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笑着说:“老毛病了,前夜我腿疼得厉害,便晓得昨日必定会暴雨如注,果真又料中了。”
曹媛瑃道:“女儿按照母亲的安排,起初一切倒是还算顺利,可婉瑃她……”
李氏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叫那丫头陪着你了。不过,八阿哥想来也不会跟小丫头一般计较的,你安心去便是。”
曹媛瑃咬唇道:“可女儿亲眼瞧着,八阿哥是何等宠爱郭络罗氏,女儿即使去了,只怕也……”
李氏淡淡一笑:“色衰而爱迟,没有人能永远专宠!”——李氏早年与曹寅也算是极为恩爱了,可惜一连两胎生的都是女儿,丈夫便转而宠爱旁人,这叫李氏心中深深认为,男人本性花心,没有哪个男人会永远只喜欢一个女人。
顿了顿,李氏又道:“八哥喜欢郭络罗氏又如何,难道就不能再喜欢你了?你打小学习琴棋书画,无论容色才学,都不再那郭络罗氏之下!如今还没进门,你就服输了?”
这话,生生激起了曹媛瑃的傲气,她忙挺直了身子道:“女儿不会认输的!”
李氏舒心地笑了:“那就好,赶紧去吧,别叫御前的公公久等了。”
“是!”曹媛瑃忙跪了下了,磕了三个头,她含泪道:“母亲保重,女儿去了!”
李氏也不禁泪湿双眼,她何尝不想让女儿做正房妻室?可是老爷既有此心,她是无论如何都转圜不得的!既然如此,还不如帮上一把!若是女儿得宠荣耀,她后半辈子也有个仪仗了!没有儿子的女人,也只能靠女儿争气了!
好在她这个长女,聪慧漂亮,一定能给她挣个体面的!
织造府行辕中,阿禩呆滞半晌,才回过神来,他连忙道:“汗阿玛,儿子去年才刚纳了侧福晋啊!”
康熙笑着道:“曹寅说了,可以让其女以侍妾身份暂且侍奉在侧。”
阿禩再度惊住了,一脸的不可思议。
康熙笑着拍了拍阿禩的肩膀:“朕已经着人将那曹氏送去你住的地方了,你待会儿回去便能见到了!放心,曹寅这个女儿,容色不差。”
阿禩暗自苦笑,何止是不差,简直堪称钟灵毓秀的佳人!可是他不想要这样的佳人啊!
英兰本就醋劲儿大,她不过是跟那曹氏说了两句话,便酸成那个样子,若真的纳进门,只怕要打翻了醋坛子了!
阿禩急忙道:“汗阿玛,儿子实在不缺伺候的人。”
康熙有些不高兴了,板着脸问道:“不过是纳个妾而已!莫不是那郭络罗氏悍妒,还敢阻挠不成?!”
阿禩心中一个激灵,汗阿玛果然对英兰有所不满了,他连忙道:“郭络罗氏怎么会阻挠呢?汗阿玛多虑了。”
康熙冷哼了一声,“一个侧室而已,你可别把她宠上天了!”
阿禩心中一紧,连忙道:“是,儿子谢汗阿玛恩典!”
第506章 还好不是侧福晋
康熙去批阅京中六百里快急送来的奏折了,此次康熙南巡,没有授予太子监国之职责,而是宁可让奏折加急送来。为了不耽误朝政,也不晓得要累死多少马。
自打十八阿哥夭折之后,康熙借故训斥了太子,随后因阿禩成婚,而解除了太子的禁足。但自那之后,康熙便命太子闭门读书,不再让太子干预朝政,反倒是提拔了诚郡王、四贝勒以及阿禩列朝听政。再加上之前的大阿哥直亲王,便足足有四位阿哥列朝。
此次南巡,康熙也是忙碌得很,不但要巡视河工、接见地方官员、安抚江南士子,还得紧赶着批阅奏折,不能怠惰。因此康熙嫌少有时间能陪昭嫆出去走走。
此次若非是曹寅求赐婚,只怕康熙也未必有那个闲工夫给阿禩赏赐个侍妾。
康熙走了,阿禩的脸愈发苦涩了:“额娘,汗阿玛怎么会突然……”
昭嫆叹了口气,只得将之前在元武湖上之事,简单地跟阿禩说了一遍。阿禩听得眉头粗得老深,“曹寅这是什么意思?竟连做侍妾格格都肯?”
昭嫆幽幽道:“我想,他应该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阿禩思虑片刻,便明白了额娘的意思,曹家亏空库银数额庞大,即使汗阿玛命曹寅监管两淮盐政,给了曹寅捞银子补亏空的机会,若是曹家肯节衣缩食,的确又可能补上亏空。只不过曹家奢侈惯了,又哪里愿意过清苦的日子?
江宁织造府的亏空,的确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给汗阿玛风光接驾欠下的。而汗阿玛也从没让曹家补上亏空,然而偌大一笔银子亏欠着,汗阿玛不追究,可汗阿玛百年之后呢?
为了子孙后代计,曹寅这才想要把女儿塞给她呀!
昭嫆叹了口气:“人家都愿意以妾室之身侍奉左右了,的确是不好拒绝。”
阿禩沉默了片刻,便道:“额娘,儿子其实昨日去九华山,便遇见了曹寅的长女。”
昭嫆心中一个激灵。
阿禩道:“曹家妻眷现下就住在九华山下的别院中,儿子又是突逢暴雨,才不得不去九华寺中避雨,所以才遇见了那曹氏。儿子原以为这只是偶然,如今看来……”
昭嫆轻轻一笑:“看样子曹寅不只是想把女儿塞给你,更是盼着这个女儿得你喜爱啊!”
阿禩露出几分不愉之色,“儿子已经有了英兰,心里塞不下旁人了。”
昭嫆抚了抚耳上的东珠耳坠,“只怕曹家不这么想啊。”
阿禩叹了口气:“这曹氏颇有心机,儿子的后院才刚刚安定,只怕又要不宁了。”
昭嫆略略沉吟了片刻,“曹氏想得到你的喜爱,也算不得多有心机。天下女子,不都是如此吗?”天底下,有哪个女人不盼着得到丈夫的喜爱?争宠这种事情,无论在內闱,还是后院,都会上演。
阿禩沉默了片刻,“额娘……”
“对了,”昭嫆叹了口气,“你汗阿玛已经晓得郭络罗氏宫寒不宜生养了。”
阿禩怔忪了片刻,旋即黯然道:“儿子也没妄想能一直瞒住汗阿玛……”若真如此,汗阿玛必定是对她专宠英兰有所不满了,所以才赐了曹氏给他,这是给他个警醒啊!
晚膳时分,康熙还没批阅完奏折,便叫人传话说不能过来用膳了,昭嫆便留了孩子们一并用了晚膳,这才叫阿禩回去处理家事了。
披着暮色,阿禩回到自己暂住的园中,这园子主人与曹家有些姻亲,阿禩如今想起那园子主人想叫女儿来侍奉他之事,便不禁觉得,只怕是曹寅授意来试探他的!心中便愈发不快。
太监小柱子迎了上来,打千儿道:“方才御前的魏公公,将曹姑娘送了来,如今已经安置了西边的听风阁中。”
阿禩沉着一张发寒的脸,叫小柱子不由打了个哆嗦,便忙道:“郭福晋似乎在置气,爷要不要去瞧瞧。”
阿禩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英兰这是醋上天了,便道:“去远香堂!”
“嗻!”小柱子忙滴溜溜跟着一路小跑。
阿禩一路疾步,走到远香堂外,尚未进门,却先瞅见那曹氏着一身豆绿缠枝莲旗服从那正堂中走了出来。
曹媛瑃先是一惊,然后连忙屈膝做万福:“奴才给八爷请安。”
阿禩挑了挑眉:“现在倒是认得爷了!”
曹媛瑃暗自咀嚼着这话,心下便知不妙,只怕八爷已经认定昨日在九华寺相遇是设计出来的了,曹媛瑃不动声色,低眉顺眼道:“刚刚给郭福晋请了安,如今又见爷身穿郡王吉服,奴才就算再笨也该晓得了。”
“是吗?”阿禩冷哼了一声。
曹媛瑃忙怯怯道:“昨日,是父亲让奴才去九华寺礼佛的,奴才实在没有料到您竟然是……”她抬头怯生生看了一眼,不由眼圈红了,“八爷不信奴才吗?若奴才是蓄意接近您,又岂会带上妹妹婉瑃?您也瞧见了,婉瑃的嘴巴是何等得罪人。”
阿禩心道,曹氏说得的确有几分道理,况且昨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计较也是无益,汗阿玛既已将曹氏赐给他为妾,这点已成定局。还是多亏了额娘转圜,否则曹氏便不只是小小侍妾,而是侧福晋了!
而且这曹氏姿态摆得倒是还算安分,没有自称“妾身”。
阿禩没有回答曹氏的话,而是淡淡道:“以后不必来郭福晋这请安,你回去吧。”
曹氏眼中含泪,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她忍着泪意,飞快屈膝一礼,便匆忙离开了。
阿禩不禁暗忖,难道……昨儿的事儿真的是曹寅设计的,曹氏本不知情?
罢了,不管她知情与否,都叫她离着英兰远点便是了。
想着,便抬腿迈进了远香堂中,果然阿禩便瞅见了坐在里头榻上,正生着闷气的郭络罗罗英兰。
郭络罗英兰睨了阿禩一眼,也不起身行礼,而是酸溜溜道:“今日是新妹妹进门的日子,爷该去听风阁才是!”
阿禩露出几分疲惫之色:“英兰,你有宫寒之症的事儿,汗阿玛已经晓得了。”
郭络罗英兰陡然一惊,满目愕然:“皇上已经知道了?怎么会这么快?!”
阿禩无奈地道:“能瞒到现在,已经是不易了!”
郭络罗英兰低头咬着嘴唇,不语。
阿禩幽幽一叹,“所以汗阿玛才赏赐了曹氏过来。”
第507章 曹格格
郭络罗英兰不由红了眼圈:“我也知道,你是皇子,府里总要添新人。可这个曹氏……她可是江宁织造曹寅的女儿!曹寅又深得皇上重用……”想到此,郭络罗英兰心中不禁多了一重忧虑。她忧虑曹氏的出身,更忧虑曹氏那张容颜……
阿禩叹着气道:“正因如此,汗阿玛才要把曹氏赐过来,便是嫌弃之前那几个侍妾身份太过低微了。”
说着,阿禩又道:“好在这个曹氏还算温顺,总比指个性情乖戾的好些。”
郭络罗英兰咬着嘴唇道:“她那么漂亮,你会喜欢她吗?”
阿禩展颜笑了,揽了郭络罗氏入怀中,“怎么会?我又不是没见过美人。”
郭络罗氏嘟嘴道:“人家可不是寻常美人,曹家嫡出的长女,据说琴棋书画都很精通,堪称才女呢。”
阿禩笑着摇了摇头:“我要才女做什么?一个侍妾格格而已,我可没闲工夫跟她谈诗论赐。”
郭络罗英兰终于展颜笑了,“这可是皇上赐的人,你若是太过冷落,只怕不宜吧。”
阿禩沉吟片刻,“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我打算明日摆几桌席面,请几个兄弟来喝两杯,只当是纳妾宴了。”
郭络罗英兰俏脸有些闷闷的,“哦,我知道了。”曹家的女儿,总不能这样无声无息进来了,这宴席自然是少不了的。
阿禩用自己的额头贴在郭络罗氏的额头上,“你若不喜,不理会她便是了。”
郭络罗英兰心中感伤,不理会,她难道就不存在了吗?只得伏在阿禩怀中,吸了吸鼻子。人都进来了,她再怎么闹也是无益,只怕曹氏还巴不得她闹事呢!郭络罗英兰咬了咬牙,八爷觉得曹氏温顺,她可不这么认为!
便哽咽着道:“只要你的心在我这边,就够了。”
“嗯。”阿禩毫不犹豫回应了这一个字。
翌日,园中一片觥筹交错,同行伴驾的几个阿哥都来了,三阿哥胤祉笑呵呵拍着阿禩的肩膀:“八弟,真有你的!织造曹寅的女儿也上杆子给你为妾!到底是你面子大!”
阿禩苦笑,他宁可自己面子小一点!
按理说这宴该邀请曹家人,只不过阿禩对曹寅的举动很是反感,便没有邀请,曹家也没有贸然登门。
酒宴正酣,小柱子飞快跑了进来,打千儿道:“爷!曹家派人给曹格格送了妆奁来!”
侍妾进门,照例是不能带嫁妆的,不过可以妆奁,也就是从前在娘家时候用过的贴身东西。不过那一箱子接着一箱子的东西抬进来,俱是沉甸甸的,这数量,明显不只是从前闺阁用过的东西!
三阿哥笑呵呵道:“这曹家,就是财大气粗!送个小妾,还给添上这么多妆奁!啧啧,纳个侧福晋的嫁妆,也不过如此了吧?”
三阿哥本是说笑,却叫阿禩心中有些不快,曹家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给曹氏壮门面不成?!
阿禩板着脸道:“直接送去听风阁吧,不必打开看了!”照例,新妇进门,有晒嫁妆的习俗,只是阿禩心中不悦,便直接给免了这个步骤。
见阿禩如此模样,诚郡王就算再糊涂,也晓得自己八弟心里不痛快了,便道:“这个曹寅也真是的!她女儿不过是许过来做个侍妾,又不是侧福晋,整这么个场面是什么意思?”
阿禩冷哼一声:“曹寅这是要给曹氏壮脸面、撑腰杆呢!”
诚郡王笑了笑,“八弟不必跟那老东西一般见识!”说着,诚郡王又笑眯眯道:“我可听说曹氏是一等一的美人呢。”
阿禩撇了撇嘴,“不说那些了,咱们喝酒!”
一场纳妾宴,知道一更过半,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