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样,他的心才能足够坚硬。
“你……”屈平还想说什么,两侧却忽然冒出许多白面具,横亘在他们二人中间。他的心不由一跳,望着白面具身后的阿秋,眼皮也开始狂跳。
阿秋后退一步,道:“放心,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的。”
第261章 两难路
阿秋走了。
屈平想要去追他; 让他把话说清楚; 可是白面具却毫不留情地将他拦下。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一切都变了。
“阿秋!”他大喊着; 可阿秋始终没有回头。
屈平的心中愈发慌乱; 他隐隐觉得此时一别; 恐怕阿秋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转念一想,他又想到了其余的同伴; 白面具里究竟有多少已经被阿秋带走?他们今后又该何去何从?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 屈平觉得,今岁的这个冬天比往年更刺骨寒凉。
关外也下了雪; 绿洲的两侧; 一边是茫茫大漠; 一边是万里雪飘,堪称人间奇景。平城已经成了大漠上最安全的所在,这完全归功于城主与白鹿仙君的殊死守护,白鹿仙君还赐下无数丹药、甚至是药方; 助城内百姓渡过难关。
是以; 平城的百姓们对于沈青崖都是打心眼儿里的敬重; 恨不得立块长生牌把他供起来。
可是今日,伤痕累累、角上带血的白鹿冲进平城,把大伙儿都吓了一跳。
一盏茶的时间后,平城城主带着精锐离开平城,行色匆匆。
大家猜测是不是白鹿仙君出事了,不少修士立即御剑去追; 更多的人却只能留在城内忧心忡忡,只盼仙君与城主都能平安无事。
平城城主赵狄是个面色刚毅的中年男子,前后与两代孤山小师叔结交,最是重情重义。是以接到白鹿报信后,他立刻清点人手,风驰电掣地赶往救援,终于在日落之时,找到了沈青崖。
可是入目的情形,让他这个见惯了鲜血的汉子,都觉得触目惊心。
那是一处距离函谷关不远的山谷,沈青崖浑身浴血,跪坐在地上,发髻凌乱,而他的周围是数不清的妖兽,将他团团围住。它们低吼着,锋利的爪子刨着地,虽是都有可能冲上前把他撕成碎片。
它们还没有动,是因为一只妖兽竟然挡在了沈青崖前面,对着它的同伴露出了獠牙。
赵狄抬手制止了手下人往前冲的动作,他深深蹙眉,觉得谷中的情况很不对劲。若是贸然冲入,恐怕会直接激怒妖兽群,打破现有的平衡,反而陷沈青崖于险境。
可沈青崖一动不动,双手垂在身侧,低着头像是死了,让众人的心不由揪起。
“吼!”挡在沈青崖面前的妖兽再次发出一声怒吼,它似乎在驱赶它的同伴,可在赵狄眼中,它与它们并不任何明显的不同。
所有的妖兽除了大小的区别,几乎都长得一模一样,身上的气息也很相似。
它为何如此不同?
蓦地,赵狄又感应到山谷的对面似乎有一道目光扫来。那目光带着审视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让他心中一凛,抬头望去,瞧见一道青色的身影在对面一闪而过。
“敌人恐怕有埋伏,大家小心。”赵狄沉声。
气氛愈发紧张,所有人紧紧握住剑柄,仔细留意着周遭的一举一动,谨慎地向妖兽靠近。忽然,悠扬的树笛声出现在四周的山林中,引来整个妖兽群的躁动。
此起彼伏的兽吼声让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动了,白鹿仙君动了,他还活着!”
沈青崖再度睁眼时,眼前的情景与他刚刚昏迷过去时一样。他摇了摇头,企图把脑海中的杂音甩去,却换来又一阵天旋地转。
妖兽的腥臭味再度充盈着他的耳鼻,让他几欲作呕,可是他看着挡在他身前的丑陋身躯,眼眶却几度湿润。
“小……师妹,是你吗……”
他艰难地抬起手抚摸它身上斑驳的鳞片,多么渴望它能回应自己。可是对上它那双浑浊的、赤色的双眸,心中就一阵抽痛。
在此处伏击他的正是小师妹的哥哥沈星舟,他用圣君的安危作饵,引开了顾叔同,而后又以小师妹的下落为饵,将沈青崖困于此处。
其实在顾叔同离去时,沈青崖就隐隐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可是他太想找到小师妹了,多拖延一刻,她就有可能遭遇到更大的危险,所以他还是来了。
沈星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沈星舟,在关外的这些日子,沈青崖虽未与他正式见面,可白面具的背后就是沈星舟。平城之战、苍亭山之战,都是他们之间无声的较量。
昔日同门,如今已不得不刀兵相见。
“小师妹……”
沈青崖想,沈星舟或许是因为他弄丢了小师妹,所以才对他痛下杀手。沈青崖本欲拼死相搏,可关键时刻,妖兽群中忽然冲出一只妖兽来,不顾一切地挡在沈青崖前面。
它的身份呼之欲出,沈星舟投鼠忌器,这才造成了如今的僵持局面。
“小师妹,你到我身后来……”沈青崖拾起身旁的鹿鸣剑,用剑撑着自己摇晃着站起来,而后再度站在了妖兽前头。
妖兽抬头望着他,眼眸里有挣扎有痛苦,不甚清明。它持续低吼着,似乎想表达什么,却又表达不出来。
蓦地,一只温热的手掌附在它的额头上,“小师妹,别怕,这次我一定护住你。大师兄不会再食言了。”
另一边,沈星舟站在隐蔽处看着那一人一兽,眸光晦暗。
他身后的白面具不露表情,语气却有些警告的意味,道:“不要再犹豫了,我们必须要杀了沈青崖。任何有可能妨碍我族大计的,都必须死。阿秋还在神京等我们,一个时辰之内,我们必须出发。”
沈星舟蹙眉,“一个沈青崖又能妨碍我们什么?”
白面具:“他是孟七七和陈伯衍的朋友,还精通琴杀。若得他弹奏《破阵曲》,你不会不知道给我们造成的危害。”
说罢,白面具的声音里不由泛出一丝冷意,“老大当年挑选你们兄妹拜入天姥山,是让你们去做内应,不是去谈感情!你妹妹已经犯了大忌,沈青崖更非我族人,你为何还要留手?”
“阿竹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化形之后就像老大一样忘了所有的事情,你们不是不清楚,还要我重复吗?!”
沈星舟脸色难看,白面具见他真的动怒了,语气才稍稍和缓一些,道:“你妹妹的事情我们可以既往不咎,但是沈青崖必须死。”
闻言,沈星舟再次望向沈青崖的方向,藏于袖中的手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他道:“那只白鹿去报信,平城的人马已经到了,你带人去处理。”
白面具稍作犹豫,看着沈星舟的目光里有些担忧。他怕沈星舟心软,可是他们一路走来一起经过了太多的事情,他不想过多的去怀疑自己的朋友、同族。
白面具最终还是带着一部分人手离开了,沈星舟望着他的背影,眸光闪了闪。片刻后,当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林中,沈星舟再次吹响了树笛。
树笛声较之刚才更为急促,满谷的妖兽愈发躁动,一步步向沈青崖逼近。原先它们还忌惮着挡在这个人类面前的那只妖兽,可现在它们似乎不打算再等了。
“吼——”妖兽齐齐高呼,锋利的獠牙在日光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光。
沈星竹亦回以吼叫,双方似乎在争执、企图吓退对方。
数量上的巨大差距让沈青崖一方落入了完全的下风,妖兽的声音被无数的同族们压下,它不安又紧张地围着沈青崖转着,却怎么都不肯离去。
同族们见她不肯退,吼声里带上了几许怒意和焦躁,而后再次逼近。
沈青崖无法介入它们的交流,只得暗自运功恢复元力,握紧了鹿鸣堤防敌人的进攻。
蓦地,他感觉到一束光芒扫过眼睛,下意识向光传来的方向望去,便瞧见了赵狄。双方交换一个眼神,沈青崖心中大定。
只要有援兵就好,至少他有一条退路,可以拼死去搏。
“小师妹,待会儿要紧跟我,知道吗?”尽管注定得不到回应,沈青崖还是不厌其烦地跟妖兽叮嘱着,与此同时元力从掌心泛出顺着剑刃流淌,鹿鸣剑上,雪亮一片。
沈青崖的心里亦雪亮一片,他的小师妹已经回来了,不管是以什么形态,都给了他再次前行的勇气和动力。
他今天必须从这里出去,带着小师妹去神京,阿秀和芳君也还在等他。
厮杀,一触即发。
许是一只妖兽忽然越过了安全线,又或是不小心被鹿鸣剑的剑光晃了眼,打破了平衡,眨眼间,沈青崖便杀入了妖兽群中。
剑光与血箭交织,一层又一层的鲜血染红了沈青崖的青衣,点点血花更如红梅绽放在他的脸颊,衬得那愈发苍白的脸,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惊心动魄的美。
“仙君小心!”
前来支援的修士们担忧他的安危,可是白面具忽然冲出来将他们拦截,能够冲破阻拦到达沈青崖身边的,寥寥无几。
赵狄一马当先,悍勇无比,冲得最快、杀得最猛。
就在此时,一道泛着微光的身影从林中跃出,带着一身难以言喻的仙气飘然降落在沈青崖身边。
呦呦鹿鸣声中,白鹿一脚踹翻欲扑上来撕咬沈青崖的一只妖兽,再一个回首,双角顶开后面的敌人,将沈星竹护在身后。
然而沈星舟的声音随之而来,那声音飘渺,不知其所踪,却清晰入耳,“阿竹,快回来。”
闻言,沈星竹蓦地抬头,似有所触动。
沈星舟再道:“阿竹,我是哥哥啊,不要继续留在那个男人身边了,快回到我这儿来。”
沈星竹开始焦躁,爪子紧紧地扣着地面,可混沌不清的脑子却不足以让她理清楚现在的状况。她只知道自己应该留在这个笑起来很好看的人身边,保护他,可刚刚出现的那个声音,听起来又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
她无从抉择。
白面具亦听到了沈星舟的喊话,心中放松不少。沈星舟顾念他妹妹,这是可以理解的,他们这些年相依为命,若不是实在迫不得已,没有谁愿意放弃一个可以化形的族人。
但是这个赵狄……
白面具眯起眼来,仔细估摸了一下谷中妖兽的情形,而后吹响树笛召集一部分妖兽前来帮忙。
平城城主,份量也足够他们全力击杀。
两处战局,不同的情形,战况却同样往惨烈发展。沈青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禁要防备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妖兽,还要时刻留心沈星竹的情形。
“小师妹!”他急切地喊着,期望能唤回她的一丝神智,可沈星竹的眸子却愈发混沌。
“阿竹,回来吧,你应该跟我们在一起。”
“小师妹!”
两个男人的呼喊交替着传入沈星竹的脑海,将她的脑子搅得一团乱。她摇着头不住后退,愈发痛苦。
就在这时,白鹿忽然转身,与她额头相抵。
周遭纷乱一片,血光四射。纯洁的白鹿与散发着腥臭味的妖兽亲密地触碰,额头上开始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光芒忽闪,沈星竹的眼睛奇迹般地开始恢复清明,然而这时,妖兽的攻击愈发猛烈。
“阿竹,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再不回来,从此以后,我便与你恩断义绝!”
沈星舟的声音透着怒意与无边的悲愤,几乎震彻整个山林。妖兽们为之疯狂,张开了血盆大口向沈星竹与白鹿扑去。
沈青崖瞳孔骤缩,一剑掷出横贯一只妖兽的身体,可却没能阻挡住它的爪子在白鹿身上撕开几道血淋淋的伤口。
白鹿低声呜咽,眼角垂下泪来,却没有放开沈星竹。
沈青崖目眦欲裂,本已紧绷到极限的身体蓦地又生出一股力气来,一剑横扫,将周围的妖兽斩杀一片。无形之中,他的招式带上了几丝小疯狗一般的疯意。
场面愈发焦灼,赵狄本已突出重围,却又再次被白面具拦住。此时他距离沈青崖不过百步之遥,可区区百步,却似一道不可跨越的天堑。
“沈兄!坚持住!”
他还在努力,沈青崖也还在努力,所有人都在努力。沈星舟却如僵化一般站在原地,看着下面的修罗地狱,沉着脸,一言不发。
“沈副堂,阿竹她……”
“休要再提,从今以后,她不再是我的妹妹。”
手下人心有不忍,可沈星舟却仿佛冷酷无情,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没有人看到他藏在袖中的手在轻轻颤抖,也没有人看到他眼中的挣扎与痛苦,千言万语,都道不尽一声“阿竹”。
蓦地,长空之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啸。
沈星舟霍然抬头,就看到一道流光破风而来,携雷霆万钧之势闯入山谷。随之而来的是一道轻狂的质问,“你们杀我风鸣谷的贵客,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风鸣谷?!
沈星舟凝眸,果见来人不是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