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初把头靠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
祁凌已经走到玄关处,回头看到狄初的动作,从头顶顺着往前看是眉毛,在再是鼻梁,然后是唇,最后是下巴。
祁凌有些挪不开步子,喜欢,喜欢这个人的一切。
看着就舒服。
祁凌又走回去,站在沙发后面,撑着沙发,低头同狄初面对面。
“靠,你他妈突然出现干什么!”狄初的眼睛对上祁凌的唇,两人的五官刚好反相。
祁凌没说话,忍不住低头吻上狄初。
亲了好一会儿,祁凌觉得再不走今天铁定走不了了。
“晚上来工作室找我,乖。”
狄初心底软得一塌糊涂:“嗯。”
下去祁凌去了工作室,狄初坐在教室里上课百无聊赖。
程司从有了上午的教训,愣是没有再回头一次。
狄初趴在桌子上,祁凌不在,还真不习惯。以前一回头就能看到祁棒槌,狄初叹了口气。
妈的,跟个娘们儿似的!想他就找他啊!
狄初鸡血冲脑,拿出手机给祁凌发了条微信。
—凌哥不在的第一节 课,想他。
祁凌秒回。
—宝贝儿不在的第一分钟,想操他。
靠。狄初笑着骂了一声。这人贱的。
—你他妈找死是不是?
—心肝我错了,刚练完一首歌,我要继续排练去了。好好上课,晚上见。
—嗯,晚上见。
狄初心里有些酸又有些甜,这种甜腻又微涩的感觉第一次尝到。
下午不知看了多少次时间,感觉这时针跟他妈死原地一样,一动不动。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两人微信里全是“凌哥不在的第二节 课,想他。”
“宝贝不在的第八分钟,想口他。”
“祁凌你他妈完了!做好觉悟吧你!”
“我已经洗好躺着了,来觉悟我吧!”
俩神经病似的,不然怎么说恋爱中的人全是傻逼。
狄初给缺心眼请完假,急冲冲地奔出校门拦车。
完全忽视后面门卫一个劲儿地追:“同学!请假条!”
狄初到达地下广场的时候,舞台布置已经大变样。祁凌的巨型海报被挂在正中间,其他乐队成员的如众星拱月般挂在四周。
狄初第一眼就惊为天人的那副海报最为夺目,祁凌站在聚光灯下,让人情不自禁地为他献上掌声。
狄初走进去时,祁凌正背对着他站在舞台上和鼓手讨论曲子,祁凌时不时还亲自上阵敲一段。
狄初没有去打招呼,静静坐在一边看祁凌忙碌。
这一刻,狄初觉得很安静,哪怕周围的音乐声震耳欲聋。但心里十分安静。
这方寸的安静来自于舞台上的祁凌。
狄初也承认,认真的男人真帅。
为梦想,为热爱的事情努力的人,真酷。
狄初发觉王立向自己走来时,摸出烟递给他:“辛苦了。”
王立笑笑:“还好,凌哥最辛苦。”
“嗯,”狄初点头,眼神依然流连在祁凌身上。
王立沉默半响才轻声说:“那个……小初,我想跟你谈谈N市音乐节的事。”
狄初侧头看着他。
心想,终于说出来了。
然后狄初点点头,出一口烟,烟雾消散。
“你说。”
第39章
“换个地方?”
狄初把烟夹唇间,修长的手指穿过黑发,在后脑勺扎起来。
王立摇头:“没事,就简单说两句,在这儿也行。”
“行,你开头吧。”狄初说。
真让王立开头,王立还沉默了半响,像是在组织语言。
“靠,你这正经让我说,我还突然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了。”
“那就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狄初轻松地笑笑,祁凌站在舞台上转过身来,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狄初。
狄初挥挥手,祁凌在舞台正中间拿着话筒,相当张扬地说:“初!看我!只看我!”
“傻逼!”狄初笑着低骂一句。
王立也跟着笑起来,说:“当年遇到凌哥的时候,他还不是这样的。”
“肯定更蠢。”狄初的眼神还在祁凌身上。
祁凌又转过身去同键盘手“交流”,看阵仗不像朋友,差点打起来。
“第一次在酒吧遇到凌哥时,他还是个小孩,”王立说,后来发觉措辞不对,笑了笑,“虽然现在也才高三,但与三年前初三的模样,差太多了。”
狄初没说话,从他第一次见到祁凌的那天划分水岭,此前的祁凌是什么样,狄初一概不知。
“我们这儿的酒吧兼职对年龄限制不严格,我看那么小一孩子站在上面唱歌,唱得挺好,我就跑去问老板。”王立把烟戳灭,似乎进入状态了,“老板说,一开始不打算用初三的学生,太小,酒吧太浮,用了对人家太不负责。结果凌哥当时直接走到舞台上,拿过话筒试试麦,唱了一句。整个酒吧都安静了。”
“用你们现在的话怎么形容来着,哦对,开口跪。”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好奇,有探索,还有佩服。当时我靠在吧台边,听凌哥唱完那一首,我就觉得,这孩子天生为舞台而存在。”
王立已经沉入往事,眼神不知飘去了哪里。
狄初也跟着入迷。
“我一直以为凌哥是家庭条件不好才出来唱歌,我们这儿类似情况很多,家庭不好的,一早就辍学找工作了。后来才知道,他哪儿是家庭条件不好,他是家庭条件太好。可偏生一根傲骨,不知怎么长的,自从驻唱开始,生活费就靠自己赚。”
狄初想,嘿,这傻棒槌还挺励志的。
祁凌看到狄初来了之后,便一直回头往这边看,看不够!他男朋友!
狄初每跟祁凌撞上一次眼神,就会不自觉地弯眼睛。
王立看着两人毫无言语的甜蜜互动,笑着说:“感情很好啊,很久没见凌哥身上有这种年轻人的朝气了。”
“他还能老成?”狄初耸肩,祁凌这王八蛋从见面第一天开始,就没表现出老成稳重的一面。
王立顿了顿,有些事凌哥不说,自己作为外人也不便告诉狄初。
王立换了个话题:“凌哥会的东西还挺多,不过加技能点最多的是音乐方面,他对音乐是有种狂热吧。任何时候只要他往音乐里一钻,一身煞气就没了。”
“他家里的乐器,包括工作室的设施,大部分都是他自己赚钱买的。有一段时间凌哥疯狂赚钱,我们还调侃他是不是要金屋藏娇,”王立说,“凌哥只告诉了我们一句话,他要改造地下广场。然后他做到了。”
狄初不知道改造这个地方要多少钱,但王立几句看似风轻云淡的话,已经透露出其中的艰难。
狄初看着舞台上的祁凌,正拿着话筒清唱。低沉悠扬的歌声在地下广场里环绕,一圈又一圈,唱得人心痒。
“凌哥的过去,他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跟我说,你说重点吧。”狄初侧头看着王立,一双眼睛里柔情万般。
祁凌的过去是怎么样,不该由他人来说。狄初渴望知晓祁凌的一切,但他清楚地知道,唯有祁凌主动告诉他的时候,这才有意义。
王立也是爽快人,吸了口烟说:“N市音乐节,你劝劝凌哥,让他去。”
“为什么是我劝?”狄初隐约猜到了点头绪。
“因为你是他的死穴,我们都奇怪,为什么你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做一位捕狮人,但在你第一次来我们这儿跳舞的时候,我们都知道了。”
“小初,你是一颗星星,甚至对凌哥来说,你是他的白月光。”
“操,”狄初开玩笑地抖了抖,“我怕还是个朱砂痣哦。”
王立大笑两声,气氛没了之前的沉重:“老子看也差不多,那小子简直被你灌了迷魂汤!”
“就算是这样,跟他去音乐节不冲突吧。”狄初说,“他去音乐节又不是不回来,我也不是会消失。”
王立摇摇头,正色起来:“你知道当时我问他原因,他说了什么吗?”
狄初下意识挺挺脊背:“继续。”
“凌哥说,在你对父母的事情解开心结前,他不会离开你。至于详细原因,他没有明说。我们又劝了两句,最后他说,初初没我不行。万一你出事他不在身边,他会自责的。”
狄初想起自己的晕血症,祁凌会担心的也无非就是这个。狄初有点心塞,他没想过自己的问题会成为祁凌的拦路石,没想过祁凌比自己想象中更在意晕血这个事。
“我……”狄初张张嘴,突然也觉词穷,“我会试着劝他的。”
“小初,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更多人认识凌哥的机会,一个能让他更靠近自己梦想的舞台。”
“凌哥站在舞台上,天生就是让人听他唱的。”
王立说完,两人陷入沉默。狄初坐着,手上的烟已经燃烧到烟蒂上,烫了一下,有些疼。狄初醒过神来,祁凌唱完一首曲子,双手举过头顶对他挥舞。
“初!我唱得好不好!”
狄初吼了一句:“唱得真他妈难听!”
“操!你今晚完了我告诉你!”
祁凌一愣,站在舞台上想杀人。
狄初笑得弯腰,怎么会难听。他的男朋友啊,他最喜欢的男生啊。
你的声音偷走了我的心。
王立被祁凌招呼走,准备再将所有曲子过一遍就结束。
狄初从包里摸出手机,点开微信联系人,划了半天,从通讯录里找到四姐。
狄初的手指悬空几秒,最后下定决心点进去。
—四姐,在吗,我狄初,想咨询些问题。
没过多久,四姐回了消息。
—当面还是语音?我建议当面。不过我现在在肯尼亚拍东西,这个月十七号左右回来,能等吗?
狄初想了想,祁凌二十号的演唱会,结束后劝他去音乐节。十七号找四姐咨询,时间来得及。
尽管下定决心要去直面那些“假装”遗忘掉的事情,还是忍不住难受。好比那些往事,已经“假装”结疤了,现在又要翻出来,撕开伤口,再往上淋一次盐水。
不容易。
狄初想,可祁凌也不容易。
祁凌绝不该为了他而放弃什么东西。
两个人在一起,是为了带着彼此去看到更美更大的世界。
除此之外都不是爱,是毒。
狄初给四姐回道
—那就十七号见?
—可以吧,你十八号来也行。不过如果你想见见我女朋友,可以十七号来,我女朋友超漂亮。
狄初一哂,没想到自己身为恋爱中人,还能被这样直白地泼一盆狗粮。
—那就十七号见,顺便让你见见我男朋友,我男朋友超帅。
—靠,是小凌?
—嗯。
—小伙子!有能耐!四姐佩服!点赞JPG。
—哈哈哈哈JPG。
狄初退出微信,祁凌还在唱歌,最后一次没用话筒,声音听得不是很清楚。现在晚上八点,其他乐队和工作室的人差不多都收拾离开了。
直到祁凌他们排练完,四周的灯光尽数关闭。只留舞台和Crush乐队的工作室还有灯。
最后王立几人也走了,祁凌在舞台上收拾乐器和谱子。
狄初坐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晦冥一片。一半笼罩在灯光中,一半浸在阴影里。
祁凌收拾好东西正准备走下来,狄初忽然叫道:“别动!”
祁凌听话地站在舞台中央,狄初举起手机拍了一张。
“才发觉自己男朋友帅破天际?”祁凌双手揣在裤兜里,满脸桀骜。而他笑容里又全是如蜜的情,定定看着狄初。
“是啊,真的帅死我了。帅哥,喝一杯?”
“走!喝最烈的酒,进最好的医院抢救。”祁凌靠着钢琴,潇洒地抬抬下巴。
狄初用手撑着头:“给我弹一曲怎么样?”
“要收费的哦。”祁凌坐到钢琴前,打开琴盖,“价格还不低哦。”
“那你好厉害哦,我怕是给不起哦。”
“不,”祁凌右手按下一个音,侧头看着狄初,嘴唇上下一碰,“我就要你。”
狄初知道祁凌的水平肯定高,能编曲改曲,就绝不只是业余钢琴十级的水平,这得往上走。狄初也会弹,以前的生活决定了他从小到大应该发展出什么爱好,钢琴算其中之一。
狄初的水平不高,勉强过业余十级。
所以他不敢评断祁凌的水平,毕竟无法同一个从小就不学习,一股脑扎进音乐中的人相比。
祁凌弹了首久石让的曲子,狄初在舞台下静静听着。
此时地下广场只剩他们两人,灯光只剩舞台上的那一盏。
唯一一束光亮包裹着祁凌,狄初觉得,祁凌离他那么近,又那么远。
祁凌飞扬的眉,祁凌灵动的手,祁凌挺着脊梁坐在那里弹琴的气质,祁凌在音乐中徜徉的肆意。
狄初只看一眼,便有些热泪盈眶。
这样的少年,狄初想,哪怕经年之后,祁凌的舞台下曲终人散,自己也要做他唯一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