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躁了会儿,祁凌只得回头跟狄初说:“今天是唱不了了,给你来首曲子。”
“哟,卖艺啊。”狄初抱起手臂,“小妞儿来一曲?”
“给你贱的。”祁凌伸手朝他点点,要不是中午老子欠你的,早他妈抽你了。
祁凌走上舞台,没有选择钢琴或常用的吉他,他站在架子鼓前,从鼓面上拿起鼓棒,在手中转了个花式,动作行云流水。
刚坐下,祁凌用槌头在镲片上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很快将周围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不少工作室打开门,其他乐队成员靠在门边举起手拍掌。
“凌哥!来一个震撼的!”
狄初不得不承认祁凌刚才的架势特有范儿,往那一坐,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祁凌得瑟地看了他一眼,手起槌落来了段爵士。
狄初很少听鼓手独奏,在一首曲子中架子鼓通常作为配乐存在。
鲜明欢快的曲调,跌宕起伏的鼓声,时强时弱、忽快忽慢的鼓点。祁凌双手翻飞在鼓群之中。
周围有人吹哨,有人欢呼,有人叫好,甚至还有人跟着鼓点跳了起来。
狄初以前偶尔同徐陆去酒吧,看别人群魔乱舞地蹦迪,舞台上的DJ晃得跟药嗑多了似的。
他从未见识到今天这样的场景,没有酒精作用,也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更没有闪瞎狗眼的灯光效果。
就独独祁凌一人,坐在那舞台上。
手腕翻飞,始终带着傲人的光芒。
台下的年轻人不约而同地跳起来,仅仅伴着鼓声,释放着不可言喻的青春活力。
那一刻,狄初的确感觉好多了。心里的烦躁随着逐渐加快的鼓点飞走,身体内的不快随着现场的气氛消失。
那一刻,狄初有种冲动。他想要释放。
不是在这里跟个二五缺一样将一切隐忍在心里。
血迹、尖叫声,他都要遗忘。
他想上台,跟着祁凌造起来的气氛放飞自我。
祁凌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为了感染他人而存在。
狄初想到就做了。
他三步并作一步地跑上舞台,祁凌手中的鼓点没停,心里倒是没底。
操,这傻缺该不会是要来砸场子吧,他妈的这么多人不会这么绝吧。
老子也是要面子的人啊操!
祁凌看着狄初靠近,想着狄初要敢拆台,顺手就是一棒槌给他丫开瓢。
没想到狄初走到舞台中间突然停下了,像是在等待什么,思考什么。
然后——
狄初后仰,看着头顶那盏明晃晃的灯。闭了闭眼,手掌、手指放松自然下垂。
接着,狄初的小臂和手腕突然发力,将手掌拉回、伸直、肌肉绷紧。
祁凌眼睛一亮,是Poppin!
祁凌左眉一挑,立刻明白了狄初的用意。两人间的默契如有神助,祁凌趁着节拍平息的空档,鼓点骤然变化,从爵士乐转成了《Give it up》。
狄初跟着伴奏在舞台中心尽情地跳着,他差不多快忘了,快忘了自己还会跳舞。
曾被压抑的心情,曾被折断的翅膀,曾一退再退的初衷。
是为什么自己会放弃,是为什么自己会遗忘。
狄初不愿去想,现在也不能去想。
他只有站在这里尽情释放自己,尽情跟着鼓点跳完这一曲。
其他的事儿管他妈爱谁谁。
台下的人群看到狄初表演极的舞姿,更加兴奋起来。
一群疯子一样呼朋唤友,谁也不知道祁凌今天为什么抽风上台来了段架子鼓独奏,谁也不认识狄初,但就打心底佩服这个男生一流舞姿。
于是所有人都躁动了!
被感染,被鼓动,被台上两人带动起心底属于青春的活力。
王立站在工作室门口,场面一时混乱。
跳舞的,鼓掌的,欢呼的,人头攒动。几乎是所有在地下广场上的人都汇聚此地。
“操,真他妈狂暴,跟疯狗一样。”王立拿着烟点了点舞台,回头跟周宇说。
周宇从乐谱里抬起头,笑了笑:“都是年轻人啊,年轻人这点活力都没有怎么行?”
“可劲儿造。”王立吸了口烟,眼里印着狄初的影子。
祁凌那混账玩意儿还真撩到了一颗星星。
随着狄初最后将双手潇洒地敞开,做了个宛如拥抱世界的动作。
祁凌果断在镲片上狠狠一槌,震撼尖锐的声音刺破喧嚣。
人群有一瞬间的静止,下一秒,口哨声和叫好声交织着似要掀翻房顶。
“卧槽!今天真他妈爽!”
“凌哥!!!牛逼!!!”
“跳舞的那个是谁啊,太帅了!!”
狄初收回手,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淌。
操,他也想骂一句,中央空调干什么J8的居然坏了。
真他妈热。
可是,有种情绪比热还要强烈。
那是一种做自己的爽。
前十七年从未体验过的,狄初回头,和祁凌的眼神在空气中相撞。
狄初,你在怕什么。
他问自己。
你在躲避什么。
如果很多问题,如果目前实在无法解决,那你他妈的往前面走两步又怎么了。
你在迷茫什么,人生不就是走出来的。多走几步又不会死。
狄初,别怂!
祁凌不知道狄初在想些什么,只知道狄初忽然对自己笑起来的时候,那人在发光。
周围喧嚣的人群似被隔绝在两人的世界之外。
狄初用手背擦了擦汗,有点儿喘气。将衣服撩起半截,露出漂亮的腰身。
祁凌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
太撩了,他想。
然后狄初说。
“明天开始排舞吧,可劲儿造。”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火炬。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注:“*”
① “有一份热……唯一的光”——鲁迅 说实话,鲁迅很多文字值得人反复阅读和体会。虽然当年十分痛恨关于他的现代文阅读。
② 《give it up》很经典的一首曲子,王牌特工里的插曲,当年一听给我听炸了。
无脑循环哈哈哈
我们初初真帅,最帅了!
哈哈哈哈~~想起以前高中玩乐队的时候,真怀念啊……青春无敌真好……
第12章
狄初和祁凌从地下广场出来的时候,华灯初上,天幕已深。
夏季特有的气息在傍晚尤为明显,街上有人摇着扇子逛街,许多空地上聚集着老年人,跳广场舞的,交谊舞的,还有纳凉聊天的。
狄初第一次在傍晚时分逛这个地方,生活节奏很慢,感觉这里的人都特别悠闲。时间被拉成了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线。
这个点出来散步的人很多,不少小孩子在街上跑闹,家长在身后大声呼喊。
狄初被一个小孩撞到,对方抬起晶亮的眸子看着他:“对不起哥哥!”
狄初感觉心里挠了一下,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祁凌在旁边推着电瓶车,等小孩子跑远才张口骂道:“狄初,你他妈犯什么神经!来的时候你要坐车,回去你偏还走路?”
“老子乐意。”狄初瞅着他,两人就这么压着火气在路上走,搞得同他们擦肩而过的人分不清这到底是仇人还是朋友。
祁凌啧了一声,推着骚气的粉红电瓶车往回走。
过了会儿,祁凌忽然说:“很久没今天这狂暴的气氛了。”
“哦,”狄初目不斜视,“那你们玩乐队的平时很文静啊。”
“操。”祁凌忽然不知该怎么接话,还是没法适应狄初一言不合就怼人的能力。
“我们在哪儿排舞?”狄初从包里摸出烟盒,发现没了,转头朝祁凌摊手,“烟。”
祁凌看他大爷似的坦然表情,差点没抄起电瓶车给他丫一轮子。
最后实在抵不住狄初亮若星辰的眼睛,摸出烟盒扔给他:“家里也能排,学校也能排,工作室那里也能排,看你心情。”
狄初想了想:“工作室吧,那边宽敞。”
“不去学校?”
“近期没心情去学校。”
“学霸啊。”
“你话再多点?”狄初指着街边垃圾桶,“信不信老子今天把你装进去?”
祁凌从没见过抽别人烟,坐别人车,住别人房子,还能这般理直气壮威胁别人的主。
这他妈狄初独一份儿!
“来来来,”祁凌心里搓火,想着老子他妈到底要怎么样!随手把电瓶车搁路中间停下,“你装一个试试。”
狄初整个人处于飘着的状态,中午晕血晕得连自个儿是谁都不知道,下午跟着祁凌在工作室造了一把,现在是既兴奋又烦躁。
有点人格分裂的前兆,狄初在心底说了句,老子是精神病,老子杀人不犯法。
当即走过去,薅起祁凌的衣领往一边拖:“好啊,试试!”
祁凌一把搂住他脖子:“我操你个螺旋腿,他妈居然来真的!”
正在两人纠缠不清的时候,身后传来汽车不耐烦的鸣笛声。
狄初回头一看,因为县城路面太窄,祁凌把电瓶车放在机动车道上,后面堵了好几个司机。
一个个伸出头来大喊:“小伙子!小伙子!要打架边儿去,把电瓶车挪一下!过不了!”
打架不关别人的事,阻碍交通就很缺德了。
狄初松开祁凌的衣领,走过去推车。
祁凌愣了一下,没想到狄初这混账东西还残存着一丝丝理智。
狄初给身后的司机说了声不好意思,接着跨上电瓶车,众目睽睽之下,不,应该是在祁凌宛如吃了八百斤狗屎的表情下,一溜烟地骑着电瓶车跑了。
跑了!!
他妈的狄初留下老子一个人跑路了!?
电瓶车的马力整得还挺足,从起步到没影儿宛如低配版法拉利。
回头该给祁迟搬个奖,你这车买得真他妈好!
祁凌站在原地风中凌乱,已经不能用懵逼来形容此时的心情。
这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然而另一边肇事逃逸的狄初并没爽多久,骑出去好一会,脸上得瑟的表情逐渐消失。
等等,妈的,这是哪里?
刚获胜的狄初完全忘了自己对这里的熟悉程度仅限于看地图都有可能迷路,靠边停下车,摸出手机打开高德。
一边跟着地图的指示一边走,直到他面前赫然出现一堵墙。
目的地在那头,自己在这头。
操!
狄初对着墙踹了一脚,什么破导航!怎么就没导月球上去?!
狄初站了会儿,骑上电瓶车掉头走了。
管他妈骑到哪儿,老子就是——乐意——!
绕着县城不知往哪儿骑,最后狄初骑到一条河边。凉爽的河风吹得人精神多了,狄初渐渐从飘着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车速变慢,慢到再也走不动。
狄初往前面的表盘上看了眼,哦,没电了。
狄初想把车留在这去河边吹吹风,发现钥匙还在祁凌那里,搁这儿铁定三分钟内被人顺手牵羊。
狄初站着,把自己泯灭的良心从坟堆里刨出来,给祁凌发了条消息。
—河边,过来收尸。
没一会儿,叮的一声。
—“撩神”已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并跪地说一声祁大爷我错了,对方通过验证后,才可聊天。
狄初看着消息没由来地乐了,也不知谁更幼稚。两个人在一起智商严重有问题。
—电瓶车扔河里了。
—操!河边等我过来!
—“撩圣”已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并向对方大喊狄爸爸我错了,对方通过验证后,才可聊天。
—……狄初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谁先开的头?
—爸爸我错了。
狄初给祁凌打了个语音电话,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嗯嗯啊啊哦哦了半天,手机都快没电了,祁凌才顺着河堤找到狄初。
远远看去,河堤上的路灯向天边延展,狄初低头站在昏黄的灯光下,靠着电瓶车不知在想些什么。
像个迷途的少年,于这陌生的城市里,有些落寞。
祁凌有一瞬间想上前问问狄初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总是那么烦躁,浑身是刺儿。不管别人带着好意或企图接近你,你的第一反应都是亮出尖锐的刺。
你写出的东西明明不是这样的,有那样绵软而温柔的文笔之人,不该是这个状态。
可祁凌问不出口,叼着烟慢慢踱步过去,张嘴的第一句话就是:“跑啊!继续跑!你他妈可劲儿跑!老子这次让你500米!”
“那估计不行,”狄初抬抬下巴,“你要让我10米,你就追不上了信不信。”
“操,德行!”
祁凌走过去,想了想把车锁上,给狄初递了根烟:“去河边走走?”
狄初没拒绝,转身往河边走去。
两人沉默地沿着河岸溜达,晚上十点左右,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