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变了，变得像钱海口里描述的那个妹妹。灵动、狡黠、张扬、克制。。。。。。复杂。她捉摸不透她，却意外地觉得这样很好，段数越高越让人安心。短发的样子，更像钱海了。
常悦和钱海交往不算久，周权她见过几次，人很傲气，标准的京城少爷做派，话少不爱理人。还是一身高定套装，权少爷正坐着认真地削苹果。
钱江左手缠着绷带，大冬天穿着黑色破洞牛仔裤和马丁靴很大爷地翘着二郎腿。
“听你说的。。。。。。他好像把钱海当成假想敌？他绑架你是想证明什么吗？一日三餐好吃好喝，你觉得他是不是对你有点内个意思啊？”
常悦道：“也许吧。那人不太正常，有些偏执，我猜不透他的意思。他嫌我头发短，买了假发让我戴。”
钱江接过苹果，夸道：“不愧是设计师，连苹果削得都有艺术感，再削一个吧。”
周权知道她在胡说八道，还是又拿了个苹果继续削，“你不是不爱吃苹果么？”
“我不爱吃带皮的苹果，去了皮的我可以忍忍。”说着借花献佛递给常悦，“吃个苹果呗。”
常悦摇头，“谢了，我不想吃。”周权削的苹果，她不敢吃。
“他跟我斗琴是临时起意，这小伙子有性格啊，也不怕暴露自己。啧，窗外是灰白墙壁，还有个院子。。。。。。”
常悦欲言又止，“钱江。。。。。。”
“嗯？”
“有些事情我应该告诉你。”
钱江坐直了，心想你有好多事情都没交代吧，一直玩神秘，就等着你感动之下吐露真言呢。
常悦道：“我这一年有很长时间都住在医院里，北医六院。”
钱江问：“唉？你生病啦？”
周权愣住，削苹果的手停了下来，“北医六院？”
钱江不解，北医六院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常悦说：“我爸说我精神分裂，找了几个人硬把我送进去的。”
轮到钱江发呆，精、精神病院啊。
常悦解释道：“你别怕，我不是精神病。”
钱江回过神来，“没关系，你是精神病我也不怕。”精神病院我住得比你久，精神病人挺好的，比外面某些人正常多了。
见钱江一脸真诚，常悦失笑道，“阿澈。。。。。。绑架犯很了解我的状况，笃定我说的话没人相信，也不能成为证词。”她摸索着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纸包，“所以我拿了点证据出来，希望能用得上。”
她打开纸包，是一个SD记忆卡，小心翼翼托在手上，“这是从他的摄像机里取出来的，不知道有没有被清空，我塞的时候包了好几层纸巾，这上面要是能有他的指纹就更好了。”
“真机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记忆卡拿出来可不容易。”钱江赞道，“我让舅舅过来拿吧。”嫌犯和同伙老太婆把常悦装车的时候难道不搜身？还是她藏的位置。。。。。。
钱江和周权对视一眼，见他脸上有些尴尬，感到自己真相了。
嫌犯没来得及把记忆卡清空，或者他根本没想到常悦能把任何东西顺出去，完整的视频，未经后期裁剪和打码处理的原片，他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证据确凿。
常悦太给力了！连佟大舅都说，现在的年轻人真不一般。
可是，常悦父亲为什么非说她精神分裂呢？
“我怀疑阿海的车祸有人安排，可没人相信我，只得休学自己慢慢查找线索。我家的情况不太好，我是被领养的，家父去年脑袋里长了肿瘤，四处求医，私立圣星医院脑外科在业界首屈一指，当然费用也是首屈一指，雷震不知从何得知父亲想做手术，竟提出免费为他治疗。”
常悦叹了口气，又道：“手术很成功，他从那以后对雷震感恩戴德，奉若神明，言听计从。”
钱江说：“所以当他知道你怀疑雷震害了钱海还跟踪他，把你送到精神病院了？”
常悦道：“他哪里会想到北医六院，更别说还雇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一看就是雷震的安排。”
“嗤—”周权冷笑，“雷院长蔫儿了吧唧的妻管严，还有这种手段。”
钱江说：“你现在是重要证人，警方会实施保护，出院以后住在警局大院，安全些。”
常悦点头道：“雷震行事谨慎，可也不是没有破绽，我跟踪他这么长时间，发现他有不止一个情妇。”
钱江挑眉，“挂靠钱家功成名就，人到中年有了事业开始寻求爱情了？”
周权颇为不屑，“他那应该叫色/情。你见过他年轻时候的样子吧，标准一小白脸，入赘钱家，生了孩子都不敢姓雷。”
钱江眨眨眼，意味深长道：“雷震出轨，姑姑蒙在鼓里不太好吧，GARD地产上空都要升起绿色蘑菇云了……”
家丑难遮，外扬却简单得多。一夜之间，雷震和多名女子亲密的照片登上各大网站，在北京时间GMT＋8生活的大部分人还未起床的时候，转发量累计已达百万。
雷震是谁？除了业界人士和病患，没什么人认识他。一家私立医院的院长何以引起如此广泛的关注度？他被打上三个标签，#豪门女婿外遇，#男版灰姑娘出轨，#钱氏恒泽。
钱氏恒泽最近很火，因为钱浩天社长的孙女接替某一线红星成功晋级为新的话题女王，只要跟钱江沾边的都是爆点。脚踏宣俊周权两条船、车祸入院两千万悬赏肇事者、嘉禾集团公子高调承认恋情，以及豪门千金怒发冲冠热血斗琴解救亲哥红颜。
周权边笑边刷微信，“男版灰姑娘，亏你想得出来。”
钱江叹道，“我只是让哈桑匿名将照片发到姑姑的邮箱，其他什么都没做。”
厉害了，我家淅川姑姑。雷震这下恐怕是要净身出户，睡个觉的工夫几个亿没了，真替他肉痛。
☆、大公主
雷震在杭州出席国际肿瘤医学论坛，前一日上午还发表讲话，做了长达一小时的Presentation。他是被年纪最小的情妇A吵醒的，姑娘二十出头，医学院在读，脸蛋儿嫩得能掐出水来。
他以为她在撒娇，不耐烦道：“都几点了，你也该懂点事。”
情妇A压低声音，语气惊慌，“老公老公，我们的照片被放到网上了！”
雷震无端被扰了好梦，脑子昏昏沉沉，“什么照片？”
小姑娘躲在宿舍走廊尽头，也不敢大声说话，颤抖着声音道：“就是我们亲热的照片啊！”
雷震吓出一身冷汗，登时就清醒了。
钱淅川开了一瓶2012年的Porvenir Probeta，倒在醒酒器里，等醇厚的香气四溢，等它慢慢醒来。她仿佛做了一个悠长悠长的梦，梦里的少女不顾一切奔向爱情，她说，做我的王子吧。
秘书、助理和律师在一楼客厅忙碌着，天亮以后，钱氏恒泽集团的长公主就要成为世人的笑话，茶余饭后的谈资。真想不到啊，她钱淅川也能被劈腿。
她突然觉得一阵恶心，那三个丑八怪。。。。。。他跟她们欢好之后又睡回到她的床上？
钱澄看到消息大脑呆滞了足足二十分钟。Gard地产在东三环CBD的建设项目刚刚启动，不出意外，两年后，在中国尊和央视的对角线上，一座89层的玻璃建筑将傲然矗立。36小时没合眼，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父亲包养了三个情妇？怎么会？最小的那个学生妹还没有她年纪大。可雷震又不是什么特别有名的人，谁会费这么大力气去抹黑他？
从公司一路狂飙开到父母家，车子没开进车库，直接停在门口。哪知她的钥匙竟开不了门，试了几次无果，钱澄在大门外郁闷地按门铃。
保姆在门禁视频中看到大小姐，连忙过去开门。
“我妈把锁给换了？”钱澄问。
保姆轻声道，“连夜换的。”
一见许秘书、助理Eric和韩律师都在，钱澄有如冷水泼头，身上力气被卸掉，颓然靠在沙发上，不知如何开口。
钱淅川神态自若，暗红色丝绸衬衫勾勒出丰腴优美的身段，她给她倒了杯酒，荷叶边的袖子随着动作露出保养极好的小臂和手腕。钱澄接过，拿在手里，看着略显疲态的高贵美妇，喃喃道，“妈。。。。。。你别太难过。”
钱淅川冷笑，优雅地举起酒杯，“我不难过，我有什么可难过的。”
但是某个人渣，恐怕要痛不欲生了。
警局的画师依照常悦描述的特征，绘出另一位嫌犯的画像。佟大舅对着画像看了良久，给佟凝打了个电话，“阿凝，我微信发给你一张图片，你看看图片里的人你认识不？”
不一会儿佟凝的电话回过来，“这像是谁画的？”
佟大舅说：“你先别管谁画的，那个老妇看上去像谁？”
佟凝道：“李静阿姨，青夏的母亲。”
恢复记忆的事，吴青夏把她送进精神病院的事，以及她怀疑吴青夏的私生子就是光熙门车祸嫌犯的事，钱江全都瞒着佟凝。佟凝从她幼时失踪之后，精神状况一直不稳定，强烈的内疚感几乎将她压垮，再加上钱海去世的打击，曾因抑郁一度入院治疗。钱江觉得母亲的神经再受不得刺激，如果她发现自己信任的闺蜜是幕后黑手，正是她给了吴青夏可乘之机接近她的一双儿女。。。。。。恐怕会彻底崩溃吧。
她会告诉佟凝真相，不是现在，不是今天，要在她将吴青夏和雷震扳倒之后。
在这一点上佟大舅和外甥女达成共识，佟凝知道了肯定要坏事，夺子之仇搁谁那儿都忍不了。
李静，65岁，退休前是初中化学老师，教过佟凝。李静三十岁上没了丈夫，那时吴青夏只有八岁，还在上小学，和佟凝同班。吴青夏的父亲吴念恩和佟然是战友，二人交情甚笃，子女们也延续的父辈的友谊，吴青夏和佟凝从小就黏糊在一起，形影不离。吴念恩去世后，佟家对李静母女多番照拂，吴青夏去英国留学的钱都是佟然給出的。
说起来，他好久没见过李静了，佟大舅又往老家打了个电话，让他儿子佟哲去老吴家和老李家都探探，打听一下李静的消息。
真相大白那一天，他要问问李静和吴青夏，佟家跟她们何怨何仇，为什么对钱江下狠手。
杭州的会还有一天，雷震哪里还待得住，火烧火燎地搭乘早班飞机飞回北京。
钱淅川不接他电话，连钱澄都不理他，想好的说辞干憋着，着急上火，嘴角硬是憋出两个包。
谁特么多管闲事！他从接到情妇电话脑子就不停在转，一边想对策，一边搜索跟他有过龃龉交恶的人。他为人圆滑隐忍，很少跟人正面冲突，从来都是背后捅刀子，之前怀疑他对钱海下手的死丫头被他丢进北医六院，几个情妇他不偏不倚，一直相安无事，难道是。。。。。。钱淅川干的？她发现他在外面有人了？
雷震到家，发现锁已经被换了，按门铃没人答应。他气急败坏地捶门，口里骂道：“人都死了吗！啊？”
保安听到动静，走过来礼貌地说道：“先生，请您安静，不要打扰业主休息。”
雷震转过头，指着自己鼻子，面部有些狰狞，“眼瞎了么？不认识我？”
保安当然认识他，钱家的女婿，给公主戴绿帽子的驸马爷。钱淅川的助理Eric今早刚交代过，看见雷震就当是个陌生人，保安小哥摇头，“您看着面生，不过，您看起来像念过书的文化人，咋说话这么没礼貌。”
雷震懒得理他，后退几步，抬头看向楼上。钱澄站在二楼起居室窗前，一张脸苍白着，面无表情。
韩律师拟好了离婚协议，钱淅川逐条在看，她名下的动产、不动产加在一起七十多亿，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她一分钱都不想便宜那贱人。
钱社长微信玩得很溜，他朋友圈里都是人精，没人转发雷震出轨的消息，可他加了不少公众号，时事政治、财经资讯、花边新闻，一应俱全。
戒烟二十多年的钱浩天去超市买了包烟，站在院子里一根接一根地抽。那年钱淅川将雷震领到他面前，他和夫人一晚上没合眼，实在太郁闷，他跑到院子里抽烟，夏夜里腿上被蚊子咬了一溜包。
雷震。二十九年的婚姻里，他没见他撂过脸子，没见他和钱淅川生过气。人都有七情六欲，都有不顺心的时候，谁能一直开心呢，天天笑呵呵的不是傻子就是城府太深。他想过，雷震如果能伪装一辈子，钱家自不会亏待了他。
钱家在钱浩天太爷爷那一辈发迹，钱浩天已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富四代。钱淅川家世、样貌、能力样样拔尖，一般人看不上眼，自尊心极强。新闻里的几个女人，风骚少妇、网红锥子脸、清纯/学生妹，和高高在上的豪门千金竟以这种方式有了交集。
钱浩天熄了最后一支烟，他闺女一向有仇必报，杀伐果决从不拖泥带水，钱国涛要是能学个六成他就心满意足了。
秘书张勤德一大早就跑到金钏胡同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