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未到?”话才说了一半,却被座上的老夫人冷声打断,“都到这个时候,还不说实话?想我沈家和临安都待你不薄,你说,做出这种欺瞒哄骗之事,到底是何居心?”
“欺瞒哄骗之事?”先前以为是为着今早的荒唐,抓了她过来训诫,这会儿先斥她身孕之事,扭头又说她欺瞒哄骗,夏初瑶越发有些发蒙,不由得抬头看向老夫人。
“母亲先别急,这不是小事儿,棠儿也嫁到我们沈家半年多了,也该先将这些事情问清楚,再下定论也不迟。”朱氏今日本是来遮云苑请安的,结果进来之时,正好撞见梁嬷嬷在与老夫人说起这件事情,乍听得也有些惊讶。
前几日她还在愁寻月苑里的事情,沈临渊发脾气,骊阳公主那尊大佛她也不好多言,寻月苑里的传言早叫她操碎了心,今日又闹了这么一遭,她只觉得自己有些心神不济了。
“这般铁证如山,摆在眼前,我还诬陷了她不成?”当初那方元帕是朱氏验过的,也是因着那方元帕,当时她们对这门婚事也终于放下了几分担心,若不是今次去落松苑撞了个正着,叫梁嬷嬷瞧见那床榻之上的痕迹,她竟是不知,被瞒了这么久。
令她气愤的,是这夏棠这般居心叵测便也罢了,竟是能诓了沈临安一起来欺瞒他们。
“孙媳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老夫人明示。”劈头盖脸便被骂了一顿,偏偏还不知道这老夫人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夏初瑶直起身子,仰头蹙眉看向老夫人。
“做错了什么,你自己去外面跪着反省吧,不得我令,不许起身。”见她还敢直起身来,老夫人心下怒意大盛,抬袖竟是将桌上的茶盏都拂在了地上,细瓷在夏初瑶身畔碎了一地,尚有余温的茶水也都溅在了她衣裙上。
“你……”夏初瑶蹙眉,便想起身。
“怎么,还不出去跪着,等着老身让朔儿请家法不成?”
“夫人!”一旁沉碧与绫罗先夏初瑶一步,一左一右架住了夏初瑶,低唤了一句,压了压她的手臂。
“绫罗,你留下,我有话要问。”眼看着脸上颇有几分不忿的夏初瑶被她的两个婢子架着往外走,走了几步,老夫人又叫住了绫罗。
若是要问清楚,这落松苑的事情,问绫罗便好。毕竟从前是在遮云苑里伺候的,当初沈临安与夏棠大婚不久,便被徐静送到了落松苑,对于这半年来夏棠在落松苑所为,她自是最清楚不过了。
这话叫三人都是步子一顿,绫罗轻轻拍了拍夏初瑶的手臂,示意她安心,这才转身又回了里屋。
“沉碧,先前你说梁嬷嬷到底从房里拿走了些什么,怎么这会儿老夫人竟这般生我的气?”撩了裙摆在屋外的小院里跪下,眼看着这屋外伺候的人大抵也一早就被遣走了,夏初瑶侧头看向跟她一起跪着的沉碧。
还不等沉碧开口,却是突然想明白了老夫人那几句话的意思。
大婚当日,她不愿与沈临安圆房,那一方元帕,还是沈临安划了自己的手染的。
想来是今日收拾屋子时被梁嬷嬷看出了蹊跷,这一去半年,她也未曾想到过这件事情会被逮到,眼下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屋里老夫人将夏初瑶这半年在沈临安身边所做之事都细细过问,绫罗说得仔细,却也多有些含糊之意,问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也未问出个所以然来。
“母亲,这事儿毕竟也是他们两人的事情,如今总归都是真的了,我们也不要这般苛责。”看得出老夫人心中有气,朱氏还是忍不住在旁劝到。
虽说那方作假的元帕骗了他们半年之久,不过当时的婚事也非你情我愿,沈临安素来都是有自己想法的孩子,这件事情,老夫人咬定了是夏棠拐了沈临安来骗她,朱氏却觉得,里面只怕还有几分沈临安的主意。
“当初夏家接到圣旨时,那夏棠寻死腻活,不愿出嫁,怎么一转头就乖乖上了花轿,这夏家与沈家虽无过节,可临安这身份非比寻常,谁知道这夏家到底打的什么心思,想当初东晋王在刑部大牢的时候……”
“母亲!”听得老夫人提起“东晋王”,朱氏忙开口打断。这称呼自那年事发之后,便一直都是忌讳,旁人不可轻易提起。
只是,如今这般一听,朱氏倒也不好再劝了。
沈临安不止是沈家的儿子,还是东晋王之后,东晋王当初权倾大齐,党羽多,得罪的人也多。她虽然不知道夏家与东晋王有什么过节,可当初东晋王收押刑部大牢,可是手遍了刑部酷刑的。
“母亲,此事是不是要告诉老爷?”这般一想的话,此事便不只是家宅内院之事了,如今沈临安高中状元,因着夏棠这个状元夫人,夏家也风光不少。若是夏棠嫁入落松苑真有所图,这件事情只怕还是要早些提醒老爷知道才好。
“若有必要,我自会与朔儿说起,如今便先不要惊动他了。”抬眼看了看窗外跪在院子里的人,老夫人轻叹了口气。
“那夏棠呢?她本就体弱,这般跪着也怕不妥,要不叫进来问个清楚?”这夏棠先前便断断续续受伤,这身子养了半年,也没见养好多少。她倒是不怕她跪坏了身子,只是怕他们的新科状元晚间回来知道了此事,又要大动干戈。
“瞧瞧她那般脾气,不给她压压,她只怕真敢顶撞于我。”先前若非沉碧和绫罗拉着,只怕那纵身而起夏棠便要欺身上来质问她了,“叫人去落松苑看着,别让那些不晓事儿的跑出去扰了临安。”
她那个孙子,是她一手带大的,这些年,什么脾性她是最清楚不过了。
既是他认准了的人,日后只怕是只会捧着护着,半分疑虑也不会再起。
只是,这内宅大家的女人们,心思最是莫测。还好她今日撞破了此事,否则日后这府里,连个提防这夏棠的人都没有。
朱氏垂目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绫罗,看着窗外的人影,默了良久,也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老夫人的护孙之心,她是看得明了。
虽说这些时日,夏棠在她身边帮衬不少,小半年来也未曾见过她有害沈临安之心。不过,想想她对这桩婚事,对沈临渊突然转变的态度着实有几分可疑。
便是不为了沈临安着想,就是为了沈家,也该让老夫人来将此事好好查上一查。
090不想叫她好过
夏初瑶也没想到,这老夫人叫她这一跪,便跪了将近两个时辰。
眼看着遮云苑里的下人都开始传膳了,夏初瑶只觉得自己快要头晕眼花,这一双腿也都不是自己的了。
“夫人,你没事吧?”跪在夏初瑶身后的沉碧见着她身形有几分晃动,忙跪行两步上前去,将她轻轻扶了一扶。
“你没事吧?”撑着这一身的疼,这会儿又这么一跪,夏初瑶连唇色都有些发白,被沉碧一扶,忍不住往她怀里靠了靠。
“奴婢皮糙肉厚,这般跪着没事。”瞧着她虚弱的模样,沉碧抿唇,眼中已是有了泪,从前她们在海棠院时常被辛姨娘欺负,这般罚跪之事,她这个夏棠的贴身丫鬟经常领受,可是自家小姐哪里能遭这般罪。
偏偏,今日这老夫人生气之事,她们这些奴婢,半点情都求不了。
夏初瑶轻叹了一口气,抬眼看了只有下人进进出出,想来这老夫人是有意要让她一直跪下去了,今日她这身体状况实在是受不住这般责罚,便忍不住垂目寻思,要不要装个病昏过去,先躲了这场罚跪再说。
“三爷,老夫人说了,你不能进去!”刚想跟沉碧使眼色,却听得回廊上小厮急切的声音,抬头便瞧见了一身大红状元袍未褪的沈临安快步朝她们这边走来。
形色匆匆的人在看到跪在院子里的身影时,身形轻轻一晃,随即加快了步子。
“棠儿,没事吧?”拂开阻拦他的小厮,沈临安俯身要去将夏初瑶扶起来。
“三爷,你怎么回来了?”本还以为沈临安要到晚间才回来,这会儿看到他这般急匆匆闯进来,夏初瑶颇有几分惊讶,见他伸手来扶,却是侧身躲过,摇了摇头不愿起来。
“不管是什么事情,你也先起来再说。”抬眼看了一眼主屋,沈临安见她不肯起来,俊眉一蹙,执意要拉她。
“三爷,老夫人有命,不得她开口,夫人便一直这般跪着不能起来,您便不要为难夫人了。”夏初瑶不作声,一旁的沉碧终是有几分忍不住开口说道。
“夫人在这里跪了多久了?”沈临安眸色一沉,也不拉夏初瑶了,直起了身子,问沉碧。
他自宫中出来,遇到太子说要宴请他们,本是借了换身衣服的空档回来看看夏初瑶,到落松苑却见着一脸急色又不敢多言的黛绿和几个遮云苑的嬷嬷。
本以为老夫人只是为着早上的事情,想要训夏初瑶几句,这会儿听得沉碧这般说,这才觉得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三爷还有事要去忙吧?妾身无事,三爷不需得记挂,还是快去忙你的事情吧。”见沉碧又想开口,夏初瑶先截断了她的话。
元帕作假这件事情,终归是她理亏,老夫人既然要罚她,她也没办法,只能受着了。
沈临安抿唇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要往屋里去。
“老夫人和夫人正在议事,说是不让任何人打扰。”才刚踏进房门,却被里面出来的梁嬷嬷给挡住了。
“……”见老夫人连自己都不见,沈临安默了几秒,便也不闯了,只是转身又踱回了夏初瑶身旁,撩了袍子,在她身边跪下。
“三爷……”
“你若是撑不住,便倚着我些。”见老夫人不见他,夏初瑶也不愿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沈临安也不问了,只是伸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揽了揽,让她倚在自己身上,自己跪得笔挺。
“今日三爷刚刚封了官职,想必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便不要在这里耽搁了,快走吧。”靠在他肩上,夏初瑶轻轻松了口气,抬眼瞧见快步朝他们走过来的御风,复又直起了身子,劝沈临安。
他今日入宫,应该是受封翰林修撰的官职,即便是无晚宴要赴,那也要请同科进士们一聚,毕竟以后大家都如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同僚,须得先巩固一下情谊。
那边回落松苑取了衣物的御风快步过来,刚想开口禀报府外太子的车驾已经到了,却被沈临安的眼神止住了话头,站在廊下,看着他和夏初瑶,面上有急色,却不敢开口。
“不管奶奶是为着什么事情生气,必然都是因为我做得不好,让你受累了。既然要罚,便一起罚了吧。”将夏初瑶带着几分凉意的手轻轻攥住,沈临安沉声说到。
这半年来虽说老夫人对夏棠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喜爱,不过自从琼途寺之后,对她也没有了抵触的情绪,何况之后在府里上下打点,夏棠也做得极好,他这会儿还真想不出来是什么事情惹得一向心慈的老夫人能这般体罚她。
“御风,你急匆匆来找三爷,是为着什么事?”沈临安这般说,叫夏初瑶心中有几分感动,却也不能见他就在这里耗下去。
“……”御风经她一问,张了张嘴,却被沈临安冷眼一扫,又将嘴边的话全数咽了回去,只能撇了撇嘴,继续望着他们。
这太子殿下宴请所有新科进士,这会儿正亲自叫了东宫的车马来接沈临安赴宴。眼下倒也只有沈临安才这般沉得住气,敢叫太子在门口等他。
“这是怎么回事?”院里的小两口僵着不动,主屋里的老夫人和朱氏也没反应,倒是又有人从月门进来,瞧见院里的情形时,微微有几分吃惊,等看清倚在沈临安身旁的夏初瑶满面苍白的模样时,目光一颤,也不问了,大步往屋里走。
梁嬷嬷伸手想拦,却被沈临渊一把拂开。
“奶奶,他们是犯了什么惹得奶奶这般生气?”请了安,看着老夫人阴沉的脸,沈临渊带笑问了一句。
“渊儿,你今日不是在巡防营当值,怎么这会儿回来了?”见着沈临渊进来,朱氏的面色也沉了几分。本该在外的沈临安回来便也罢了,今天沈临渊当班,这会儿出现在这里,难得也只是为着那个夏棠?
“刚刚护送太子殿下的车驾过来,我是奉了太子殿下之命,进来寻三弟的。”见朱氏这般,沈临渊也不问了,只是看向老夫人,“奶奶,太子殿下的车驾都在府门等临安,要接他去赴宴了,他在外面跪着不肯起,您帮我去劝劝他吧。”
“太子殿下?”倒没想到沈临渊这当值都当到府里来了,朱氏自桌前站了起来,抬眼看了看院中的人影,皱眉,“母亲,不管这家里有什么事情,终归不能叫太子殿下在外多等,要不,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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