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闪电般从靴子中抽出匕首; 一刀抹喉。
这时; 原先那白面具恰好一剑刺来。千钧一发之际; 王子灵整个人往后仰,狼狈至极地躲了过去。
白面具见一击不中,剑上亮起元力光芒。一记大招甩过来,四散的元力如暴雨飞射。
王子灵急忙蹲地,混天杵重重触地,筑下防御结界。然而王子灵体内元力已然不多; 结界不稳固,只维持两息便被打破。
攻击的余波不可避免地打在王子了身上,很疼。
幸好他蹲下了,避免了大部分的攻击。虽然这看起来很不好看,可是生死关头,王子灵只要活命。
他只要能够活下去。
“杂碎!来啊!”王子灵一边喊着,一边狼狈逃窜。
这时,一阵风吹过,风里有熟悉的腥臭味和秘境中特有的阴冷气息,也有一道令王子灵感到万分安心的身影。
“退后!”青姑搭着王子灵的肩一跃而起,身影在空中掠过时,手中迅速朝前方掷出两枚黑色小球。
“砰!”漫天的烟雾瞬间将追击而来的白面具和妖兽笼罩在内,而青姑,在落地的刹那祭出她的大刀。云纹锦靴落在刀面上,她御剑而起,居高临下地看着烟雾笼罩之处,俏丽的脸上闪过一丝杀伐意。
而后,冷芒乍现,“杀!”
无数的攻击,自她身后掠出,如一场瓢泼大雨,瞬间破入烟雾,激起血光阵阵。
“屏气!有毒!”
“冲出去!”
血雾中响起白面具的喊声,可又一轮攻击紧随而至。
青姑全神贯注地盯着,一旦有人企图从血雾中逃脱,她便立刻挥手,让其他人阻截。如此反复,一共三轮群攻,中间毫无停歇。
待烟雾散去,白面具和妖兽死伤满地,整块土地亦被剑气切割得千疮百孔。
但是四周的修士们却振奋不已,这对他们来说就是胜利,是一场在刀尖上抢夺来的胜利。秘境变得越来越可怕了,无处不在的妖兽,无处不在的敌袭,让他们疲于奔命、无处躲藏。
在这你死我活的修罗场上,没有什么同情心可言。
这时,青姑回头望了一眼远方,随即收起大刀,跳到王子灵身边。
王子灵连忙伸手扶住她,问:“怎么样?我们离那儿还有多远?”
原先进入秘境的百人团,如今已兵分三路。王子安在另一边,早先占领了三水街一带的正是他们。但因为颐和公主的决策,那支队伍也已经放弃了三水街一带,往莫愁湖靠拢。
可他们嘴上虽说着具体的地名,换到这秘境里来,到处都是一样的。都是一片荒芜、阴冷,远山和森林都是黑色的,再就是无处不在的妖兽和白面具。
一眼望出去,好像哪里都是一样的风景,看不到终点,看不到希望。
王子灵和青姑的这支队伍,一开始便奔着莫愁湖的方向前进。王子灵是领头人,可他都听青姑的。
青姑鬼点子多,于是定下了“以王子灵为饵,青姑为刃,其余人收网”的策略,一边行进,一边剿杀敌人。
妖兽是杀不完的,但是白面具不可能真的无穷无尽。青姑的目标,就是要不断地将这些人清除出去。
只要杀死白面具,妖兽无人指挥,战斗力就会大幅下降。
事实证明他们的方法不错,一路过来只折损了四个人,战绩却不俗。
“大家再坚持一会儿,等到日出我们或许就能占领莫愁湖南岸了。”青姑道。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众修士对这年轻的小姑娘已经是心服口服,再无人对她的话表示质疑。
各自服下丹药恢复元力后,众人趁着其余的白面具还未杀过来之前,再次朝前进发。
可是天公不作美,不过片刻,便有人抬头望着天空,沉声道:“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一滴雨便落在了他的眼眶上,竟似他哭了一般。
众人心中微凛,下雨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双方实力此消彼长,实在太令人头疼。
王子灵望着一张张眉宇里带着疲惫和严肃的脸,咬咬牙,道:“继续走!金陵不能等,如果谁撑不住,就自寻裂缝出去。”
闻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反驳。
终于,又有人咬牙道:“走!”
“走着,干他娘的!”
“走吧走吧。”
一声声自我敦促的声音中,雨终于落下来了。
冰冷的雨点拍打在修士们的脸上,打湿了他们的衣衫,让他们本就疲惫的身体更显劳累。他们在雨中沉默地前进,没有一个人把武器收起,全身皆备。
“你还好吗?”王子灵悄悄地问青姑。
“放心,我在大漠讨生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青姑说得轻松。
于是王子灵那些安慰人的话,便又都吞进了肚子里。
他蓦然想起与青姑的初识,她扮作一具妇人的尸体躺在农舍里,待敌人冲入,便立刻暴起杀人。那大刀是舞得虎虎生风啊,吓得当时的王子灵只想逃命。
后来到了叩仙大会,她带着自己突出重围,一路爬上山去。那瘦小的身躯里仿佛藏着无穷的力量,让王子灵汗颜。
她似乎从来都不是一个需要人依靠的,软弱的人。
可是王子灵还是忍不住从须弥戒中掏出了一方裹着东西的锦帕,悄悄递过去,“这个给你。”
青姑疑惑地接过,打开来,就见锦帕里包着几块自己最喜欢吃的绿豆糕。糕点易碎,风一吹,便有碎屑落下来。更何况还有那雨,一点儿都不留情面地将它打湿。
“你快吃啊。”王子灵有些急切地催促她,搓着手,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讨好和关切。
青姑忍不住道:“你个呆子。”
王子灵委屈,“我又咋了……”
青姑瞪了他一眼,兀自跑前头去了。王子灵挠挠头,愣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心里气馁,却又下意识地追过去。
走在前头的青姑,已经吃了一块绿豆糕,并把其余的几块小心翼翼地包好,重新塞进须弥戒里。
雨还在下,她望着那愈发阴沉的天空,忽然皱了皱眉头。
“等等。”她伸手拦住了跑过来的王子灵。
王子灵看到她神色肃穆,立刻警戒,“敌人?”
回答他的是青姑冷肃的喊声,“列阵!”
与此同时,金陵城内。
经过大半夜的迁徙,五龙终于在莫愁湖畔汇集。但是因为金陵百姓众多,人员安置仍是一个大问题。
颐和公主彻夜未眠,一直穿梭在人群中央,安抚百姓。
薛满山、阮空庭、蓑笠翁、上官宫主等人亦齐聚莫愁湖畔,各自负责一块地方,筑下防御结界。
于是匆匆赶到此处的百姓们,还未来得及收拾心中的慌乱,整顿彻夜的劳累,便瞧见那遮天的剑光犹如烟花绽放。
孤山的剑篱。
五侯府的朱门。
天姥山的绿竹。
蕊珠宫的蝉音。
等等。几大仙门联手之下,无数光晕流转,化作一道又一道护佑苍生的结界,互相交织着,构成一道从未有过,或说着已许久未见的盛景。
百姓们一个个都看呆了,这可是生平仅见的奇景,无声而瑰丽,照耀得天空恍如白昼一般。就连远处传来的妖兽的吼声,都显得不那么恐怖了。
有薛满山在,孟七七并未出手。他担忧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缠花楼的废墟,很想过去,却又怕自己过去之后,会看到不愿看到的场景,会忍不住阻止。
而就在各个结界带来的绚烂光景趋于平静之际,缠花楼的废墟上,忽然升起一道更夺目、绚烂的朱红色光芒。
那是梅花的颜色,朱红之中带着些许莹白。
孟七七等不下去了,足尖一点便朝那边飞掠。然而就在此时,他瞥见湖面上忽然有了不同寻常的波动。
妖兽怕水,湖里不可能有妖兽。
那就一定是人。
“咻!”孟七七立刻甩出一道剑光直冲云霄,这是他与颐和事先约定好的信号。只要见到信号,便表示情况紧急,需立刻驰援。
颐和离得不远,见到信号的刹那瞳孔皱缩,立刻高声呼喊道:“雁翎卫听令,敌人出没,目标缠花楼!”
第210章 战金陵(十二)
已成废墟的缠花楼; 忽然又被刀光剑影笼罩。从四面八方; 树林里、湖中而来的杀意,化作最快的刀剑; 刺向缠花楼中那棵倾倒的朱砂梅。
然而孟七七比他们更快; 身影几如闪电一般掠至树干上; 足尖一点,立刻回身横扫; “都给我滚开!”
“轰——”这一剑之下; 四周冲来的人被扫退大半。
还有零星几个,依然执着地把剑尖对准了朱砂梅下。孟七七的眸中闪过一丝狠戾; 身影如鬼魅般移形换位; “砰、砰”将人踹出。
只听骨骼断裂声清脆响亮; 人重重砸在废墟上,激起一片尘土。
而孟七七,剑上清辉亮起,只眨眼间便召来数道剑篱。
这剑篱; 却与方才薛满山召出来的并不一样。它们并未护卫四周; 而是在孟七七的操控下; 犹如巨剑一般,对准敌人拦腰横扫。
霎时间,四周血花迸溅,就连匆匆赶来的雁翎卫,都被孟七七的狠辣手段震惊了。
可孟七七的狠辣,丝毫不能阻挡敌人进攻的决心。
光芒; 亮起于孟七七的脚下。
缠花楼虽然已经被焚毁,崩塌了,可是仍有一小部分还矗立在废墟之上,依稀还能看出一点楼体的模样。那株倾倒的梅花树,就在这中央。
此时此刻,梅花树的顶端搁在一块倒塌的墙面上,树下便有了一个狭小的空间。朱婆婆就盘坐在烧得乌黑的树干下,双手掐诀,闭目默念着什么。
她念得不快,长满皱纹的脸上慢慢染上肃穆。而那道朱红色的、边缘处带着莹白的光芒,正是从她身下的废墟中,破土而出。
那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盛,逐渐将漆黑的天空都照亮、染红。
白面具的攻击,也越来越强劲了。他们似乎在阻止朱婆婆的行动,所有的攻击都瞄准了朱婆婆一人。哪怕孟七七再凶悍,他们都不屑一顾。
可他们越是这样,孟七七就越是不能让他们得逞。
思及此,孟七七的攻击愈发地快、狠。
“我来助你!”远处的修士们亦飞奔前来,一时间,莫愁湖畔缠花楼处,成了一处乱战的战场。妖兽在防御圈外进不来,白面具却没有这个限制,他们似乎一早就在这周围埋伏好了,此刻前赴后继,竟给人一种无穷无尽之感。
“妈的,这群人是不是疯了!”有人想不通,缠花楼已毁,白面具是吃错了什么药,要去杀一个看起来已经一只脚踏入棺材的老妇。
虽说这红光看起来着实妖异,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不认得曾经赫赫有名的燕疏仙子。
他们都不知道,她也曾有不下于年轻时缠花仙子那样的美名,论容貌、论修为,百年间无数女修,无人能出其右。甚至于只要有人提及周自横,就必会提及燕疏,所谓人中龙凤,不过如此。
可韶华易逝,光阴易老,当年的龙凤,一个至今下落不明,一个却也隐居在寻常巷弄中,再无人知晓。
世上鲜有人能理解当时燕疏仙子的做法,她不去选声名在外、风流倜傥的周自横,也不选那肯为她豪掷千金的王家子,偏偏嫁了一个什么也不是的穷书生,自此销声匿迹。
她走得彻底,毫无留恋、不肯回头,自此以后,仙门中再无燕疏此人。
直到叩仙大会再开,南归的孟七七,又敲响了她的朱门。
这时,有王家人也赶来援手,认出了她来,“朱婆婆!”
提起朱婆婆,便有那等老资历的修士,联想到了当年的燕疏仙子,于是惊愕得无以复加。
“竟然是燕疏、竟然是燕疏……”一个中年修士,兀自不敢置信地看着朱婆婆,连敌人的攻击都忽略了去,差点被一剑削掉了头皮。
旁边有人赶紧拉了他一把,却是个年轻人,根本不知道燕疏仙子的大名。他心急问了一声,中年修士却无暇为他解惑。
他想不通啊,震惊又难过。
这世上最难过的事,其中之一便是红颜枯骨。他哪会想到,他自己还未老去,当年那样明艳动人的仙子,却已是如今这幅白发苍苍的模样。
这不应该啊,岁月怎会对她如此无情?
“认真点!”孟七七路过,一掌拍在那人肩头,把人的魂给叫了回来。而此时此刻,燕疏的大名已然传遍整个莫愁湖畔。
老一辈的修士们,几乎都知道燕疏其人。这里面的许多人,或多或少,都对她有所倾慕。正如当年的缠花仙子一般,是那高楼上人人都仰望的明珠。
可当年的她有多风光,此时此刻给人的落差就有多大。纵是薛满山,都不由怔然。
可是朱婆婆不会再回应他们了。
或者说,她从来都不打算回应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