉簪翠钗,不禁道:“常州进献的贡品单子上,朕瞧见有一对羊脂玉半月梳,想来与嫆儿正相称。”
说罢,底下太监已经将锦盒奉了上来。
昭嫆不禁一愣,早先还嫌弃分的宫梳不够好,如今康熙竟亲自送了一对羊脂玉的!
只见那锦盒中,一双梳子,小巧无比,羊脂玉质地,自是温润柔和,细腻得宛若美人的肌肤,梳子是半月形的,两个合在一起,便是圆月了。那梳上还浮雕着如烟的云岫,那是十分精妙的流云文,甚是不俗。
昭嫆拿在手心把玩,爱不释手。
康熙见她欢喜,便问:“可喜欢?”
昭嫆忙不迭点头,羊脂玉可是极品的美玉,雕琢成这样一对插梳,可当真是价值连城了!康大老板出手,就是壕!!
康熙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意愈浓,那丹凤眸中满是宠溺。
晚膳后,钟粹宫后殿寝殿中,自是别样旖旎……
“不许捏我屁股!!”杏黄色竹石纹锦帐中,昭嫆嗔怒。
康熙哈哈大笑,笑得得意无比,“那朕帮嫆儿揉揉胸口……”
“不许!!!”昭嫆气急败坏地叫嚷着。揉你妹的胸口!
康大司机真是越来越黄了……各种花式开车有木有啊!
……夜,还很长……
……
两日后,是僖嫔赫舍里氏的生辰,因不是整寿,倒也不必大办——僖嫔已经失宠,想来就算想大办,也办不了的。
昭嫆同为嫔位,也少不得去应个景儿。僖嫔最爱听戏,所以选在雨花阁小戏园办生辰。昭嫆去的时候,台上已经咿咿呀呀开唱了。
今儿来的嫔妃还真不少,九嫔到齐,连腰身已丰的宜嫔都来了。不过佟贵妃与钮祜禄氏都自恃身份,自然不会纡尊降贵来给僖嫔庆生,只派人送了贺礼来。
因与僖嫔只是点头之交,故而在寿礼上,也没有太费心,只选了一对赤金嵌珊瑚的梅花簪。论贵重程度,自是拿得出手。
僖嫔笑语热络地招待宫中姐妹落座,袁贵人这个娇媚新人今日打扮得也甚是艳丽,尤其那架子头上的一对描金彩绘蝴蝶插梳,正插在一朵品红色织金芍药宫花旁边,宛若蝴蝶落在花畔,端的是抢眼。
昭嫆忍不住赞道:“袁贵人头上的蝴蝶梳篦当真精美。”
袁氏掩唇笑着,笑得甚是自得:“还是佳嫔娘娘好眼光,这是日前佟贵妃赏赐的呢。”
僖嫔却格外眼尖,她一眼就瞅见了昭嫆旗髻上的羊脂玉流云纹插梳,便笑着说:“象牙再精美,也比不过佳妹妹头上的羊脂玉梳珍贵。”
宜嫔坐在一旁那垫了厚厚软垫的扶手椅上,笑靥妩媚地道:“还是僖嫔眼尖,什么好东西都逃不出你的眼珠子!”——这话,与其说是是夸奖,倒不如说是挖苦。
僖嫔却是笑意不止,“进宫这么多年了,这点眼力劲儿我自然还是有的!”
说着,她又“咦”了一声,面露疑惑之色:“这羊脂玉梳一看就是新的,可是今年的宫梳分给佳妹妹的似乎只是一套黄杨木的。妹妹头上这支,莫不是皇上赏赐的?”
昭嫆莞尔一笑,“僖嫔姐姐耳听八方,连这点小事都如此清楚,妹妹佩服!”——不过是分发贡品这点小事,你丫的居然这么门清儿!
僖嫔咯咯笑了,“嗨,佳妹妹是大忙人,自然无心关心这些。我整日可闲得很,自然知道得琐碎事就多了!”
什么大忙人,分明是酸昭嫆得宠呢!
昭嫆二话不说,便摘下头上的那支羊脂玉半月流云梳,笑着递给僖嫔:“姐姐若喜欢,我赠与姐姐便是了。”
——且看僖嫔眼珠子盯着不放的样子,便晓得,她心里早痒痒了。僖嫔虽然也是一宫嫔主,首饰不少,但羊脂玉首饰却未必有。如今见了,岂能不眼热?
昭嫆如此大方,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