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管理没有那么严格，空置病床也很多，病床上只有师傅，父母陪护在一边，整个病房内安静得可怕。
“爷”
“嘘”
李雪容刚开口，张晓梅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刚睡着，别吵醒你爷爷”
李雪容点点头，看着病床上的爷爷，那张苍老的面庞即使睡觉都在皱眉，仿佛连休息都是一种痛苦。
眼泪止不住流下。
“唉”张晓梅叹了口气，上前轻轻抱住她，轻声细语的安慰着。
李阳看了好一会儿，眼睛不住的在师傅和那些看不懂的医疗仪器之间来回看，然后默默的走到父亲身边。
“爸”
不等李阳询问，李宝便已知道他要问什么，摇头不语。
李阳心中更加沉重，就如同这病房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病房内落针可闻，没有人敢多说话，生怕吵醒王建国。
静静的……
病房门开了，一名护士走进来，当看到李阳等人后愣了愣，随后皱起眉头。
“喂，你们怎么回事，这里是重症监护室，怎么全都进来了，没事的都出去”
护士不加掩饰的声音，瞬间打破了病房的安静。
李宝点点头，默默起身。
张晓梅拉着李雪容，也要往外走。
唯独李阳瞪了一眼护士，但也挪动脚步走出去，在与护士擦肩而过时，才低声说了一句：“小点声，我耳朵不聋”
“你”
护士回头正欲训斥，可看到李阳不善的眼神后，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先抛开李阳的体格不说，这样的眼神她也见得多了，她甚至还见过有的病人家属，在极端情绪下殴打医生护士的事情，这个时候，这些病人家属可比病床上的病人还要危险，一点刺激就会走上极端。
护士明智的低下了头。
一家人退出病房，站在靠墙边的位置，依旧是沉默无言。
良久。
“阳仔，你和雪容就在这守着吧，老爷子醒了肯定想见你们，我和你爸先回去了，家里没人”
张晓梅开口道，并带着李宝一起回家了，只剩下李阳兄妹俩。
看上去有些不地道。
但话又说回来，李宝、张晓梅两人本就和王建国没有血缘关系，要不是当初李宝铁了心要将李阳送去学武，两家到现在也产生不了任何交集。
而在李阳拜师后，两人对王建国一直都尊敬有加，老了后冲着俩孩子，这对夫妇更是一度承担起照顾王建国的重担，毫不客气的说，若是没有王建国这个负担，这对父母这些年攒下的积蓄还能更多，若是从这点看，两人还真是仁至义尽了。
接下来就看王建国自己的了。
这对父母看得比较开，毕竟人总有一死，生老病死更是常情，而对王建国的感情，自是比不上李阳和李雪容。
“怎么办？”李雪容眼泪已经流干，红着眼，在这个时候，她习惯性的将李阳当作主心骨。
李阳张了张嘴，却不说什么。
再多的安慰，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病房门再次打开，刚才的护士走出来：“病人醒了要见家属，你们进去吧，记住，别刺激病人……”
一番嘱咐后，李阳两人才进入病房。
当看到两人后，王建国习惯性的想挣扎坐起，挺直腰板，但无奈的发现，自己已经没了这个力气。
“唉～”
真是越老越没用了！
“爷爷”李雪容轻轻叫道，生怕自己的声音都会刺激到爷爷。
“师傅”李阳几乎是贴着病床边沿站着，腰板挺直，头却低着，和以前一样仿佛在恭敬的聆听教诲。
“哈哈……”王建国突然笑了起来，尽管声音很虚弱，但的确在笑。
“我，又挺过来了”王建国尽量保持自己的声音平稳有力，仿佛在证明自己还是那个严厉的师傅，不服老的爷爷。
没人敢打断他的话，也没人接话，话语权完全在他身上。
“我早就挺不住了，但每次，每次我都挺过来了……我以为我还能再挺几年，就几年，…能看到你们结婚、生子，我这辈子也就没什么奢望了，可…可惜啊。
不过，能挺几天也是好的，能看见你们就好了。
雪容，以后要听李家的话，乖乖的，我在的时候什么样，你还得是什么样，我可看着你呢，每年别忘了给我扫坟，但也别扫得太干净，有点草，好看……
李阳……李阳，
你要是我孙子，该多好啊！”
这一刻，李阳发酸的鼻子终于抑制不住的流下了眼泪。
“爷爷”
李阳泪流满面地改口叫道。
王建国脸上顿时浮现出喜色，又有止不住的回忆之色。
他也是有亲孙子的，可惜，唉！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你们听我这声音，还硬气着呢…而且，我还给你们留了东西，希望你们别怪我太小气……”
……
………………………………
126章遗物
304病房重新陷入安静。
王建国说了很多，很久，最后挡不住疲惫，再次睡了过去。
李阳和李雪容再次走出去，就在病房外守着，相对无言。
时间一点点过去，医院早已下班，整个医院静悄悄的，两人熬着眼，最后终于扛不住一起躺在一边的椅子上睡着。
安静的走廊上，响起刻意放缓的脚步声，很低，很轻。
一道身影愈来愈近。
当路过这对兄妹俩时驻足了片刻，随后朝304病房走入。
轻轻推门而入。
然后又是轻轻走到病床边，凝神看着病床上的王建国，一双眼默默畜起了水花，又无声的流淌而下。
很快，浸湿了口罩。
他将口罩取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王进军。
这才是王建国的亲孙子。
他嘴唇蠕动，想说话却又不敢说话，生怕吵醒爷爷。
他真的很想像小时候一样，一开口扯着嗓子喊上一句爷爷，再瞪起一双老虎眼，向他那总是恨铁不成钢的爷爷发起挑战。
真的很想。
可……没有机会了！
“我错了……”王进军终于吐出一句，很轻很柔，不想吵醒熟睡的爷爷，但又期望爷爷能听见。
“真错了”
王进军轻轻的跪倒在地上，就像李阳平日里的样子，给病床上熟睡的爷爷磕头。
这是他小时候最不愿意做的事情，他觉得这样磕头很没面子，自从十二岁以后，除了过年就没再这样磕过头。
一下，一下……最后，趴在地上，泪水滴在地板上。
依旧无声。
不知过去了几个小时，病房内还是那么的安静，王进军走了，就像没来过一样，只有地上那一滩泪水，证明他曾经来过。
但也迅速干涸，消失了。
他不敢保证，当五年未归的自己突然出现在眼前，爷爷是否能承受得住这样的刺激，他不敢尝试，所以他走了。
没人知道他来过。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每一天都在重复着。
陪护、看守。
暑假时间在不断流逝。
……
生老病死无奈事，只令生者存悲伤！
不管李阳、李雪容、王进军等人如何，王建国去世了。
他已经坚持了太久，活着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遭罪，或许他的死让生者哀伤，但对王建国本人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尽管他充满了许多遗憾。
人生，谁又没有遗憾。
入殓、报丧、吊唁……李家按照王建国的遗愿将他入土为安。
就在清水县，代表落叶归根。
一个暑假，就这样悄然临近了尾声，又仿佛镀上了层黑色。
开学前。
李阳在李雪容的房间，看着师傅给李雪容留下的遗物。
鼻尖满是酸气。
一本房产证。
一张欠条。
前者无可厚非，但后者，真的是叫人再次伤心。
欠条上清清楚楚写明了金额以及内容，即使过去过了这么多年，也保存得十分完好，是当年李家给王建国盖房时写的欠条，就像王建国经常在嘴边说的，这笔钱他还不上，也要让李雪容来还。
李阳没有安慰小妹。
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天，小妹也表现得格外坚强。
李阳默默的走开，回到自己房间，也拿出了两样东西。
这是师傅留给他的遗物。
两张纸条。
一张银行卡。
伤痛可以忘记，但回忆永远无法忘记，李阳将三张纸条顺着上面的折痕，轻轻摊开，仿佛生怕会弄坏了纸条。
这两张纸条早已泛黄，即使保存得很好，也难挡岁月的消磨。
足足二十年。
都快赶上李阳的年纪了。
而看到这两张纸条，李阳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一个经常被师傅挂在嘴边的故事。
抓阄。
用抓阄的方式，来确定李雪容最后的归属，而最后李雪容抓住了李家，这才有了自己这一个小妹。
而手上这两张纸条，便是当年抓阄用过的纸条。
李阳目光看向摊开后的纸条，两张纸条上各写一个字。
李！
都是李！
没有王！
李阳每次看到这里，双眼都止不住的泛起湿润，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师傅总是在嘴边说小妹欠自己家的，他也欠自己的，原来竟是这么简单。
当年，写纸条的人，是师傅……
纸条上的内容李阳这几天早已看过，所以并不惊讶，而当他明白那些往事后，也没打算告诉任何人。
不告诉李雪容。
更不会告诉父母。
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李阳揉了揉眼睛，擦去手指上的湿润，看向第二张银行卡。
这卡确切的说不是留给李阳，而是给王进军，里面有五十万。
而令李阳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笔钱竟是当初王进军打给师傅的，没人知道此事，师傅也没动过里面一毛钱。
临死之时还嘱咐李阳，将这些钱查个清楚，要是干干净净就交给王进军，要是来路不正，就直接扔掉，当作没看见。
睹物思人，过了好久，李阳才将这些东西一一收起，锁进行李箱中。
而后李阳走出家门，准备在开学之前，再祭奠一下师傅。
“哥”
李雪容从身后追了出来，都没有问，看这个方向就知道他要干什么去。
“一起去”
“嗯”
两人结伴而行，当临近师傅坟墓前却是愣住了。
因为墓前有人。
王进军。
兄妹俩对视一眼，奇怪的是彼此眼中，竟都没有奇怪之色。
“医院说，监控拍到半夜有人悄悄来病房看望爷爷”李雪容解释道，也正是因此，她才对王进军的出现有了改观。
李阳点点头，在他眼中，如果王进军不来才最奇怪。
“一块过去吧”李阳只说了一句，便率先走过去。
李雪容并没有想象中的激烈，也是一脸平和的走过去。
“你们来了”王进军听到脚步声，头都不回打了声招呼，仿佛知道是谁。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些天，还能坚持来祭拜的，除了李阳和李雪容外，不作他想。
“一块拜吧！爷爷原先最喜欢看我们三人一起拜年磕头”
王进军依旧是跪着，稍微挪了挪位置，将左右两边空出来。
“嗯”李阳没有说话，按照儿时的记忆，自觉的跪到左边。
李雪容到右边。
三人一块重重的朝墓碑磕头，仿佛真的回到了儿时。
只不过现在不是拜年，
是祭拜。
………………………………
127章一杯二锅头【谢暴走电鳗打赏8/21】
昨日烦恼，今日浇愁。
……
李阳、李雪容、王进军，时隔五年，原以为再也不可能聚在一起，没想到今天竟又重新聚在了一起。
亲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在三人心中都彼此连接着一条感情线，王建国的去世像是催化剂，让这条感情线再次浮现。
祭拜完毕，再有不舍，也终有散开的那一时。
“一块走走吧”王进军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祈求。
目光自然而然看向李雪容。
李阳肯定不会拒绝自己，但亏欠太多的小妹，就不一定了。
第一次。
这是李雪容第一次正面对视王进军，她发现这个可恶的家伙，这几日却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往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上，满是落寞。
是了，这几日不仅自己失去了亲人，王进军也是。
而且，王进军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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