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说:“画像给姐姐和周权了,我用手机拍了一张,您看看吧。”说着,把手机递给吴青夏。
吴青夏接过手机,一看之下脸色骤变,太阳穴的青筋突突地跳,一抬眼,对上钱江黑漆漆的眸子,心中涌起一股寒意。强撑着说道:“年纪轻轻的怎就做下这档子事来。”
钱江问:“吴姨见过他?”从吴青夏进到病房开始,一举一动,说话的语气,脸上的表情,她统统记在心里,她情绪上的波动,骤然变白的脸色,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吴青夏立刻否认道:“怎么可能,他有兔唇吧,我吓了一跳,长得真够难看的。”
钱江噗嗤一笑,“吴姨是见多了漂亮的人,嘉雯妹妹就是个美人胚子,冷不丁看到一个丑的不习惯吧。”
待送走了吴青夏,钱江给周权发了条短信:
…请找人盯紧吴青夏,我怀疑她认识肇事者。多谢!
周权几乎秒回:
…遵命!
…还有,不用谢!
把手机放在一边,钱江舒展身体闭目养神。
青夏阿姨,你猜猜看,我该如何回敬你呢?
晚饭的时候走廊里一阵嘈杂,钱江差薛姨去外面看一眼。
薛姨刚出去,钱国涛就进来了,讲笑话似的对钱江道:“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有,小赵和小孟刚刚揪出一个印度人,穿着医生的白大褂,大摇大摆地想混进来,不知道是哪家没脑子的媒体派来的。。。。。。”
等等等等。。。。。。印度人?
钱江嘴角一抽,她竟然把他给忘了!
☆、舒伯特和大魔王
“Grace;that's amazing!太棒了!”哈桑一脸崇拜地看着钱江的伤口,“你知道吗,我一直想在这里开个洞,释放些颅压,有助于进化。”他指着自己的头说道。
钱江耸耸肩,不置可否,“你已经够聪明了,不需要进化。请告诉我你是通过正轨途径拿到的签证。”
哈桑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非常正规。”才怪……
哈桑自从被法国政府遣返回印度,一直寻找机会逃出去,他才不要娶他十六岁的表妹,像他这样的天才竟然还没有被全世界认可,真让人无法忍受。
他十二岁创立黑客组织“潘多拉魔盒”,为了逃婚十四岁伪造签证跑到土耳其,十六岁辗转到英国,在精英云集的布卢姆斯伯里病院研究各种案例,在他看来,精神病是人类进化过程中的必经阶段,精神病人是正在进化的人类。接到Grace的短信,哈桑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对啊,他还没去过中国呢!
钱江不想惊动父母,钱海两处卧室的诡异之处,桌子上的书,还有他设了十四位密码的电脑,她想等自己出了院再重新理一下思路。
钱江把哈桑介绍给钱国涛夫妇,佟凝和钱国涛自然以礼相待,在钱氏银河PLAZA开了总统套房。背着钱江私下里嘀咕,“这位印度友人是不是。。。。。。”,“脑回路清奇。”“你可别在小江面前提,好不容易来一个朋友。。。。。。”“我知道,你说话小声点儿。”
***
周权是私立友好医院最受欢迎的病人,颜高条顺身材好,虽不大爱理人,跟他打招呼还是会礼貌地点点头。小护士们凑到一块叽叽喳喳为他辩护,哪里有网上说的那么拽,人家原本就是个贵公子,冷淡点才正常。聊着聊着,齐齐叹息,可惜他今天要出院了,以后哪有机会这样近距离的看他,为他换药打针。
一大早,周权换了常服来找钱江,病房里没人,出门正巧碰到佟凝,“小江在顶楼天台呢。”
过了秋分天气开始转凉,中午太阳高照的时候不觉得,一早一晚却颇有几分秋风萧索之意。昨夜下了一场大雨,地砖湿漉漉的,天台上起了层薄雾。
急促的琴声传来,他放慢脚步,不想惊动她,悄无声息地走过去。
钱江背对着他,病号服外面罩了件针织衫,头上戴着红色毛线帽子。听着提琴的颤音就知道她手速有多快。
《魔王》。
舒伯特在1815年根据歌德的同名诗创作的歌曲。
…“孩子,你为何恐惧?”
…“父亲父亲,难道你没有看到我们正被魔鬼追逐?”
…“孩子,哪里有魔鬼,只是雾气罢了。”
…“父亲父亲,难道你没有听到魔鬼的低语?”
…“孩子,要冷静,那只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父亲父亲,你看,魔鬼的女儿们也出现了。”
…“孩子,我看得真切,那些只是月光下闪耀的古老柳树的枝条。”
…“父亲父亲,魔鬼拉扯着我的胳膊,他伤害着我。。。。。。”
故事的最后,孩子的灵魂被魔鬼吞噬,在父亲怀中死去。
一曲完毕,似是累极,拿着琴弓的手垂在身侧,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察觉到身后有人,她猛地转过头,染着墨色的瞳孔看到他之后,紧张的情绪舒缓下来。眼角一滴将落未落的泪,晶莹剔透,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地顺着脸颊滴落。
周权下意识伸手去接,钱江怔怔地后退半步,仰头不解地看他。
“你别难过。。。。。。”他轻声道。
钱江用手背抹了抹眼,“我没难过,拉得太好,把自己感动哭了。”
知道她在胡说,周权也不拆穿,“你还要拉一会儿吗?”
钱江道:“该吃早饭了。”
陪着她往电梯口走,周权说:“我今天出院,听James说再过一周你也要出院了。”
钱江“嗯”了一声。
两人进了电梯,钱江抱着她的史特拉“火鸟”一言不发,看着琴弓出神。睫毛还是湿的,又黑又翘,眉骨的伤口已经愈合,精致的眉毛应是今早刚修过。
“我明天来看你。”她冷淡得让他心慌。
钱江道:“你忙你的,不用过来了,我没什么事。”
周权问:“你是不是在怪我?”话说了一半,自嘲道,“也是,害你受伤,险些就。。。。。。”
钱江摇头,“我没怪你,我们全家都感谢你。”
电梯门开了,几个小护士看到周权,面红耳赤地打招呼,视线在钱江和周权身上移来移去,听说这两个人传绯闻呢,钱小姐艳福不浅。
谁要你们全家感谢?周权莫名烦躁,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往自己面前一带,钱江的额头险些撞到他下巴,只听他低低道:“你知道我喜欢你,别对我这么冷淡。”
钱江盯着他的下巴和锁骨,险些盯成斗鸡眼,一个激灵挣脱开来,难以置信地看他,“我不知道。”
周权道:“你现在知道也不晚。”
钱江一手拿琴一手拿弓,架着胳膊后退两步,突然一个转身,跑了。
看着她见了鬼似的一溜小跑的背影,周权觉得这个狠心的丫头今天就能出院。
还有。。。。。。他第一次跟女生告白,这反应,始料未及。
他周权是被拒绝了吗?
***
“哈桑,有人跟你告白过吗?”钱江缺少合适的闺蜜,钱澄不用问了,苦追金昭至今未果,她只能就近找哈桑倾诉。
哈桑翻了个白眼,像是尊严受到侵犯,“你怎么能问我哈桑…舒可拉这样的问题?在孟买,有多少姑娘哭喊着争抢着想要嫁给我。”
钱江想了想,她没去过孟买,还真想象不出来,“那你交过女朋友吗?”
哈桑道:“婚姻是阻碍人类进化的枷锁,我怎么可能交女朋友呢!Grace,你好歹也是头上钻过孔的,不要让无聊的情爱束缚了想象力。。。。。。”
钱江感到几乎愈合的伤口在隐隐作痛,好吧,她问错人了。
☆、寒蝉鸣泣
钱江车祸住院这段时间没人照顾公主,佟凝让章叔开车把猫还给宣俊了。宣俊一有空就来医院看她,每次都不忘录一段公主的视频。
公主粉嫩的肉爪子扒在屏幕上,宣俊探过头来,眨眨眼,“公主想漂亮小姐姐了。”
他是在练习室拍的,背景里传来胖子夸张的干呕声,“雾草,吐了吐了吐了。”
钱江咯咯地笑,冷不丁看见周权进来了,忙把手机塞到被子里。
周权大马金刀地坐在她床前的椅子上,“看小黄片呢?藏得这么快。”
钱江说:“你才看小黄片儿。。。。。。”
周权道:“都是成年人了,看就看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钱江张了张嘴,“Whatever。”
周权把椅子拉得近了些,“你吩咐我找人去盯吴青夏,这几日她去过的地方我发到你手机上了。”
“谢谢,辛苦了。”钱江说着从被子里把手机又掏了出来,“微信上?”
周权点点头,“吴律师日理万机,没有一天不加班,去医院看病都要半夜才有空。”
钱江问:“她去哪个医院了?”
周权笑得别有深意,“圣星私立医院。听起来耳熟么?”
钱江挑眉,“雷震?”
周权道:“雷院长那边我会一起派人盯着,只是钱澄。。。。。。还是先别告诉她了。”
钱江叹了口气,看着周权欲言又止。
周权轻轻勾起她的手指,一根根摩挲摆弄着,病房里一下子变得安静。
“周权,你跟钱澄关系好么?”
周权手上一顿,“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周权抬起头,正色道:“我不会脚踏两只船,你最好也不要。”
钱江噎住,我什么时候脚踏两只船了?“那。。。。。。如果有一天我和钱澄站到对立面上,你会帮哪个?”
周权听了只觉好笑,这丫头是不是傻?勾勾手指示意她靠近些,附耳低低道:“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钱江像触电一样弹开,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他、他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怎么突然变了呢?
出院前James Yan给钱江做最后一次检查。
钱江问:“听说。。。。。。您把我小时候那次车祸撞击造成的淤血也一并取出了?”
James道:“是的,你的大脑现在非常健康,不要担心。”
钱江又问:“和正常人一样么?没有特别之处?”
James有些疑惑,“特别之处,钱小姐是指?”
钱江道:“比如说健忘、失忆,会。。。。。。忘不掉,超忆症什么的,我就举个例子。”
James说:“钱小姐,你的大脑很正常,即使之前有过异常症状也会逐渐消失。”
钱江如释重负,笑道:“谢谢你James,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
一场秋雨一场寒,出院的时候钱江多穿了件薄风衣。人们都说秋天是北京最美的季节,章叔特意绕路去了趟钓鱼台,让钱江感受下京城绚烂的秋色。满目橙黄,浓烈得刺眼。阳光透交错纠结的枝桠洒在车窗上,照得她的脸忽明忽暗。
金钏胡同,钱家白墙青瓦的老宅外,寒蝉声嘶力竭地叫着,气势上比盛夏那会儿弱了许多。
院门口,钱浩天坐在轮椅上迎她,车祸的消息铺天盖地哪里捂得住,晴天霹雳一般,老爷子听到就病了。到底是年纪大了,身子骨再强健也扛不住病,钱江都出院了,他还没好利索。
钱江看了心疼,蹲下拉住他的手,红着眼圈道:“爷爷,我回来了。”
这次,真的回来了。
钱浩天让钱国涛扶他起来,“坐什么劳什子轮椅,看把我孙女吓得,都要哭了。”
钱社长脾气大又死倔,钱国涛争不过,只得搀起父亲。
钱江上前一步赶紧搀着另外一边,祖孙三代并排往内院走。
钱淅川一家也在,雷震像往常一样站在妻子身边,面目和善,眉眼温柔,笑着朝她点头。
钱江回以微笑,擦肩而过的时候却不自觉地用余光瞟他,于是捕捉到了,之前忽略掉的,雷震收起笑容那一瞬间的冷酷。
原来他不笑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对钱浩天来讲,最近几日钱家否极泰来、双喜临门,他在祠堂对着亡妻的牌位不停念叨,“我们钱家终于要嫁出去一个孙女了!”
“周家小子有眼光,哈哈哈。”钱浩天差管家把埋在后院桂花树下的女儿红挖出来,给钱国涛、雷震等人都满上。
钱江懵住,爷爷是怎么知道的?她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啊。
钱国涛不想女儿蒙在鼓里,更不想看老狐狸继续卖关子,解释道:“周权昨天过来陪你爷爷下象棋了。”
钱浩天瞪了他一眼,臭小子多嘴!
钱江手里筷子没拿住,“啪嗒”一声掉在地板上。
“孺子可教,敏而好学。”钱浩天眼风一扫钱澄,“阿澄再加把劲,不要气馁。”
钱澄转过头去,偷偷翻了个白眼,谁气馁了?
钱淅川用商量的语气跟钱澄道:“要不咱换个人吧,女追男隔层纱,要是能成早就成了。”
钱澄喝了口水,捂着肚子说:“各位且聊着,我内急先行告退。”
钱江在巷子口的露天咖啡馆找到钱澄,在她身边坐下。
“姐。。。。。。”
“你别劝我。”钱澄闷闷道。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