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ace紧抓着船上栏杆,伸出另一只手将钓竿接过,鱼线垂到水里,她却不敢往水里看,那水一漾一漾的,能把人吸进去。汗水沿着脸颊流到脖颈,正值南法最浓烈的盛夏,她浑身发冷,头痛欲裂。
无助的记忆如约而至,她在冰冷的水池里挣扎,呛得涕泪横流,零星的落叶漂在池水上,原来从池底看去,原本枯黄的叶子竟是黑色的。拉弥娅垂手站在池边,穿着卡其色高领毛衣,她的脸被漾起的水波隔成几段,依稀能看见嘴角的笑纹。。。。。。
“Grace。 Grace”有人叫她,是冯唐。
她艰难地转过脸,觉得喉咙泛酸。
“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冯唐问,从她手中接过钓竿。
Grace强把酸水压下去,抿嘴点了点头。
“唉?Grace不舒服吗?”宣俊这边有鱼上钩,看样子个头还不小,他正较劲儿走来走去溜着鱼,胳膊上肌肉贲发。
胖子闻言一个翻身从躺椅上下来,趿拉着夹脚凉拖“啪嗒啪嗒”跑过来,“Grace生病啦?是不是中暑啦?快进船舱里,有空调。”
Grace“嗯”了一声,随着船的起伏摇摇晃晃往舱里走,胖子见状忙伸手扶住她。
宣俊终于把鱼拽上甲板,那鱼的鳍是黄色的,死命扑腾。
“呦呵,黄鳍金枪鱼!能耐了宣俊。”胖子抽空大赞道。
Grace看了眼鱼,头和尾巴拍得船板啪啪响,胃里跟着一紧,一个没忍住呕了出来。
她跪在甲板上,脸上和膝盖火辣辣的,她握紧拳头,指甲嵌到肉里,骨节微微泛白。
好丢脸……
Grace漱口洗脸换好衣服,马上又从舱里出来。
东旭正用水冲刷甲板,冯唐埋怨宣俊,“你怎么照顾人家姑娘的?平时对女孩儿不挺心细的么!”
Grace急忙跑过去要拿东旭手里的水桶,“我来吧,我来收拾。”
东旭哪里肯让她冲甲板,把桶拿得远远的,宣俊拦她,满是懊悔,“我的姑奶奶,赶紧进去歇着,我刚刚没留意,对不住了。我给你拿个冰袋先镇镇。”
Grace连连摆手,“我没事了。”
宣俊不由分说把她拽到舱里,按到沙发上坐好。Grace穿着他的T恤晃里晃荡,两腿并拢,脚尖对着脚尖,手放在膝盖上,一双大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你呀……”宣俊怕一下子太凉激到她,用毛巾裹住冰袋轻轻贴在她额头。
她睫毛忽闪忽闪的,伸手托住冰袋,乖顺极了。“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的,别瞎道歉。我们几个大老爷们都没照顾好你,真丢人呐。”宣俊手腕有些痒,她的睫毛又长又翘,两把小刷子似的,感觉都能刷到他的手了。她鼻尖上有细密的汗珠,他想顺手帮她擦掉,又觉着不妥。
宣俊把手收回来,起身又找了条毛巾递给她,“把汗擦擦,别着凉了。”游艇里东西备得很齐,都是胖子采买的,各种水果饮料,酒架上红白葡萄酒,甜酒香槟,调鸡尾酒的基酒摆的满满的。
“想吃点什么?”宣俊从冰箱里搬出个西瓜,又拿出芒果、葡萄、草莓、樱桃,摆成一排。
Grace有点懵,屁股往前蹭了蹭,一着急脸又红了。幸好。。。。。。她脸晒得黑。
“草、草莓。”
宣俊先洗了草莓,又切了西瓜和芒果,放上几颗葡萄做成水果拼盘,端到Grace面前,看她吃。
Grace捻起一颗草莓放到嘴里,腮帮子微微鼓起,粉色汁液沾了一点在唇上,草莓的甜腻香气渐渐散开。她把头发拢起梳了个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鼻梁高挺,鼻尖有点翘。眉色很淡,形状不错,只是眉尾有些杂毛长得肆无忌惮了些。
宣俊接触过的女人,从他几任绯闻女友,到一夜情的对象,在他面前都无一例外的妆容精致,从未有这样。。。。。。这样原生态的。
宣俊也捻起一颗草莓,咬开,顿时唇齿生香。好甜。。。。。。
胖子拎着个桶推门进去的时候,宣俊正和Grace围坐着吃草莓,甜腻的草莓味道突然混进去一股子鱼腥气。宣俊皱眉看他,胖子摸摸头退了出来,顺手把门关好。
冯唐和东旭又钓上来几条无须鳕鱼,见胖子这么快就回来,问道:“死胖子你桶洗干净了吗?”
胖子把桶搁一边儿,凑到二人身边蹲下,“啧,我说。。。。。。”他欲言又止。
冯唐不耐烦,“想说就快点,要不就憋回去。”
胖子眯起丹凤眼,瞅瞅冯唐,又瞅瞅东旭,“我说,你们觉着宣俊和Grace有戏吗?”
冯唐手底下一顿,没等他开口,东旭接道,“Grace是个好姑娘。我Daniel哥太招女孩儿喜欢。。。。。。偶像明星嘛,家世也摆在那儿呢,又是音乐奇才,无可厚非。做男朋友就。。。。。。唉,我怕Grace以后会伤心。”
“宣俊应该有分寸。”冯唐起身道,想用手背擦擦汗,却闻到手上一股子鱼腥气,“别在海上干晒着了,把船往岛上开吧,快点的话还能赶上午饭。”
胖子起得急了,眼前直冒金星,“我草,终于可以走了吗?都要晒秃噜皮了。”
留下东旭一个人收拾鱼,胖子尾随冯唐进了驾驶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周家在地中海买下个小岛,四边不靠,补给要专供。周家人个个都是工作狂,老爷子今年八十,据说终于要隐退了。这岛上一年到头没什么人,只几个工作人员在,忒浪费。”
冯唐戴着黑超,专心开船,不搭话也不赶他。他一年当中大部分时间都面无表情,胖子理解,乐队的贝斯手嘛,就是要酷酷的样子,别人家的贝斯差不多也这样,挺不容易的。胖子自认为很英俊,当年还是个英俊瘦子那会儿也想扮酷来着,可惜不是那块料,他天生嘴碎,不说话难受。
“周老爷子全名周伍皓,买个岛取名No。5也不奇怪,他老人家可能不懂法语,5=Cinq,Cinq又和Sunk同音,一个岛叫Sunk,多不吉利啊。”
冯唐说:“你这话可别让周权听见。”
“嘿,我再没溜儿也不会当着权少爷的面说啊。”胖子直摇头,消停了不到五秒钟,又道,“Defectors这一季新品预告你看了吗?真叫一大片儿水准,走秀的都是维密的模特儿。要说周权也挺不容易,设计师这条路自己硬闯出来的,周家太子爷去当裁缝,气得他爸住了院,听说好悬没中风,鼻歪眼斜的当时。”
正胡说八道着,前方碧海蓝天的交界处,出现一座树木葱郁的苍翠海岛,环抱着月牙形的白沙滩,细沙在阳光下闪着莹白的光。
胖子住了嘴,待游艇一点点靠近海滩,仰望着半山腰上的豪宅,终于评论了一句:
“我勒个去!”
☆、五号海岛
越是靠近海岛海水越是呈现出不同种瑰丽的颜色,水下清晰可见五光十色的游鱼和珊瑚礁。几十海里外的卡西港游人如织,而周家的私人海岛,颇有遗世独立的味道。
几人弃船上岸,早有管家远远看到他们,带了个年轻小伙儿前来迎接。互相问了好,得知管家是第三代移民,特意为这份工作上了语言强化班。周权现在不在岛上,要晚些时候才能过来。
胖子挤眉弄眼,“Grace,你俩中文水平差不多。”
小伙儿将鱼桶接过,赞道:“这么大个的黄鳍金枪鱼!厉害了哥。”
一路随着管家雅克走向半山腰的白色大宅,脚下沙子细腻柔软,像雪白的霜糖。高高的树顶上不知名的鸟儿声声啼叫,一只蜜蜂执着地在东旭脑门前晃来晃去。
胖子追上宣俊,和他还有Grace并排走。“这宅子是钱澄设计的对吧?”
宣俊看他一眼,“怎么着,还惦记人家钱澄呐?”
“嘿~哪儿跟哪儿啊!我就问问,纯纯地问。”
宣俊说:“是她设计的没错。”又对Grace解释道,“之前周权跟你提过钱海吧?钱澄是他姑姑的女儿。”
Grace点头,“她一定是个很棒的设计师吧。”
胖子接过话,“钱澄,Victoria Qian,超牛逼的女强人!纽约大学出人才啊,不对,是钱家出天才,看看人家钱海和钱澄。周老爷子特别喜欢她,想让她当孙媳妇呢……”
正说着,眼前突然开阔,管家雅克自豪地说:“诸位贵客,Pemberley到了。”
Pemberley。。。。。。
Grace嘴角一抽,好久没听见这么奥斯汀式言情的名字了。
周家的Pemberley由主楼、两翼厢房、前后花园构成。主楼前的长方形水池正好压在中轴线上,整栋宅子的布局都是对称的,傍山面海,好一个大气通透。
水池边有人在拍照,五六个模特儿,一位摄影师,几个助手和其他工作人员。
雅克解释说:“这是在为新一季的Defectors和Lapres…Midi拍宣传画册。”
宣俊点头,“这里挺适合拍照的。”风景好,人又少。
“Daniel!”人群中有人向宣俊挥手。
“瑞宁。”宣俊笑道。
瑞宁走过来,栗色披肩长发柔顺地垂下,连衣裙将曼妙身材包裹得玲珑有致,深V领下饱满的浑圆挤出诱人的沟壑。她回以微笑,眼睛在他们身上一扫,在Grace脸上略作停顿,“一早就听说你们要来,怎么才到呀?”
宣俊说:“看天气不错,我们钓了会儿鱼。”
她扑哧一声笑了,“宣俊大帅哥喜欢钓鱼,今儿可见识到了,大热天儿的,晒死啦。”
胖子点头表示赞同,晒得他足足蒸发了二斤肥膘。
宣俊介绍道:“其余几位你都认识,这位是Grace; 新加入我们创作团队的。Grace; 薛瑞宁,周权的金牌助理。”
两人握手互相问了好。
宣俊说:“你回去忙吧,有空再聊。”
待她走远了,连老实的东旭都忍不住赞道,“尤物啊,周权哥全年被群美女围着,当真好定力……”
胖子幽幽道:“你咋知道人家是定力好呢?”
东旭说:“零绯闻啊。”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宣俊,再看看这位,绯闻女友争先恐后上热搜,常年占据头条。
Grace大眼滴溜溜地也看他。
宣俊被看得有点恼了,不耐烦道:“看什么看,刚刚都谁吵吵饿的?”
周权下午三点半回到五号海岛,宣俊几个人刚吃好午饭。随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朋友,Vogue杂志意大利版主编朱利安…萨莱,艺术品鉴定师赫伯特…迈卡威恩。
Pemberley顶层设有停机坪,直升机缓缓降落,朱利安穿着风骚的浅紫色西装短裤,修身白衬衫,第一个跳下来。看到管家雅克,招呼道:“Ciao,好久不见。”
Pemberley 自从两年前封顶,周家就没闲着往里面添置东西。这栋宅子是周老爷子的心头好,之所以起这个名,是因为已故的周老太太是个不折不扣的文学女子,她从剑桥毕业后一直在大学教英国文学,是简…奥斯丁作品研究方面的专家。
老爷子转年就八十了,终于下决心退休,五号海岛将是他退休后的第一站。
周权这次到南法,主要是为了七月即将展出和拍卖的塞尚《普罗旺斯大浴女》系列名画,他想将此作为礼物送给周老爷子,庆祝他圆满退休。
朱利安远远地看到Grace,惊呼一声,“你找到她了?”
周权说:“前几天在艾克斯碰见的。”
朱利安道:“我们后来找去的时候,布卢姆斯伯里病院周围拉着一溜警戒线。那火烧得真邪门,从后院的阁楼烧起,所幸没有人员伤亡。”
周权说:“她现在和宣俊他们一起,拍摄制作新专辑。”
朱利安问:“你跟钱家提过她么?”
周权道:“侧面提了一下,伯父伯母现在的状况你也知道,我担心他们存了希望之后发现她不是钱江。。。。。。会更失望。”
“所以。。。。。。钱家确实还有一个女儿,叫钱江的?”
“钱海的双胞胎妹妹。”
“怪不得那么像。”
宣俊几人看着直升机在五号海岛上空盘旋一周后降落,胖子感叹,“权少爷每次出场都这么大动静吗?”
不一会儿,周权、朱利安、赫伯特出现在后花园,瑞宁和雅克跟在后面。
给众人互相介绍后,周权对宣俊等人说:“今晚就住岛上吧,晚上Sunset Party,我让雅克准备了房间。”视线若即若离地落在Grace身上,好看的眸子里带了探究和审视。
Grace不自觉地挺直腰板,莫名紧张。
宣俊道:“阿权的Party一向精彩,错过岂不可惜。”
朱利安很热络地跟Grace打招呼,“美女,我们又见面啦。”
Grace笑道:“是啊,萨莱先生。”
朱利安说:“叫我朱利安吧,我和宣俊很熟的。”
瑞宁问:“你们以前见过吗?”
朱利安说:“我和周权跨年夜在伦敦见过Grace。”
瑞宁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