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的元神笼着一道真火,忽地从天而降,飞速向那锁链撞去,“轰”地一声,锁链金光暴涨,与真火之光撞在一起,没过多久便渐渐消散。
凌容与蓦地睁开眼,一掌挟怒劈向眼前的白光,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连骂笨蛋,勃然大怒——他疯了吗?!哪有人动不动便将自己的元神推到别人的内府里!
但那元神在内府之中,乖巧至极地在自己元神边上蹭了蹭,微微颤动,不知是欢喜还是担忧,令人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此时不容他细想,自那钟内脱身一瞬,已凝聚二人灵力灌注与双手印诀之间,霎时间周身爆开一团巨大的光圈,连劈三次,九重天印疯狂地砸在肉壁之上,龙腹中仿佛山呼海啸,只听一声龙吟,一股巨大的力量终于将他猛地自龙口冲了出去。
凌容与在云端急退出很远,狼狈地吐了口血,又站直身子,难掩担忧地向下望去——雨幕之中,竟看不清人群中顾怀所在。
白龙被他在腹中翻江倒海一番,也是奄奄一息,伏在云端喘息。
凌容与暗暗将顾怀的元神自通幽古阵推了回去,这才望着龙首,冷声道:“我赢了。”
白龙缓缓抬起龙身,凑近他面前,微微垂首,龙目之中闪过一丝晦暗,缓缓道:“龙神陨落已有三百年,吾亦在此等了三百年。汝需谨记,昔日龙神嵁虞为救世陨落,他的传人必以捍卫天地正道为己任……”
他还在絮絮交代,凌容与心中却不知为何盘旋着一股极为烦躁焦灼之感,只想叫他快些把传承拿来,好立刻回去把顾怀痛骂一顿才能安心,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只听一声龙吟,那白龙忽将一丝龙息吐在他身上,凌容与顿觉浑身骨肉一阵发烫发冷,仿佛置身水深火热之中,分外煎熬,缓缓握紧了双拳,唇齿间压抑着一声痛呼,恍惚间,竟听懂了那龙吟之声:“龙神传承有三,天龙神体,习之肉身不灭,元神不死,神龙吟,可呼风唤雨,搬山移海,龙心璧锁,可将一切事物藏匿其中,永生永世,如影随形。”
不多时,凌容与内府之中果如他所言出现了几件神物,秘境之核亦在其中,身体不适之感亦渐渐消退,抬眸望去:“多谢。”
白龙却不看他,身形盘旋着渐渐消散在空中。
霎时间,夜空中云散雨霁,明月皎皎,撒下一缕清辉。
山风阁中,盘坐在地的白衣人蓦地睁眼,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
“山主!”几名侍女焦急地唤出声来。
白宁息面色苍白如纸,气若游丝,刹那间一头黑发化为雪白,面容也疾速衰老,神色却十分平静,抬手制止了侍女手中的仙丹,又翻过手掌,凝视着干枯的五指,缓缓道:“我故去后,将我的尸骨沉入后山龙隐潭中,设下封潭印,不许任何人靠近。你们去找一个叫燕顾怀的人,暗中跟在他身边,奉他为主,即便粉身碎骨,也要护他周全。”
“……是。”
“去吧。”白宁息抬眸,看着几名侍女消失在门后,又转眸望向窗外,无边碧海之上,一轮将倾未倾的斜阳。
数百年的光阴,仿佛在一眼之中耗尽,阖目一瞬,只余下一缕释然的叹息:“三百年,嵁虞,你我终可再见……”
秘境之中,凌容与自云端飞速落下,却见雨帘之中,众修士艳羡不已,出泉宫众人欢呼雀跃,但长剑之上空空荡荡,哪里有顾怀的人影!
他心中猛地一沉,急怒交加:“顾怀人呢!”
“什么!?”
“是啊,燕师弟呢?”“小师妹也不见了!”
出泉宫人纷纷回头,霎时间炸开了锅,方才被龙神传承吸引了注意,竟没人发现,不知何时,长剑之上的牧庭萱与顾怀都已消失不见。
他们分明将二人团团围在中间,即便混乱骚动,也不可能有人能在众目睽睽下悄无声息地将两人掳走。
“不会是在玩闹吧?燕师弟?小师妹!”
“……钟无笙呢?司空磬呢?迟弦郁呢?”
凌容与一手拽住面色惨白的昊蚩,目光疾速在众人之中扫过,心中瞬间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之意——顾怀的隐身术已出神入化,却从不会同他开这种玩笑,更不会不留下任何讯息便自行离开。最大的可能便是在他元神离体之时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之事。
他没有元神,如同死人,那时若落到任何人手中,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
昊蚩忙道:“方才小师兄忽然昏厥,司空师兄和迟师兄追着钟无笙走了!”
“不是他……那是谁……”凌容与紧拢起眉,心急欲焚,再按捺不住,身形急掠而出,人已在十丈之外,自层云之间飞过,双目在群山之间搜寻,同时心念急转,在传讯石上划下几个字,推进了通幽古阵之中。
出泉宫众人纷纷四散开来,狂呼着“小师妹!”“燕师弟!”追了出去。
凌容与在空中徘徊一阵,忽见山林之中猛地炸开一团激战的光芒,忙急坠而下,还未落地,便听司空磬一声厉喝:“钟无笙!你这是要叛教么?!”
光芒之后,只见钟无笙已被打得面色惨白,正口吐鲜血,被两名明夷山弟子护在身后,嘴角却咧开一缕邪笑。另外两名明夷山弟子护在三人之前,其中一人已是涅槃期修为,一把蛇矛柄端宛如银蛇,缠绕在手腕之上,闻言大笑道:“若非我们出手相救,只怕钟少爷便要惨死在你二人剑下,这也叫叛教么?!”
凌容与眯了眯眼,认出此人正是明夷山四鬼之一的方愁逸。
“钟无笙偷袭我宫中弟子,自当由我出泉宫清理门户,与你明夷山何干?何况他诱我二人来此,与你们明夷山联手伏击,还不是叛教么?”迟弦郁说完,手中长剑直指他面门。
方愁逸还欲再说,凌容与手中的九重天印已劈了下来,霎时间将几人逼得急退。
司空磬望见他浮在半空,双眸一亮,惊喜道:“你出来了!你没事?”
“顾怀不见了。”他的声音含霜带雪,仿佛一道惊雷,司空磬与迟弦郁神色顿时一变:“怎么可能?”
一道冰印狠狠劈在钟无笙四周,霎时间寒风凛冽,宛如数九寒天,两个搀扶他的明夷山弟子都被寒冰隔开,而凌容与人已落在他身前,一把死死拽住他衣襟,与他阴鸷的双眸对视,咬牙道:“他在哪?”
方愁逸四人欲要出手相救,立刻便被司空磬与迟弦郁拦住,一时间战成一团。
钟无笙的衣襟已被血浸透,眸中却仍是一抹幽暗邪戾之色,望见他寒意凛然的目光中掩之不去的焦灼,含血的口中蓦地溢出一阵带着恨意的狂笑:“……消失在秘境中的人,你永远也找不到他。”
凌容与心中本就担忧着秘境之核已被他摘走,此秘境很快就会将众人卷出去,那被人掳走的顾怀便更加无迹可寻,此时被他一语道破,顿时浑身杀意凛然,猛地将他掼在地上,一字一句自齿间溢出,仿佛要噬其血肉——“我若找不到他,先杀了你,再将你钟寂界夷为平地。”
“凌师弟,快看!”身后传来司空磬一声疾呼,凌容与回过头去,便见夜幕中,一轮明月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在云中穿梭着,飞速向南边移去。
“月影寻踪……是绝照界的传讯之法,是赵禅!”迟弦郁话音未落,三人尽皆一跃而起,随着那团明月的方向一闪而去。
钟无笙眸光一凝,被方愁逸扶起之时,用力抓住他手臂,狠声道:“赵禅怎会发现此事?你追过去,见机行事。”
方愁逸哦了一声,转身跟了上去。
钟无笙咽下一口血,感觉到体内九重天印的余威还在不断激荡着五脏六腑,如同一把利刃在胸中翻搅,境界就快不稳,不由一拳忿然锤地,抬眸冷冷对不远处的一名明夷山弟子道:“找一名朱砂儿……给我。”
那名明夷山弟子毫不惊讶,神色淡漠地点头而去。
另一边,凌容与三人化作一道白光,在云中疾闪而过,出泉宫弟子纷纷跟了上来,远远终于望见月光凝照之处,赵禅与叶铮正与几个风地观弟子在山巅激战,其中一人赫然便是那个据说已被魔夺舍的天皇穆古。
凌容与脑中灵光一闪——传闻中穆古之所以能当上风地观三皇之一,靠的是他手中无数珍稀的法宝,其中一样,便是能隔空取物的摘天壶。
……他方寸大乱之下,一心只记得意图不轨的钟无笙,竟忘了只有这个人才有令人凭空消失的手段!
凌容与眸光一沉,心中涌起滔天怒火,手中千变化作万道厉光,带着凛然杀意冲他而去。
与此同时,司空磬与迟弦郁亦跟着劈出两掌涅槃焚天掌,火光如焚,眨眼间便将他围困其中。
火光之下,却见他一张脸白得出奇,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冷笑。
凌容与心猛地一沉,果然便见四下里狂风乍起,无数个漩涡如影随形,眨眼间便将众人纷纷卷了进去,司空磬一声怒吼,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而他身后亦出现一股无法抵御的秘境排斥之力,刹那间如堕寒窖,身躯被撕扯地仿佛要与魂魄相离,一声急痛交加的狂啸自齿间溢出,凄厉地回荡在空荡的夜幕中,“顾怀——”
可秘境之中扭曲变幻,如同洪流席卷,霎时将一切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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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怀:哦豁,我被抓走了。(;д;)
凌容与:让你瞎搞,你过来,保证不打死你。(╯‵□′)╯︵┻━┻
顾怀:我过不来,我被抓走了。ヾ(???ゞ)
凌容与:你很高兴么? ̄へ ̄
顾怀:……那你亲亲我,我就自己回来o(*////▽////*)q
凌容与:亲不到,你已经被抓走了。(╬ ̄皿 ̄)
第三十三章 幻梦空花谢
寂静的密闭空间中,青衣男子双手双脚皆被铐上了锁链,靠在墙上紧紧蹙着眉,面色苍白,连唇上也没有丝毫血色,冷汗自额角滑下,仿佛做了一场噩梦,指尖不断颤动,用尽全力想要够上什么,猛然间五指紧缩,死死扣入掌心,掐出一片血痕,浑身一颤,终于自黑暗中挣扎着苏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神色惊惶地喃喃了一句“小坏蛋”,头疼欲裂间缓缓回过神来,模糊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这是什么地方?!他怎么会在这里?凌容与呢?他从龙腹中出来了么?
想到此处,他霍地起身,满心焦急地在黑暗中转了一圈,碍事的手链脚链哗哗作响。
眼前是一个没有一丝缝隙的铁牢,触手之处光滑冰冷,光线极暗,但靠着他在黑水林中练出的夜视力,顾怀还是很快便看见了一旁还昏睡未醒的少女,急忙俯身摇了摇她:“庭萱!醒醒!”
“嘶”地一声轻呼,牧庭萱捂着头醒了过来,茫然揉了揉眼,疑惑地看他一眼:“小师兄?”说话间目光扫过四周,神色瞬间变得惊惶失措,“这是哪?”
“是我,别怕。”顾怀安抚地拍拍她的肩,刹那间已定下心来,将满心惶然压下,努力维持着沉着冷静——他是师兄,不管这是哪里,他都必须带她出去。
牧庭萱拽住他衣袖,神色也渐渐冷静下来,低声道:“谁把我们抓走了?有什么图谋?是为了玉牌么?”说话间她忽翻手一看,蓦地失声,“糟糕!我的乾坤袋没了!”
她的乾坤袋里可是装着水阁中所有法宝,什么婪真镜,轮回镜全在里面!
顾怀急忙摸了摸脖颈,紧攥着象牙饰物,蓦地松了口气——须弥戒还在,菩提灵界的玉符也还在内府之中,想必抓住他们的人境界比不上他,还不能拿走他内府中的东西。
……难道是钟无笙?
顾怀眸光转了转,又否决了这个猜测。不可能,司空师兄和迟师兄都在场,他连震界之宝都用去偷袭凌容与了,绝没本事当着出泉宫众人的面掳走他们……那是谁?为什么要抓走两人?
“不想了,先出去看看再说。”
他拿定主意,捻诀便施了一个穿墙术,手掌触及铁壁之时,却竟被生生弹了回来,顿时一阵惊愕——怎么可能?这是什么牢狱,竟能抵挡住涅槃期的术法?!
他想了想,抬手抚摸了一圈手腕之上钢铁铸就的锁链,果然上面刻着封印法力的符咒,不由恨恨咬牙,见牧庭萱一脸担忧,又压下焦灼,勉强一笑:“别担心,我还有别的办法。”说着他长吁口气,盘坐在地,将真火蕴于手腕脚腕,开始融化这锁链。
“嗯,小师兄最厉害了。”牧庭萱拽着他衣袖盘坐在旁,一脸信任地看着他。
“……没用的。”黑暗之中,忽传来一句低沉冰冷的喃喃。
牧庭萱警惕地回身:“谁?!”
顾怀亦是一惊,目光凌厉地扫向未曾触及的角落,手掌一翻,一簇真火顿时照亮了这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