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四十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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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四十九剑-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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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师兄弟们的读书声再好听一点便更好了。
  孟七七和陈伯衍去了后山,阁主薛满山就在后山的杏林闭关。孤山不高; 却是座很灵秀的山; 有好几处景色名扬天下; 譬如因为终年不散的云雾而得名的“山抹微云”,又譬如后山这一到秋季便落得满地金灿灿的“龙鳞金洒”。
  只是此刻还是五月; 满林翠绿; 短期内是看不到那盛景了。
  杏林中的草庐便是薛满山的闭关之所,孟七七与陈伯衍远远看着; 并未上前打扰。因为每一个草庐外都有沙丘; 这沙丘不是字面意义上的那个沙丘; 而是时间的沙丘。
  杏林中栽了上千棵银杏,每一棵银杏的年岁都不同。剑阁的祖师爷选取不同年岁的银杏,按照特殊的排列方式栽种,花了百年时间才种出了这片杏林。从外表看; 这是一片普通的林子; 随季节变化而变化; 但一旦你踏入其中,便踏入了一个时间的迷宫。
  时间的流速改变了,甚至于它会定格在某个你根本意想不到的时间点。大部分时间它是变慢的,能让修士有更多的时间参悟。草庐,就是保护你不在混乱的时间中迷失自己的堡垒。
  那道看不见的沙丘,则是祖师爷在种下这片林子时; 用神识为后人留下的一道墙,用以刻录下草庐主人自身的时间。所以每一个草庐都是特殊的,它几乎不可被外人占用,只有当草庐的主人留在其中的神识慢慢消散了,沙丘才会随之崩塌。
  剑阁的祖师爷,说是天纵奇才也不为过。
  孟七七道:“看来师兄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怕是要突破了。”
  “师父这些年从未懈怠分毫,他总惦记你,怕你外头被人欺负。”陈伯衍道。
  “大师兄总是最疼我的那一个。”孟七七微微笑着,随后继续往杏林深处走去。杏林很大,草庐不止一个,都是历代前辈在此闭关时亲手盖的。有些大、有些小,有些早已坍塌了,上头长了许多青草。
  孟七七要去的,是属于他的那个草庐。当年陈伯衍拜入孤山后,他就选择闭关,师兄们一齐为他盖起了一座小草庐,一应物什都是新置的,说是草庐,更像是山林间某位大家的隐居之所,小巧、雅致。
  孟七七的草庐外也有沙丘,刻录的时间点是上一次闭关时。他慢慢闭上眼,放出神识,伸手往虚空中探去。
  透明的波纹,在他手边浮现。随后陈伯衍就看那波纹越来越大,直到出现一个能容一人穿过的缝隙,孟七七闪身进去:“跟我来。”
  陈伯衍立刻跟上,可是当他再度站定时,一片金色的叶子,却在他眼前飘然落下。
  金叶?
  陈伯衍倏然抬头,就见银杏的叶子都黄了,一阵风吹过,无数金灿灿的叶子从林间飘落,像下了一阵金色的雨。
  就连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下来的斑驳阳光,都似碎金一般,铺陈在厚厚的堆满落叶的地上。整个天地,静谧无声,美得令人窒息。
  这是什么时候?
  小师叔呢?
  陈伯衍环视一周,却并未找到孟七七的身影。现在才是五月,银杏却已黄了,这让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是无意中进入了沙丘中刻录的时间。
  他现在看到的,是几年前的场景,可这场景中应该也有孟七七的存在啊。
  陈伯衍微微蹙眉,不由向草庐中走去。可草庐里空荡荡的,床上的被子乱糟糟地团在一起,窗前的案几上还铺着宣纸,毛笔上的墨却已经干了。
  笔的主人,去哪儿了呢?
  陈伯衍望向窗外,风轻轻吹着,带来清脆的铃铛声。那是挂在草庐门前的几个小金铃铛,铜舌被做成了银杏叶的形状,很是应景。
  忽然,陈伯衍在正对着窗户的那棵大银杏树上,看到了一截天青色的衣角。
  原来是在那儿吗?
  陈伯衍走到树下抬头望着躺在枝桠间呼呼大睡的人,唇边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此时的孟七七才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眉眼稍显青涩,睡觉时嘴巴微张着,脸颊睡得红扑扑的,一只不安分的脚还从树上荡了下来。
  哦对了,树上还挂着一个小酒坛子,他大约又白日饮酒,而后醉倒在了树上。
  陈伯衍静静地看着他,想象着他此刻的梦境,有点不忍心打扰他。然而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师叔,师侄把您吩咐的东西送来了。”这声音太熟悉了,那就是陈伯衍自己的声音啊。很快,他就重拾了这段记忆——那是在孟七七闭关后的一个月,他好像进行得不是很顺利,时常往外递消息,让送吃的进去。
  那时候师父师叔们都很忙,这个任务便落在了陈伯衍头上。不,也不尽然,当时明明有好几个弟子都可以代劳,但陈伯衍主动把这个任务揽了过来。
  孟七七对他来说总是有种莫名的吸引力,他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可是孟七七一次都没有见他。
  他与他总是隔着沙丘说话,孟七七对他有点冷淡。可下一次、下下一次,陈伯衍还是来了,他将之归功于自己的责任心。
  这一次,不知是陈伯衍第几次送东西来。孟七七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吵醒,嘟哝着翻了个身,就从树上掉了下来。
  陈伯衍心中一紧,孟七七却又利落地在空中转了个身,安然落地。
  他看不见自己。
  陈伯衍目送着他往外走,隔着沙丘与当年的自己说话。他这时才发现,站在沙丘外的人看不见里面的情形,里面的人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此刻孟七七就站在陈伯衍面前,歪着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他,两人相距不过半步的距离。
  陈伯衍毫无所觉,继续喊道:“小师叔,你在吗?”
  孟七七便故意凑到他耳边说:“我在啊。”
  声音穿过沙丘,才传到陈伯衍耳朵里,他不疑有他,弯腰把带来的东西放在地上,道:“东西我放在外面了,请小师叔尽快取走。里面有师父亲自去山下为您买来的烧鸡,还是热的。”
  孟七七看着他,冲着他的头顶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凶恶表情,小声嘀咕道:“呆子。”
  陈伯衍直起腰,他便又恢复如初。可很快他反应过来陈伯衍看不见自己,便又瞪了他一眼,在他面前来回地走着,那样子真是恨不得把烧鸡扔到陈伯衍头上。
  可是陈伯衍很快就走了,孟七七目送他离开,又默默地把东西拿回来。
  末了,他一屁股坐在树下,喝酒吃肉,骂芳君。
  陈伯衍从不知道原来沙丘里面的孟七七有着如此生动的表情,如果他知道,一定……
  不,没有如果,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陈伯衍清楚地认识到这点,眼前的景象便再度变化。
  树上的金叶快掉光了,露出了几根枯枝。
  孟七七在树下舞剑,无边的落叶在他的动静之间飞扬。一道道银光掠过,落叶被凌厉的剑意绞杀成更小的碎片,纷纷扬扬像下雪,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他仿佛不知疲倦,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剑,直到整个人脱离地倒在地上。
  他重重地倒下,喘着气,遥望着天空。
  陈伯衍就站在他身边,企图从他眼中看到他正在遥望的风景。可是那天很高、很远,于是孟七七的眼中空明一片,好像什么都没有。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陈伯衍忍不住伸手将它抹去,却在触碰到他的同时,听到了来自身后的呼唤。
  “大师侄?”
  “大师侄?”
  那是……小师叔的声音。
  陈伯衍蓦地心中一震,清醒过来。他睁开眼,就看到二十五岁的孟七七站在他面前,好奇地盯着他,问:“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了你。”
  “难怪一脸荡漾。”
  陈伯衍:“……”
  说罢,孟七七转身往草庐里走,走了几步,又警觉地转过头来问:“你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吧?”
  陈伯衍:“譬如?”
  “没有譬如。”孟七七复又大步向前。陈伯衍看着他有些发红的耳朵,觉得自己一定在那幻境里错过了什么。
  其实从陈伯衍陷入时间幻境到现在,不过片刻。
  孟七七脚步轻快地走进草庐,看着仍然纤尘不染的桌子、胡乱堆叠着仿佛主人昨夜才在此睡过的被子,都还如从前一样。
  陈伯衍知道他是来这里找东西的,但却不知道他到底要找什么。于是当他看到孟七七跪在床边从床底下扒拉着什么的时候,忍不住问:“小师叔在找什么?”
  “酒啊。”孟七七用力一拉,就从床底下扒拉出一坛酒,然后又是一坛、又是一坛,那床底就像一个无底洞,塞满了酒坛子。
  最后,孟七七坐在一堆酒坛中间,满意地拍了拍酒坛,道:“我的酒喝完了,特地回来取啊。这杏林实在是个藏酒的妙处,一坛新酒藏下去,过两年取出来,就是十年以上的陈酿了。”
  说罢,孟七七拍开一坛酒凑近一闻,顿时露出陶醉表情:“真不错。”
  陈伯衍心想:小师叔一定是被周自横腐蚀了,从此以后别人提起他们孤山剑阁的小师叔,恐怕还要加上两个字——酒鬼。
  另外,祖师爷一定想不到他种下的杏林还有如此妙用。


第125章 白云深
  孟七七取完酒; 又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子; 然后解开箱子上的元力锁,一件件东西往外掏。
  暗器、丹药; 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玩意儿; 眨眼间便堆满了他的脚边。这其实才是他重回草庐的最重要的目的; 此去蜀中不知会遇上何种凶险,多备些东西总没有错。
  随后两人又去了三味堂; 托掌管三味堂的药婆婆帮忙练了一些丹药。约定好取药的时间; 孟七七便匆匆赶回他的小楼。
  小楼名叫白云深处,掩映在竹林间; 与其他的楼宇都相隔甚远。
  不知是哪位师兄派人前来打扫过了; 小楼的门敞开着; 风穿堂而过,吹得楼里薄纱轻摇,一如当年陈伯衍跪在楼外请求孟七七收徒时看到的一样。
  孟七七一回到楼内,便立刻打坐入定。禁术的反噬快来了; 他需要把伤害降至最低。陈伯衍在一旁为他护法; 不一会儿小玉儿和青姑也来了; 还搬来了自己的铺盖卷儿。
  原来,之前因为孟七七还未回来,三师娘便让他们住在自己那儿,免得他们在这偏僻的小楼里,没个照应。如今孟七七回来了,他们自然要搬回来与师父同住。
  “大师兄; 师父他还好吗?”小玉儿抱着他的铺盖卷儿坐在门槛上,担忧地看着他师父。
  “放心,他没事的。”陈伯衍摸摸小玉儿的脑袋,目光却也片刻不移地落在孟七七身上。宁静的午后,一大两小守在小楼的门口,等日头慢慢西斜。
  这可苦了其他的师兄弟们,譬如阁主座下的其他弟子,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大师兄决策,愣是找不着人。
  经徒有穷师弟的好心提醒,他们才找到小楼。风风火火地跑过去,收获大师兄冷酷无情的一眼:“不要喧哗,惊扰了小师叔,所有人去刑堂领罚。”
  众师弟瑟瑟发抖。
  小师叔气得在背后吐出一口血来。
  众师弟惊恐昏厥。
  小师叔摆摆手表示无碍,这吐血么,吐着吐着就习惯了。然后众师弟就看到他们那个冰山大师兄,一把抱起虚弱无力的小师叔,到最里屋去了。
  鸦雀无声。
  这怎么感觉有点……不大对啊?
  入夜,小玉儿哼哧哼哧地又把他的铺盖卷儿抱进孟七七的房间,准备跟师父一起睡,好照顾他。可是等他到的时候,床边的位置已经被大师兄霸占了。
  “大师兄,我要睡这里照顾师父的。”小玉儿诚恳说道。
  陈伯衍想了想,问:“你师父可有告诉过你我们的关系?”
  小玉儿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的懵懂无知。可就在陈伯衍放弃这个问题时,他又问:“大师兄,你是想做我师娘吗?”
  陈伯衍:“……”
  小玉儿:“除了我,只有师娘才可以跟师父一起睡的。萧潇师弟已经大了,青姑师姐是女孩子,都不可以跟师父睡的哦。”
  陈伯衍无言以对。
  小玉儿最终放过了他,因为青姑急匆匆跑过来,捂住他的嘴把人拖走了,还顺手把门带上。姐弟两人不知道在门外咕叨着什么,总之隔了许久才跑开。
  陈伯衍失笑,转头看了看已经睡着了的孟七七,和衣在他身边躺下,伸手轻拍着他的背,用自身的元力一遍遍地帮他舒缓经脉。
  其后的几天,孟七七一直保持着虚弱无力的状态。要么躺着,要么打坐入定,日子过得相当平淡。
  徒有穷和戴小山几个去过金陵城的,时常来小楼报道,就连独来独往的穆归年也来向孟七七请过安。只是他们都不敢打扰孟七七休息,总是跟小玉儿和青姑在小楼外玩耍。
  孟七七时常倚在门口看他们玩闹,听徒有穷抱怨说“三师娘的芦花鸡太狡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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