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回答他的是掷地有声的一个字,众人旋即散去,奔赴四周。
另一边,雁翎卫统领杨齐又回到了颐和公主身侧,支撑着她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身体。颐和公主已经服下了今日的第九颗丹药,目光扫过越聚越多的人群,眉头深蹙。
这时,有人从人群中挤出来,快步跑到她身边耳语几句。
杨齐为了颐和的安全,本想拦住他,却反被颐和伸手拦住。那人说完话后立刻离开,颐和则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戴小山的方向,似在思考着什么。
那人是戴小山派来的,他有一个计划,需要颐和公主的配合。
这计划听起来有点冒险,就连一想大胆的颐和公主都忍不住心生犹豫,可她能感觉到掌心的不断变冷——她撑不了多久了,即便再冒险,也得试一试。
“杨统领。”
“在。”
颐和盯着他,问:“我现在需要你和你的人手,尽最大可能、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些百姓指引到正确的方位,能做到吗?”
杨齐心中狐疑,可接触到颐和那疯狂又冰冷的目光,他又将心中的疑惑压下,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请公主殿下吩咐。”
“好,你这样……”颐和公主说得很快,期间夹杂着无法忍耐的咳嗽声,脸色愈发苍白。而就在她话音降落时,远处忽然又传来了一声古老悠扬的钟声。
“咚——”
第二口钟到了,钟声与鼓声、笛声遥相呼应,激昂的乐曲传入夜空,让如意珠都愈发殷红如血。
“快去!”颐和推了一把杨齐,目光转向缠花楼的废墟,徒有穷和姚关在那里,像孤岛上负隅顽抗的两个求生者。
乐曲还不够完整,但它的功效已经开始逐渐显露。
修士和百姓们的士气愈发高涨,妖兽们却开始痛苦的发狂。即便是原先还保佑理智的妖兽,如今也赤红着眼,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它们似乎越来越痛苦,想要捂住耳朵,却奈何四蹄太短。它们剧烈地喘息着、撕咬的动作频频被干扰,甚至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快!你带人去北面,还有你,去南面,快!”杨齐不断地发号施令,将雁翎卫迅速调动起来,护着百姓往不同的方向转移。
这些方向并不一定都安全,可是被乐声激励的人们,已经忘了胆怯。
然而即便如此,在战场上的大规模转移仍然是非常艰难的。而杨齐举目眺望,就能看到许多修士们也在进行着迅速的转移。
戴小山御剑到了高处,将所有的变化尽收眼底。
他的心中很急切,因为每拖一刻,或许就代表着一条人命的逝去。可他必须等,不能急躁、不能冒进,为此他紧咬着牙关,手心里都是紧张的汗水。
孟七七临别时的话还在他耳边环绕,戴小山知道他对自己抱了多大的期许,所以片刻也不敢松懈。
不成功,便成仁。
忽然,前方升起一道剑光,那是同伴询问的信号。可戴小山再度看了看下面的情形,仍然回以否定的答案。
等,必须再等等。
“啊啊啊啊!救我!救我啊!”吓破胆子的尖叫声,不断地从下面传来,刺激着戴小山的耳朵。他握着剑,满头大汗,却不敢冒动。
再等一等!
他死瞪着眼睛,眸中布满血丝,而就在此时,几道剑光终于同时在五个不同的方位亮起。戴小山眸光骤亮,回头看向那只兽王,目光紧盯着它的脚步,看着它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心目中的位置。
下一瞬,陡然拔高的嗓音刺破夜空,“放!!!”
“咻——”无数的火箭划过优美的弧线,向兽王袭去。
兽王仰天长啸,但它根本不把这区区几十枚火箭放在心上,因为它们甚至不能刺破自己坚实的表皮。
可火箭就像是一个发动总攻的信号。
与火箭同时放出的,还有修士们手中的捆仙绳。捆仙绳这样普通的东西,许多修士都随身携带,于是无数根捆仙绳连接成了五条长度足有十丈长的长绳,被修士们带往五个方向。
当捆仙绳被放下时,五根绳子首尾相连,将妖兽圈在其中。
与此同时,雁翎卫护送的百姓也终于到位。短短几百步的距离,他们依旧付出了不小的牺牲,可这些人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到了指定的位置——捆仙绳上。
无数只脚同时迈出踩住绳索,匕首和断剑割破手腕,鲜血滴落的同时,捆仙绳上金光大放。
金光起,大阵成!
“继续放箭!”戴小山激动高喊。
“咻——”又是一波火箭如雨般袭向兽王。
兽王被彻底激怒了,那刺眼的金光让它心生不妙,于是它理也不理头顶的箭,就向侧方突围。可是它的老对手,薛满山和上官宫主立刻提剑阻截,它接连两次突围失败,而箭雨已然落下。
燃烧着的火箭落入金光的范围,那烛火般大小的火焰,便瞬间暴涨至人头大小。那火越来越红,越来越旺,甚至带上了隐隐的金光,如火球般砸向兽王。
“砰!”火球甫一接触,便在兽王身上爆开。四散的火焰从它身上滚落,但还有一些死死地黏在它身上,无论它如何扑腾,如何挣扎,都无法将之扑灭。
越来越多的火,包裹着它,炙烤着它的皮肤。
它开始发狂,疯狂地往金光撞去,而捆仙绳外的妖兽们亦随之陷入癫狂。它们像是受到了兽王的召唤,歇斯底里地冲向了组成阵法的百姓,只是眨眼间,便有几个百姓被妖兽撕咬得没了生息。
可就在此时,第三道钟声,终于姗姗来迟。
岸边的鼓声似乎也比方才激昂了,带着一丝迫切和对于生的极度渴望,震得所有人心潮澎湃,震得妖兽们耳朵里流下了鲜血。
刹那间,哀嚎遍野。
妖兽们疯狂的进攻像是被人突兀地打断,而四周的修士、百姓们毫不犹豫地堵上了阵法的缺口。
“轰——”兽王的身上燃起了熊熊火光,它彻底失控了。
薛满山和上官宫主见状不妙,这火绝对烧不死它,若任由它发疯,恐怕会死伤惨重。于是两人交换一个眼神,薛满山当机立断:“退!”
火已经够旺了,戴小山御剑降落,同样大喊一声:“所有人后退!留出北方的缺口!”
北方,通往莫愁湖。
消失的金光、散开的人群,给兽王带来了一丝生机。它被火炙烤得一片混沌的脑子里,只能看得到波光粼粼的湖面。
水能灭火,这是人兽共有的常识。
于是它不管不顾地朝湖水冲去,只听“扑通”一声巨响,兽王砸入湖面,掀起滔天水花。
“攻击!马上攻击!”
“快打它!”
“打死它!”
打鼓的人们,死死地盯着在水中翻腾的兽王,每一棰,都像是打在敌人的身上。带着伤的气喘吁吁的修士们,站满了湖畔、甚至御剑来到了兽王的头顶。
他们高高地举起了剑,激动地、不顾一切地用力挥下。
刹那间,莫愁湖畔,剑光交织,亮如白昼。
第222章 一座城
剑光散去; 兽王的尸体浮出水面。破晓的日光不远千里而来; 洒落在逐渐平息的湖面上,照出满江红。
殷红的湖水预示着战斗的终结; 绵延数里的湖畔瘫倒了无数的人。许多人筋疲力竭地倒下了; 或许永远不能再站起来;许多人还站着; 放眼望去尸骸遍地,屋舍倾颓; 昔日繁华之金陵; 今日却如修罗地狱一般。
昨夜的一切,都恍然如梦。
可是他们最终熬过来了; 只是想到这里; 便叫人热泪盈眶。于是在一夜鏖战之后的清晨; 所有人齐齐望着湖面上升起的太阳,泣不成声。
那哭声里有喜悦、激动,更有无法抹去的悲痛。
灾难已经过去了吗?
明日会变得更好吗?
所有人都没有答案。
戴小山拄着剑看着远方,徒有穷和姚关已经累得躺在了地上大喘气。远方吹来一缕阴冷的风; 颐和远远望去; 只见一道裂缝在半空缓缓闭合。
妖兽的声音远去了; 白面具已不见踪影。
她蓦地感觉到一阵疲惫,眼皮有千斤重,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拉着她,要把她拉入地底。
“公主殿下!”杨齐惊声呼喊,眼睁睁看着颐和在他面前倒下。他想要伸手去接,一道黑色的身影却快他一步从身后掠出; 稳稳地接住了她。
“谁?!”杨齐立刻拔刀。
对方转过头来,鹰隼般地犀利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鬼先生!”婢女如笙适时地冲上来,恭敬地跟杨齐告罪,而后请鬼罗罗带公主殿下回营帐,将冲突化解。
只是杨齐回忆着刚刚鬼罗罗的那个眼神,深深蹙眉。
颐和公主的情况很糟糕,如笙一见到鬼罗罗出现,其实心里就慌了。但她好歹跟着颐和那么多年,该有的机灵还是会有,于是立刻找来戴小山。
“仙君,请务必帮忙。”如笙不能告诉他实情,只能赌这位孟秀的师侄够聪明。
“你想让我帮什么忙?”戴小山问。
“公主殿下的身体状况,不能被鬼先生知晓,烦请您尽快想个办法。”如笙很急,公主殿下已经晕了,一旦鬼罗罗察觉什么,一定会糟。
戴小神会意,明智地没有多问缘由,便立刻着手去办。
很快,蓑笠翁被戴小山请到了营帐中,为颐和公主诊治。
鬼罗罗面色不善地扫了他们几眼,却并未阻拦,也并未起疑。他知道颐和拉拢人心的能力,若这里的人都对她不闻不问,那才有鬼。
只是他看着颐和毫无人色的脸,不免蹙眉。
才多久没见,这女人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
把完脉,蓑笠翁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开了一个方子,吩咐如笙待会儿去找他们天姥山的弟子拿药。
鬼罗罗微微眯起眼,道:“她伤得很重?”
蓑笠翁头也不回,“你有眼睛,自己不会看么。”
“你!”鬼罗罗气结。
蓑笠翁却端足了高人架子,看都不看他一眼,径自起身离开,还不忘叮嘱一句:“公主殿下需要静养,闲杂人等还是出去吧。”
鬼罗罗哪愿意受这等窝囊气,一张脸黑得可怕。如笙心颤了颤,却不得不上前好言相劝,总算没让他在帐内出手。
戴小山一直候在帐外,待蓑笠翁出来,便恭敬地送他离开。
蓑笠翁捋着白胡子,道:“能帮的我就帮了,不过那鬼罗罗若真是鬼罗的头领,可不是好惹的,你须小心才是。”
戴小山深深鞠躬,“多谢前辈,晚辈自当铭记在心。”
送走了蓑笠翁,戴小山轻舒一口气,这事儿就算暂时揭过了。如今大战初歇,妖兽与白面具齐齐失去了踪影,裂缝也都慢慢闭合了,可金陵被破坏得太严重,死伤也太多了,若不及时处理,恐怕会引发疫病。
这桩桩件件的事,都需要人去处理,颐和公主又需静养,接下来的日子,恐怕还是不好过。
这么些天,金陵与世隔绝,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带着这样的忧虑,戴小山转身去找官府的人,商议火化之事。
然而很快,如笙为他带来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
“宋大夫不见了!”
“宋大夫?哪个宋大夫?”
“是之前给我家殿下看病的宋大夫啊!”如笙的急切和慌张都溢于言表,这让戴小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立刻问:“你的意思是,殿下想隐瞒的秘密,这位宋大夫知道,而她现在失踪了?”
如笙连连点头,“我找过了,四处都找过了!昨夜我叮嘱她待在营帐里不要乱走的,可她就是不见了!”
“你确定她不是死了?”
“我没有看到她的尸体!”
闻言,戴小山的心往下一沉。
与此同时,空荡无人的城门处,一辆马车正悠悠驶向远方。一只手掀开了门帘,露出里头脸色苍白的俊俏公子,他深深地凝望着愈来愈远的金陵城,幽幽叹息了一声,蓦地又笑起来。
“副堂主,那个女人怎么处理?”御剑的白面具从天而降,蹲在马车边等候吩咐。
“找个机会送给鬼罗罗吧,他会喜欢的。”副堂主,也就是阿秋笑了笑,又问:“十七和屈平呢?死了没?”
“屈副堂主带着十七去那个地方了,目前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
“哦,那就是生死未卜了。”阿秋沉吟片刻,摆摆手让人退下。但他也没有再把车帘放下,只是靠着马车的门框看着四周的景色,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昨夜对于他来说,也是险象环生。几个门派的修士齐齐追杀他,若不是天色太暗,加之有白面具阻拦,他恐怕就要死在金陵了。
即便是现在,他身上的伤也还在隐隐作痛。
马车缓缓驶入官道,远离了城池,周边的景致便多了几分原始的气息。阿秋仔细打量着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