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郡有什么,有张家的采石场。那是孟七七第一次碰见陈伯衍的地方,更与张老爷子的爆体而亡息息相关!
正是这些事,牵扯出了假的血晶石,然后又牵扯出了海茶商会和季月棠。
孟七七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明朗,仿佛拨开云雾,终于窥见了青山的一角。可是青山何其高,越是细想,孟七七就越觉得那山高耸入云,仿佛下一刻便要垮塌下来,将他砸成肉泥。
“走,我们追过去!”孟七七眸光渐冷,全身的血液却像是在沸腾。
他一定要追过去仔细瞧一瞧,那个地方,到底有什么猫腻。
而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妖兽们像是感应到什么,从荒草中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与此同时,金陵。
孟七七走后不过一个时辰,情况便急转直下。妖兽们对与湖畔防御的冲击力度变大了,宛如临死反扑一般,让薛满山、上官宫主等人守在防御结界前,不能离开半步。
可是就在众人齐心协力地将这一波攻击抵挡住,以为可以松口气的时候,他们忽然感觉到前方传来了震动。
那是来自脚下这片土地的震动,一下,又一下,震得百姓们甚至有些站不稳。他们互相搀扶着,错愕地像远方看去。
只见被火把和刀光剑影照亮的夜幕中忽然走来一个巨大的如小山般的身影,它庞大的身躯走在街道上,身体挤压着两侧的屋舍,四肢肆意地踩踏着。
“咚、咚、咚……”一下又一下,它沉重的脚步踏碎了街上的青石,往日宽敞的街道在今夜竟是显得那么拥挤。
它似是感到一丝不悦,仰天长啸一声,便甩动尾巴,将四周的屋舍全部推翻。
“轰——”刹那间,尘土飞杨。
人们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一个个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腿肚子开始打颤。
“这、这是什么?”
“好大的妖兽、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妖兽?!”
“妖兽吃人啦!”
“它过来了!它过来了!”
“……”
惊慌、恐惧,肆意蔓延。
薛满山握紧了手中的剑,双目死死地盯着那只巨兽,完全没有想到它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它毫无疑问是一只兽王,可王氏秘境中的兽王已经被他们杀了,这只一定是从别处来的!
霎那间,薛满山想到了孟七七所说的壁垒,想到了天姥山和南岛那两个接连关闭的秘境,心中警铃大作。
秘境被彻底关闭,他们便无人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白面具一定就是趁这个时候把兽王都给放出来了,他们甚至打通了各处的壁垒!
“结阵!”高亢的喊声刺破夜空,戴小山从颐和公主的营帐中探出一个头来,而后又迅速返回去,将情况告知。
颐和沉默片刻,道:“你小师叔没说什么其他的吗?”
戴小山道:“殿下不必忧心,即便真出了什么事,那也一定是我们都战死金陵,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颐和默然。
戴小山的意思她懂,盟约一旦达成,除非孤山剑阁与五侯府、天姥山这些修士们全部战死,否则城在人在。他只是说得更直白,更显诚意。
“还要劳烦仙君,扶我出去。”颐和很快便下了决定,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即便服用了灵丹妙药,也非一日便好。
可这时候,活下去,只是一个基本条件。
她换上戎装,佩上宝剑,便是一个战士。
第219章 战金陵(二十一)
巨大到仿佛能遮天蔽日的妖兽; 能够轻易摧毁百姓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对敌的决心。就连在场的修士们; 都听到了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
这一只兽王,比他们在秘境里诛杀的那一只要大太多了。
或许这就是它最终的状态; 它从尸山的镇压之中恢复过来了; 来找他们报仇了!
各派合力铸下的防御在这位复仇者面前看起来脆弱易碎; 可是薛满山等人却没有退缩半步。
颐和公主更是再次站到了阵前。
兽王愤怒地吼叫着,抬起前蹄重重朝着湖畔踩下; 投下一片可怖阴影。
“顶住!”
数人大喝之下; 防御结界被兽蹄踩得向下凹陷,发出剧烈的震颤。薛满山等人齐齐伸出双手向结界灌注元力; 整个结界流光四溢; 虽然看着岌岌可危; 可无论外头那只兽王如何发疯、发狂,它依然稳固。
“太好了!”
“准备攻击!”
“变幻阵型!”
“……”
人心大振,恶战继续。
距离湖畔不远处的破败民宅的屋顶,曾经的陈伯兮; 如今的阿秋站在那里看着。刀光剑影倒映在他的眼眸里; 把他少年人的脸庞映照得有些沧桑、悲戚。
一个白面具出现在他身侧; 单膝跪在地上,沉声道:“副堂主,我们都准备好了。”
阿秋转头看着他,却并不急着下令,“你把面具摘下来。”
白面具微怔,没有动。
阿秋却也不恼; 甚至主动蹲下来,伸手亲自帮他把面具摘下。面具之下,是一张长相普通的中年人的脸。
阿秋看着他,仿佛想要将他的脸印刻在心底。
“副堂主?”白面具小声叫他。
阿秋回神,说:“没什么,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白面具点头,他大约猜到阿秋的心里在想什么,眸光出现了一丝温和,说:“是。副堂主,您不用为我们担心,这是我们早就知道并且期待已久的一天,没有人后悔。况且,即便今天不去,我们的身体也快到极限了。”
阿秋想起那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妖兽的同伴,沉默不语。他们都没有时间了,妖兽与人类的身体本就无法完全契合,毁灭是必然的结果。
转头,他的目光扫向站在阴影中的白面具们,攥紧了拳头。
不知道究竟还要等多久、付出多少代价,他们才能夺回自己的故土,自由地奔跑在碧蓝天空下,而不是终日忍受着暴虐的元力雨,等待着一次又一次的屠戮。
白面具再度低下头,郑重说道:“我们衷心期待您能活到最后一天。”
说罢,他站起来退入阴影中。于是潜藏在各处的白面具们便都开始行动了,许许多多的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行走在荒凉破败的金陵城中,目光望着湖畔的刀光剑影,踏着赤红的月色,身姿决绝。
阿秋目送着他们离去,攥紧的拳头始终没有松开。
这么一批又一批的同伴去赴死了,他知道终有一天也会轮到他。有时他曾怀疑过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得、应不应该,却又无数次审视自己,是不是被所谓的感情蒙住了双眼。
他迫使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被金满、孟七七等人联手斩杀了的阿蛮,它在暗无天日的地底沉睡了那什么久,还没看一眼朝阳,就这样凄惨的死了。
它一定很痛、很痛。
它的魂魄徘徊在荒野上无法往生,而后又重复着之前那样悲惨的命运。这就是一个最深恶的诅咒,是尧光那个万恶不赦的罪人留下的死结。
那么他的子民、他的后人,理所应当去承担一切的后果。
复仇之火在阿秋的心中陡然升高,而恰在此时,湖畔处的恶战有了新的变化。
突然出现的白面具,如潮水一般扑向了防御结界。结界里的人拼死反击,双方打得仿佛这就是最后一战。
戴小山紧紧护在颐和公主身后,眉头紧蹙地望着白面具,心中感觉不妙。
白面具打得太决绝了,他们以往虽然也足够拼命,可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根本不管对方的刀剑、不管身上的伤,只要有一口气,就要往结界里扑。
惨烈。这是戴小山脑海中唯一剩下的词。
他们明明才是占据优势的一方,可却比修士们更像是背水一战。
忽然,一个白面具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撑破衣服变成了一只面目可憎的妖兽。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另一声吼叫便又响起。
“他们变成妖兽了!”
“又变成妖兽了!”
百姓们躲在最后方惊慌失措,修士们则飞快回忆起了前些时候的爆体和那个变成妖兽的白面具。
刹那间,吼叫声连成了片。
戴小山匆匆扫了一眼,发现竟有小半的白面具都变成了妖兽,这个数量甚至还在继续攀升。如果不是亲眼所言,这样的场景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噗!”他挥动利剑刺入一只妖兽的心脏,熟悉的腥臭味传来的同时,他眼尖地发现了这只妖兽身上与众不同的地方。
它的身上有不同寻常的波动,即便戴小山不杀它,它自己也要爆体而亡了!
难怪、难怪他们打得如此决绝!
“公主殿下!”戴小山立刻将自己的发现告知颐和公主,颐和喘着气微微蹙眉,目光所及之处,已有一只妖兽在修士群中爆体,那瞬间的冲击力拍打得修士们颇为狼狈。
而防线的后面,已然响起了哭喊声和尖叫声。
不行,一定得想个办法,不能任由情况继续恶化。
白面具们自己找死,可他们还要活命!
“湖!”忽然,她脑海中电光一闪,眸光乍亮,“那些变成妖兽的都已经丧失理智了,我们让出一条道儿来,把他们统统引到湖里去!快!”
可就在此时,悠扬的笛声从远方传来。即便在喧嚣的哭喊声、厮杀声中,也清晰可闻。
丧失理智的妖兽们,身子忽然齐齐颤了颤,而后接二连三地发出了响应。
戴小山和颐和霍然转头,目光穿过黑夜落在远方的屋顶。
阿秋站在那里,用一曲故乡调,送别他的同伴。
杀吧,尽情地撕咬吧,温暖的朝阳若还吝啬于照耀我们,那就让它永远不要再升起了。
与此同时,神京。
坐在牢中的季月棠透过小小的铁窗,与金陵的阿秋遥望着同一轮明月。纵然满身血污,可他的坐姿仍是端正且优雅的,身上的伤口亦在快速的以旁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愈合。
只要他在这座城中,就没有人可以杀死他。
但也因此,他有些遗憾,此时此刻他应当与阿秋他们并肩作战才是。
今天,应该是今天吧,金陵大战快要落下帷幕,那些孩子们就要去死了。如此想着,季月棠断了的肋骨处,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种痛,远甚于他在牢中遭受的皮肉之苦。
如果时光能倒流,那该多好啊,他想。
就让一切回到他自断肋骨,为尧光续命开始,将所有的灾厄都扼杀在摇篮里。
他忽然笑起来,一个人自言自语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让一直密切监视着他的狱卒再次感到心惊胆战。
隔壁关着的老头倒是挺安分的,可这个长着少年脸庞的人就是个怪物!
哪有人会杀不死的?无论他们用什么办法、什么刑罚都没有用,就在昨天,负责行刑的刑老刘就被逼疯了。
杀不死他,又不敢放他出去,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要疯了!
狱卒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发出声音引起季月棠的注意,仅仅只是远远监视着,他都感觉背上一片凉意。
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他一下。他吓得差点跳起来,急忙回头看,却见是赵将军亲自来了。
“赵、赵将军。”狱卒惊魂未定。
“还是老样子?”赵海平问。
狱卒连连点头。
赵海平往季月棠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即大步走过去,隔着栏杆看着他。
季月棠发现了他的到来,转过头大方得体地跟他打了个招呼,道:“赵将军日理万机,今日怎么又有空来探望我了?”
赵海平蹙眉,无论接触多少次,看着这张过分年轻的脸,他都有些无法接受。
“陛下近日龙体欠安,可是你搞的鬼?”赵海平单刀直入。
“学生还想考状元,怎么会呢?”季月棠摇头,而后不待赵海平蹙眉,他又缓缓说道:“这是他原本该有的结局,神京这座城,不是他能驾驭得了的。”
赵海平沉声:“什么意思?”
季月棠仍旧温和平静,道:“意思就是,他既非明主又非枭雄,不过是一介庸才,是时候该退位让贤了。”
赵海平凝眸:“这就是你的意图?篡夺帝位,改朝换代?”
季月棠摇头:“将军说笑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不过是尧氏旁系的野种。尧光根本就没有后代,他那样的人,本就该断子绝孙,又哪儿来的香火继承呢?”
说着,季月棠蓦地露出一抹微笑。
赵海平却被他这惊世之语惊得怔住,回过神来时,背上一片冷汗。
同一时刻,神京的东城门处,一道黑影正火速赶往金陵。
夜风猎猎,吹起他的兜帽,露出鬼罗罗那张愈发白皙年轻的脸。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收到来自金陵的线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