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灵军面色骤变,阵法一转,一只朱雀唳鸣一声,向他兜头冲去,但他此时浑身鲜血白衣凛凛,仿佛一吹就倒的模样太过可怖,四灵军到底不敢对他妄下杀手,朱雀在他头上犹豫地盘旋,只困着他不让前进,却没再次攻击。
但这一声宛如惊雷,不止四灵军听得清楚,正与几个灵官斗在一处的横霜界峰主也听得明明白白,霎时间无数颗风雷石已如雨般朝他砸来!
风声呼啸间,顾怀飞速腾空,忍着没回头,趁乱将回到自己内府中的破天箭向阿和华用力掷去,面色惨白地疾速回身,离火三昧箭疯狂地朝那些风雷石射去!
砰得一声巨响,空中绽开一片火海,但早有无数的风雷石落了下去。
顾怀眼看他方才站立之处爆开一片白光,怔怔地站立不稳,几乎从云端栽落,张了张口,疯了般俯冲过去——白光散去,凌容与狼狈地躺在地上,身上却还有一具身躯,背部几乎已被风雷砸做焦炭。
顾怀猛地冲过去,恰见凌容与翻身而起,一脸惊愕,却竟未受什么伤。顾怀这才觉得喉头一松,整个心重新狂跳起来,疾速走到他身侧,扶起了那个救他一命之人。
“……楼翩翩?”凌容与拧眉,满脸震惊意外之色。
“允诺带我……回去……”楼翩翩死死扯着他的衣角,口中鲜血不断溢出,眸中怒火灼人,切齿之间仿佛恨不得噬其骨肉,“你……岂可……叛界?”话音未落,风雷石余威在她体内一闪,整个人霎时竟化作了一片飞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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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阿和华正在上空仰天大笑,轩辕弓上,破天箭猛地离弦而出!
真神之威如苍天坠地,霎时间,天地被撕扯扭曲,世间的一切都被压制得颤栗匍匐,仿佛被神威震慑一般,所有人手中的动作都变得凝滞而缓慢,元神震颤着不敢释放一丝一毫灵力,只有破空之箭快得如一道目光难以捕捉的光影,眨眼间只听“嗤嗤嗤”几声,摧枯拉朽一般,六界峰峰主中已有四人在空中炸开!
阿和华手中不停,搭箭射向凌濯清!
凌容与面色一变,忍不住脱口叫道:“太爷爷!”
但那神箭之威,将大乘期修士都压制得动弹不得,又岂是他一个元婴期修士能拦住的?他话刚出口,破天箭已直射凌濯清罩门,双眸猛睁之间,却见一道紫光骤然出现,堪堪替他受了一箭,霎时间元神爆裂,炸开一片光芒!
凌濯清面上血色褪尽,不可置信般一眨不眨地瞪着那团耀眼的金光,蓦地疾步冲上去,一把拽住那人衣领,止住了下坠的身躯。
钟雁行此时元神已碎,浑身血肉疾速衰败,面色灰败,眼珠浑浊,见他凑来,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抬起了手。
但凌濯清并没有将手放上去,只死死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恍觉太过荒谬一般,竟嗤笑出声,攥着他衣服的手背青筋暴起,双目赤红,半晌,咬牙颤声道:“一百年我说过的话,绝不后悔。”
钟雁行却嘴角一扬,神色安然地合上眼,手沉沉落下,声音如烟化开:“我也……一样。”
凌濯清闭了闭眼,狠狠撒开了手,任由他的躯壳从云端坠落,忽转眸看向凌容与。
凌容与心中一紧,似被那目光掐住喉咙似的,浑身一颤。
四周的四灵军亦破口大骂起来:“你竟然叛界!”“你根本不是凌家人!”
顾怀担忧地看着他挣扎苍白的神色,心念一动,忽将体内元婴与碧血珠都推进了通幽古阵。
凌容与惊怔地转眸看来,见他微一点头,忽地会过意来,咬破了舌尖,双手捏诀,碧血珠与二人元婴期修为叠加,化境术竟生生提升至了大乘期的境界。
霎时间,眼前景象陡然一变——碧空澄澈透明得像是一片倒挂于天的湖水,平静无波地倒映着世间万物,绚烂霞光之中,悠悠地游过了一群幻色飞鳞。
四灵军爆出一片惊呼之声,恍惚间如同回到圭泠界中,还能认出那些浮在半空中形态各异的苍郁小山,有小舟从空中划过,撑船的人神色恬静,口中悠然哼着一支小曲:“朝云浮四海,日暮归故山。行役怀旧土,悲思不能言。悠悠涉千里,未知何时旋……”
血流成河的战场之中,七界峰修士蓦地抬头望见这静谧安然的场景,又听见这怀感故土之歌,眼眶都是一红。
干戈声歇,天地间骤然一静。
“太爷爷,收手吧。”凌容与站起来,仰头望着凌濯清。
“……十三,十四。”凌濯清抬眸看着那群幻色飞鳞,喃喃几句,眸中忽闪过一丝顿悟之色,怔然半晌,忽自嘲般低笑一声,转身眯眼道:“你过来。”
凌容与一跃而起,飞至他身侧。
凌濯清端详了他一会儿,摇头缓缓道:“仍是境界太低,修炼一途绝无捷径,切勿自以为是,仰仗外物机巧。”
凌容与心中顿时万分难受,别过脸:“……是。”却听凌濯清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双灵归凌,吾心甚慰,死亦无憾。”
凌容与愕然回眸,却见他身躯蓦然间变得透明,眨眼间竟就此消散在空中!
“太爷爷!”他惊愕之下伸出手去,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顾怀慌忙环顾四周,只见除二人外,所有人都已变得透明起来,渐渐地许多人凭空消失,而他自己身上的伤口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燕兄弟,”浑身金光笼罩,变得透明的阿和华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将手中轩辕弓与六支破天箭递了过来,双眸澄澈如朝光,“多谢你,圆我未竟之梦。”
“阿和华……”顾怀明白过来,心中陡然难过起来——一切都结束了,他们打败了六界峰,执念已消,这里的所有人,都要消失了。
凌容与回到他身侧,握住他变得冰冷的手,二人踩在沉沉浮浮的剑上,沉重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界玉符符心,就在若华殿中,”阿和华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勿要难过,我们困在此地百年之久,实不如再入轮回。来生有缘,我再回到此界,与你痛饮一番!”大笑间将手中之物往他手中一塞,人已消散在空中。
伍冽深远远浮在空中,目光深沉地垂眸看来:“若有朝一日,你二人飞升,勿要忘记今日惨剧。”
“燕大哥,莫要伤心。”顾怀心中一酸,只见半透明的阿苏夜凝视着二人,嫣然含笑,“以前我常想,若我能活到一百岁,我要同我的道侣朝朝暮暮,永不分离……可我只活到十五岁,也没能找到道侣。”她垂眸黯然一瞬,又扬起唇角,回眸看着站在她身侧的梧舟,身形渐渐涣散,只剩下声音还在空中回荡,“但如今我已明白,并非只有圆满的结局才是好结局,这个结局对我而言,已是极好。”
天地俱寂,四野无声,偌大的菩提灵界中,只余二人怔怔地站在一起,望着归于黄沙的白骨与孤立百年的岩殿,心神震撼于这孤寂苍凉,凄凉悲壮的景象,眼前依稀晃过无数人转瞬从鲜活化为死寂的面容,久久难以回神。
韶光何速,生死何轻,虚实何辨,黑白何分。
直到夕阳西下,月照大荒,两人方才御剑回到了空无一人的若华殿,只觉心神俱疲,筋疲力尽,仍旧回到之前的洞穴中,各自盘坐在岩石塌上,阖目静养。
顾怀心中难过,脑中不断闪过白日的片段,始终无法静心,只觉夜里分外的冷,索性朝凌容与凑过去,探头探脑地观察了一番,最后选择平躺下来,直接将头放在他腿上,望着他的下颔,轻声道:“你怎么样了?”月光下,凌容与的轮廓又成熟了几分,下颔的线条越发凌厉俊朗了。
凌容与睁开眼,眸色沉沉,显然心情亦十分沉重,见他神色关切,闷不啃声地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把他揽入怀中。
两人抱成一团沉默地互相取了会儿暖,顾怀在他耳边低语,也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别难过了……他们如今执念已消,来世或许为友呢?”
“呵,这算什么安慰,”凌容与撇撇嘴,指尖夜明术亮起一团微光,将二人笼罩其中,挑眉轻笑道,“你该说,菩提灵界都是我的了,那我才高兴呢。”
“都是你的?”顾怀愕然将头从他肩上抬起来,皱着眉对分赃不均表示强烈抗议,“那我呢?”
凌容与唇角一扬,矜持地点头道:“你也是啊。”
“……”顾怀看着他那副“敢说不是试试”的神色,忍不住嗤地一笑,心中一软,忽觉自己像是拱手山河讨美人欢心的帝王,宽宏大量地叹息着又把头放了回去:“好吧。”并在自己脑海中慷慨地挥了挥手,小美人,看你好看,菩提灵界就送你了。
所幸凌容与不知他心中所想,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
说笑一回,两人心中都轻松了许多,顾怀道:“走吧,去找菩提灵界玉符符心。阿和华既已将此界托付给我们,我们便试试能恢复它几重吧。”
菩提灵界如今尽毁,但符心仍在,只要用灵力驱动其再次运转,便能使这片荒芜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燕顾怀当年初拿到此界之时,拼尽全力亦只恢复了两重。
两人穿过曾站着二十四位傀儡美人,阿苏夜手中灯火摇曳在前指引,而此时却只剩黑暗空寂的走廊,悲伤之感又如同黑夜袭上心头。
……不知阿苏夜此时已投生在哪户人家?
顾怀心中沉重,口中却笑道:“若是入轮回镜,你想做什么人?”
凌容与毫不犹豫道:“圭泠界凌家人。”
“……只能选人间的人。”
“六界轮回,怎么只有人间?”凌容与不满地看他一眼,“那你们人间有什么人?”说着,脑海中忽浮现顾怀梦中古怪至极的人间之景,眸中又生出几分兴致来。
“……”顾怀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问题,“什么都有,嗯……三教九流,贩夫走卒,王孙贵胄,江湖儿女……其实和修仙界差别不大。”
“那你是哪一种?”
顾怀犹豫着想了许久,建筑系的古代叫啥?瓦匠?木匠?工匠?
“……算是,书生吧。”
“书生……很好欺负么。”凌容与点点唇,挑眉道,“那我要做王孙贵胄,风地观里那种,抢你回去给我画符。”
……就知道强抢民男!
顾怀一面腹诽,一面踏进了若华殿最核心的秘殿,照书中所写,此地便是玉符所在。
这原本是一高大殿堂的地方已变成一个四方的岩洞,里面黑漆漆的,凌容与双手捻诀,用大光明咒化出四团烈火,分射四角,霎时间将殿中情形照得通透。
顾怀抬眸看去,此处洞顶极高,洞中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但好在他对此处攻略记得很清楚,缓缓走到了正中心,将手中一团真火放在了满是尘土的地面上——刹那间狂风骤起,将那一片地面上重重沙尘尽数卷飞,在真火照耀下,露出下面透明的晶体——那是一块嵌在地面上的同心圆状玉符,通体琥珀色,中心有一个卍字印,与他们入界之时所见并无差别,只是大了十几倍,能容三四个人站在圆内。
这玉符已被掩埋在尘沙中百年之久,此刻重见天日,琥珀之上虽只剩些许沙尘,却仍黯淡无光,仿佛半分灵气也无。
顾怀抬头看着凌容与,向他伸出手。凌容与手中金光一闪,千变化作的刀刃送至他手中,两人双手合十,用力一握,两股血便自寒光凛然的刀刃上滑下,融为一体,滴落在那玉符符心的佛印之上。
血迹渐渐渗透琥珀,化作丝丝红纹,灵力亦顺着血脉汇入符心,只听“嗡”地一声如获新生般欣悦的轻鸣,整个玉符蓦地焕发出一片莹莹之光,缓缓地竟转动起来!
两人相视一笑,凌容与想起什么似的,眼眸一转,忽从乾坤袋中取出了星河石,向符心拍去。
整块星河石没入其中,符心光芒霎时大盛,忽地飞速运转起来,整个洞穴都开始轻轻震动,接着狂风乍起,所有尘土沙石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推在一起,重新回到它原本所在,眨眼间,整个洞穴以玉符为核心,漾开一圈光辉,灵力反溢,尘土凝结之后,瞬间又变得通透莹澈,流光溢彩,恢复了净琉璃的本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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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濯清:啊哈哈哈哈,所以圭泠界还不是我家的吗(*′???)? 重孙干得好!是我生得好(???)?
顾怀:所以一百年前你们说了啥?'?_??'
凌濯清:……不要问长辈私人问题。
凌容与:我知道,我家有记载( ? ?ω?? )?
顾怀:(〃'▽'〃)
凌容与:其实……
凌濯清:不孝子孙!九重天印!ヽ(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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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血映涅槃劫
或许是因星河石的功效,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