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想,但这建立在,他与宫九的实力相差很大的情况下。
当他已经破碎虚空,而宫九还在宗师境界的时候,对方无论心中有多少惹人生厌的奇思妙想,都无法化为现实。
因为绝对的境界碾压。
但是现在,因为他与宫九只差小半个境界,对方抬抬手,甚至能摸到他的衣摆,所以行动也变得胆大包天起来。
他得迈向更高的境界。
有了更强的力量,才能跳出一般人的判断,做出他想要的选择。
叶孤城想,这是一个多么简单的问题啊。
如果他感到困扰,或者力不从心,只是因为他不够强大而已,无论是心智武功还是身体。
他已经懈怠了,叶孤城想到,从破碎虚空之后他所过的每一天好像都庸庸碌碌浑浑噩噩,这是不是因为他曾经以为,破碎虚空就是终点?
想到这里,他竟然从床上跳了起来。
然后就看见了西门吹雪。
叶孤城:……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门没有关。
嘿,为什么你开门的时候不出声?叶孤城简直心如死灰,他想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躺在床上翻滚,然后在得出结论的时候从床上跳了起来。
简直像是一个幼稚的小孩子。
他想,就算是丁三秋不会这么干。
叶孤城一直认为放松有利于身心健康,特别对他这种崩得很紧的人来说。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又失态了,而且是在西门吹雪面前。
西门吹雪面不改色。
他不看床铺上的褶皱,也好像没有看见叶孤城像个小孩子一样从床上一跃而起,对于成年人来说,这动作其实并不是很可爱,然而配上叶孤城姿容端丽的脸,再不可爱都是反差萌。
西门吹雪看了叶孤城一眼,然后关上了门。
他已经感受到了对方的拘束,果然是因为自己突然出现了吗?
西门吹雪想,自己应该等一会儿再进来。
看见门关上,叶孤城的表情变得特别生无可恋,连他一贯身为城主的冷艳高贵都绷不住了。
他觉得自己在西门吹雪心中的形象现在一定崩得可怕。
不行不行不行。
他疯狂地摇头。
要找个机会才行。
找个机会挽回自己的形象。
然而他却想不到,看穿了一切的西门吹雪脑海中竟然出现了诡异的妄想。
他想想刚才叶孤城在床上翻滚的动作,竟然想到了某种毛茸茸又高贵的动物。
应该是猫?
他还犹豫了一下,因为像他这种连人都养不活的人,是绝对不会养动物的,在西门吹雪的世界中除了冷冰冰的剑,就没有什么活物,关于猫的比喻还是他好不容易才从记忆深处给扒拉出来的。
不不不不不,不能这么想,这对一名品格高雅的剑客来说简直是侮辱。
西门吹雪板着脸,但是在他脑海中却意外地浮现出了雪白的毛毛。
他联想到了叶孤城前几天挠墙的动作。
果然,就算是猫的话,应该也是最骄傲毛最长最白的那种吧?
事实证明,就算是西门吹雪看上去再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剑,他都是一个人类。
因为他还拥有人类最起码的自由想象的能力。
然而他的能还还没有被充分发挥就被打断了。
因为叶孤城出来了。
他整理好了床铺以及自己的衣服,甚至连头上的冠都束得一丝不苟。
你甚至无法在他头上找到一根杂乱的发丝。
他工整,冰冷,高不可攀。
叶孤城花了零点一秒思考自己应该说的第一句话,所以他带着丁点儿犹豫道:“刚才……”
然而这句话还没有说话,西门吹雪就立刻接上道:“我说过,你在我面前不必拘束。”
听见这句话,叶孤城感到了一丝丝绝望,不,我觉得你对我已经形成了错误认知。
这种时候只会越描越黑。
所以他又思考了一下,终于放弃了这问题。
他道:“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但我不知你知不知道。”
西门吹雪道:“什么?”
对叶孤城,他向来是不所不言。
只要他知道。
叶孤城道:“你知不知道,破碎虚空上还有境界?”
他忽然想起了徐福的话,那时候,在秦皇地宫之下,他说自己变弱了,而且看他狂喜的神色,他或许变弱了很多。
感谢超强的记忆力,即使是细节,当他有心回忆的时候,总能调出相应的画面。
简直就是超忆症。
但就算是叶孤城能回想起徐福的话,徐福的表情,他也不知道对方所说的到底是什么。
破碎虚空之上有什么境界?
他想,光是巩固已经无法让他更上一层楼。
西门吹雪看他一眼道:“破碎虚空上,确实还有别的境界。”
他说得笃定,想来对此已经有了了解。
叶孤城大喜,他以为困扰自己的问题终于有了结果。
他道:“那是什么境界。”
西门吹雪道:“我不知道。”
叶孤城一愣。
什么?
西门吹雪道:“我虽然知道破碎虚空向上的道路是永无止境的,但我却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境界。”
他道:“你知道向雨田吗?”
叶孤城点点头道:“知道。”
西门吹雪道:“我杀他的时候,他已经活了很久很久。”
他道:“久到成为画本中的人物,如果我不杀他,他或许还能活得更久,就如同逍遥游中的椿。”
那是一种长寿的树。
他又道:“但是向雨田活着,也仅仅是活着而已。”
叶孤城皱起了眉头。
西门吹雪道:“我杀了他,当时他已经几百岁。”
他看向叶孤城,眼神直勾勾的,仿佛利剑一般射入人的心中。
他道;“你觉得为什么我能杀他,明明他已经比我多活了百年。”
叶孤城道:“你是说他在百年之中没有丝毫进步?”
西门吹雪道:“我想是的。”
他道:“向雨田停留在了破碎虚空的境界,因为他的武功已经足够了,他能够称王称霸,更不要说仅仅是隐姓埋名在世间如同一抹游魂一样地游荡。”
他道:“除了经验增长,在长久的岁月之中,他的武功却没有任何提高。”
就跟叶孤城一样,他与二十年前的他,并没有太多区别。
叶孤城道:“原因是什么?”
他道:“他既然是孤身一人,应该只需要考虑自己,不会为了俗物而停下脚步。”
这样一个人,百年没有精进是不正常的。
西门吹雪道:“那是因为他没有找对路子。”
他道:“我虽然找不到准确的答案,却知道,破碎虚空之后,并不是仅仅凭借着不断练习武功或者挑战强者就能再向上一层楼的。”
叶孤城道:“那凭借什么。”
西门吹雪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叶孤城眉头一顿道:“那你为什么知道,破碎虚空不是终点?”
西门吹雪道:“因为向雨田的追求是破碎虚空之上的境界。”
叶孤城道:“什么?”
西门吹雪道:“他已经活了很多年,为的就是更进一步。”
当然,他不可能进步了,因为他已经被西门吹雪杀了。
叶孤城心头微动,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眼中,已经闪烁着渴求的光芒。
他想得到答案。
叶孤城道:“那是什么境界。”
西门吹雪沉吟一会儿道:“是神路。”
叶孤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道:“什么?”
西门吹雪道:“是封神之路。”
他道:“这就是破碎虚空之上的境界。”
在他身体中的某一个角落,封神榜闪了闪。
至宝藏于龙中。
叶孤城在练剑。
人总是有各种各样排解压力的方法。
当宫九无所事事或者心中有想法时他会发呆,而对叶孤城来说,练剑是个不错的打发时间方式。
甚至当某个问题暂时找不到答案时,他也会练剑。
封神路,什么是封神路?
他不得不承认,才听见西门吹雪说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跳了片场。
讲道理大家不都是大武侠系列的吗?
不不不,不对。
叶孤城摇摇头,自从秦皇地宫出现在后,他就知道自己不在大武侠系列了。
可能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来到了玄幻侧。
有点奇妙。
他还在兀自沉思,却忽然听见下属道:“城主,有贵客上门。”
贵客?
叶孤城动作一顿,这时候能有什么贵客?
他索性停下来道:“带进来。”
然后就看见一张笑眯眯的违和脸。
心机深沉的小皇帝道:“叶城主,好久不见。”
叶孤城:……
瞎说,明明我们大半个月前才见过。
叶孤城冷漠道:“你来做什么?”
虽然这里是京城地界,皇帝也不应该随随便便跑出来。
叶孤城想,他应该在紫禁城里,随便哪个宫殿也好。
皇帝外出微服私访,一定没有好事。
小皇帝道:“我来,自然是看看叶城主怎么样?”
叶孤城冷冷地看着他。
小皇帝投降了,他道:“好吧,其实我是被邀请来的。”
叶孤城道:“邀请?”
小皇帝道:“不是在这里。”
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请帖道:“是观战邀请。”
他道:“虽然我不知道宫九想要做什么,但是你们的对战,我应该是拿到了旁观许可证。”
叶孤城想,这真是一个荒唐的故事。
难不成宫九以为,他们之间是如同他和西门吹雪一样,剑客之间高洁的对决?
小皇帝也正好问出了这个问题,他道:“你们真的要对决?”
就如同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在紫禁之巅一样。
叶孤城张张嘴吐出一个字道:“不。”
他嘴角挂上一抹冷笑,背光之下竟然显得冷傲而高不可攀。
他道:“这不是对决。”
“这是屠杀。”
三天。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约定时间是午夜,万籁俱寂,大街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投射在地面上的,只有清冷的月光。
宫九并不是一个注重仪式化的人,这一点,他与西门吹雪还有叶孤城都不一样。
不得不说,传统的剑客都有共同的毛病,又或者是美德,比如说是人中的贵族,就算是正儿八经的约战,都要找一个可以配得上他们格调的地点。
宫九不一样,他穿一身白衣,并不是因为他飘飘欲仙,而是因为他病态的洁癖。
他练剑,也不是为了道,而是因为剑是吸了血的凶器。
那只是武器的一种。
武器只要有用就行,如果有什么武器用得比剑更加顺手,宫九绝对不介意更换一个。
同理,对决的地点只要僻静就行,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要求。
如果说真有什么是他执着的,那大概是对决的人,以及观战的人。
宫九对阿飞道:“我讨厌形式。”
他道:“武器,剑道,这些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他几乎是以狂傲的姿态道:“我所在乎的,只是结果。”
他只是想要将事情做到完美,至于什么才是真正的完美,那要看他自己的判断。
趋势他行动的是一己之私,而他所期待的结局,也不过就是内心的想象。
阿飞的周身大穴已经被解开,但他却不准备逃走,因为现在正是第三天,是月亮升起,宫九要求同叶孤城对战的一天。
他杀不了宫九,所谓的逃走更是没有意义。
但他心中却充满了疑惑,可能是因为他无法理解一个疯子的脑回路,又或者是单纯对宫九的追求抱有好奇。
他可是半步先天的人,阿飞想。
怎么样的执念,会让一个没有具体道的人迈入颁布先天?
不,不仅仅是执念,他看向宫九的眼中竟然带上了敬畏,这并不是褒义的敬畏,而是中性的。
一个人能做到别人不知道的事,当然值得敬畏。
阿飞想,支撑他到颁布先天的或许并不是执念,而是自负。
极度的傲慢也是一种力量。
阿飞道:“你追求的结果是什么?”
他又道:“是杀了叶孤城?”
宫九道:“怎么可能。”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白得发光。
他道:“我只是想要,改变他。”
这比杀了他,还要不可为。
叶孤城已经到了酒楼顶上。
这只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酒楼,不高不低,与周围大部分酒家一样,有两层。
所谓的其貌不扬大概就是这样。
叶孤城低头看着,觉得这地方就跟宫九手下的无名岛一样。
看似低调神秘,实则暗藏杀机。
宫九还没到。
叶孤城眺望远方。
他在逐渐逼近。
感知力被开到最大,他甚至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