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良自幼丧父丧母,一直在汀元京都乞讨为生。后来寻了一家茶铺做下手,偷学了不少生意上的东西,加之攒了些许银两,便在这里开了间粮铺。”
一席话,说的很是诚恳,更是透着了一些悲戚的模样。
穆云锦的手依旧端着那茶盏,陆琅说话间,他轻吹了好几次那漂浮在茶水上的茶叶,一双好看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平静。
“看样子,那收留卢家主的茶铺也是个好地方,竟是能练出卢家主如今这样的人物。不知道,卢家主可否告知,是这汀元里的哪家茶铺呢?”又抿了一口茶水,而后将茶盏放下,穆云锦的话语虽听着格外自然,可若是细细听去,明显便是丝毫不放过的意思。
心头重重地打了个结,陆琅的神色却是丝毫未变,抬起眼看向了穆云锦,声音格外清晰落下:“便是南街那间出了名的果香茶铺。”
一切,果不出王妃所料,这四皇子,果真找上了门,且句句都是在打听着自己。若不是王妃所言,自己早早做了脸面上的换容之术,怕今日,就要被穆云锦所认出来了。
最让陆琅心头赞叹的,便是王妃所说的那句:
“若是穆云锦问起你是在哪里偷学来的手艺,你说南街的茶铺便是。一切,自不会出什么岔子。”
而此刻,穆云锦竟是真的问到了这个问题。
听着陆琅那格外正常的回答,穆云锦的心头的疑惑,倒是小了不少。
这卢王良,回话时,虽情绪有些紧张,却也是说得没有丝毫破绽。
回答完穆云锦的话,陆琅的头缓缓垂下,手置于桌上,不断地摩挲着手边那自己一口都未喝的茶盏。
“王郎,快些出来帮忙,铺子人手不够了”下一瞬,一道格外清脆的声音已是从厅外头响起,下一瞬,一抹明艳的粉色已是入了前厅。也是一道,入了穆云锦的眼。
施慕然今日打扮的格外粉嫩,一身水荷一般的粉色从上到下,格外娇美。
带着着急的神色奔入前厅,施慕然垂着头,看着那门槛,口中又是重重地唤了一声:“王郎……”
后面的话,却是在她看到主位上坐的那人时,一下子消散。
呆愣在原地许久,施慕然的眸子里满是震惊,嘴唇微张着,似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人。
陆琅的眉头微微一皱,匆忙起身,走到了施慕然的身旁,声音重重落下:“慕然,还不行礼”
似是因为陆琅的这一声才回过了神,施慕然匆忙弯腰做礼,声音里明显有了不少的颤抖:“民……民女……见过四皇子……”
一抹玩味,从穆云锦的眼底泛上,却是丝毫都没有表现出来,那温润的笑意反倒是如常一般挂上了他的嘴角,声音也是低低响起:
“施小姐?”
三个字出口,穆云锦明显看到,施慕然的身子猛地抖了抖,明显害怕的模样。
另一旁,陆琅好似也反应过来一般,面色一僵,头缓缓垂下,不知要说些什么。
没有听到两个人的回话,穆云锦也不恼,话语悠悠然:“起来吧。我倒是愿意听一听你们说的。”
太傅府的小姐,竟是出现在了这样一个粮铺里,还唤那家主为王郎,这其中,若说没有点故事,怕是穆云锦怎么都不会相信吧。
两人起身在椅上坐好,却是依旧,没有人开口先说话。
施慕然的手死死地搅着自己的衣袖,模样分外害怕。
见两人依旧是谁都不打算开口说话,穆云锦轻轻咳嗽了两声,开始轻言:“听闻施太傅前些日子一直在寻施小姐,没想到,施小姐竟是在此处。”
听到穆云锦开口提到自己的父亲,施慕然好似变得更加害怕了,身子缩地更厉害,头丝毫不敢抬起。
陆琅的神色变化几许,终是下了决定一般,猛地一下子抬起头看向了穆云锦:“四皇子,一切皆是王良之错与慕然无关”
穆云锦的笑意,更甚了。
眉头微微一挑,看着陆琅:“你若真心待施小姐,便该上门提亲便是。此番模样,若是由外人知晓了,施小姐作为太傅府的小姐,怕是极为不妥。”
到了此刻,穆云锦对于这粮铺的怀疑,已是少了许多,却是瞬间,浮现上另一个念头。
听了穆云锦的话,陆琅的神色明显僵住,本意欲高声说的话,也是一瞬间沉了下去。
“四皇子……求求您……不要告诉我爹……”施慕然,终是抬起了头,声音低低道,“是我自己跑出来的……不关王郎的事……”
施慕然的声音里已是带着了哭腔,一双眸子里蓄着泪,看着穆云锦,分外娇怜的模样。
嘴角的笑意,慢慢加深,却是因为是穆云锦,只会让人心头感觉愈发温暖。
“我自是可以帮你们。”
一瞬间,陆琅和施慕然皆是抬起头,带着希冀的眸子看向穆云锦。
“不过,我希望你们这开仓散粮,可以算我一个。”
第四百八十六章、满盘皆算
半个时辰后,粮铺前排队的百姓们已是换了一批人,他们皆是看见,一身白色衣袍的四皇子,风度翩翩从粮铺里头走了出来,没有停留,径直离开了北街。
“你看着四皇子,果真是谦谦公子模样,一点都不像是皇宫里头出来的人。”
“我是个粗人,不懂你说的什么谦谦公子。反正我觉得这四皇子,又有礼,又体恤百姓,是个大好人。”
“也不知这皇帝怎么想的,像四皇子这么好的人,竟是没有被选为太子。”
“你疯了胡说什么”
一个年纪稍年轻的人声音低低地嘀咕了一句,瞬时,他周遭站着的人皆是眸子猛地睁大,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更是出手重重的拍上了年轻人的肩头。
“乱说什么?要是被宫里头的人听到,可是要掉脑袋的”
周遭接连两三人都是低声着急道,说的那开口说话的年轻人,明显噤了声不敢再开口说话。
队伍中,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所有人的视线皆是看向了那逐渐远去的四皇子。
如来时一般悠然飘逸,又淡淡然离去。
粮铺后院,陆琅站在前厅的廊下,看着那一庭院的白雪,若有所思。
“六郎,我方才……”施慕然抬步上前,眉心处略有焦虑。
回过眼,陆琅的面上扬起笑意,大掌搂过施慕然,安慰道:“很好,没有任何的问题。”
双眸里的焦虑依旧,施慕然的素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位置:“方才我险些就要说错话了。”
顿了一瞬,眸子抬起看向陆琅:“果然都不出微微的预料,竟是每件事都被她所算到了。”
“嗯。”重重地应了一声,陆琅的视线缓缓沉沉,饶是他,怕是都没办法想到如此深的地步,可所有的事,竟都是被她所预料到了。
“我们这般答应四皇子,果真妥当吗?”虽然此事是杜微微所吩咐所做,可施慕然的心头,还是有着很大的担忧。
“放心,王妃吩咐我们这么做,定是有她的道理的。”拍了拍施慕然的后背,以示安慰。话语落,又扭过头,看向了外头白茫茫的一片。思绪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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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慕然的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时,已是靠近了傍晚时刻,驾马的,是喜鹊,雪雁留在了府中,并未跟来。
“四皇妃,王府到了。”因为雪的缘故,马车行的并不快,却也是极为稳当。
杜飘灵倚坐在马车内,晕晕沉沉,几近要睡着,此刻听到喜鹊的话,才悠悠地睁开了眼,抬起手撩起了窗帘的一角,看向了外头。
离尊王府四个大字,格外凌厉霸气地入了她的眼。
收回手,杜飘灵重新闭上眼,声音懒洋洋道:“去敲门。”
前板上,喜鹊垂着眼,看不清神色,顿了片刻,低低应道:“是。”
旋即,前头有了动作,随后响起了脚步踩在雪地中的声音。
杜飘灵的眼,又一次睁开,重又撩起了窗帘的一角,看向了走上台阶的喜鹊。
喜鹊一身蓝色的棉衣,并未披披风,脚步格外稳重,走到阶上,抓起门环,开始轻轻地敲了起来。
杜飘灵的视线深深,看不出什么情绪,却是依旧看着喜鹊。
敲门不过片刻的功夫,王府门便打开了来,一个着着厚厚棉衣的小厮探出了头,打量的目光看向了喜鹊。
“你是……?”
喜鹊始终微微垂下的头终是抬了起来,脸上挂起了大方的笑意:“我是四皇妃的女婢喜鹊,四皇妃今日得了空,便想着来王府看看王妃。劳烦小哥通报一声了。”
“四皇妃?”小厮心头明显犯了嘀咕,眸子里的打量更为明显,看了看喜鹊,又伸出头看向了她身后阶下的那辆马车,停顿了片刻,松了口,“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也不等喜鹊再应声,小厮转身入内,再次将门关上。
喜鹊面上的笑意渐渐散去,沉寂了片刻,退开了几步,转过身,看向了阶下的马车方向。
杜飘灵早就是在喜鹊转身前将撩起的窗帘放下,神色分外深邃。
半刻钟的功夫,小厮终是又开了门,且大开了不少,语气较之之前更加客气了不少:“请吧。”
闻声,喜鹊冲着小厮温和地笑了笑:“还要劳烦小哥将马车停一停了。”说着,已是转身走下阶,在马车边站定,声音恭敬:“四皇妃,请。”
眨眼的功夫,跟在喜鹊一同下阶,准备停马车的小厮已是看到,一身素雅米黄色衣裙的女子已是从马车内走了出来,不等多看第二眼,匆忙行了礼:“见过四皇妃。”
杜飘灵没有说话,扶着喜鹊伸过的手下了马车,款款往里头走去。
直至感觉到两人都是上了阶上,小厮这才直起身子,重重地吸了吸鼻子,又重重地揉了揉,声音低低地抱怨了一句:“这什么香,这么难闻。”
便是杜飘灵经过他身旁时,所传出的香味。
府内,早就有了小厮候着,带着杜飘灵往杜微微所吩咐的院子而去。
喜鹊跟在杜飘灵的身后,状似格外安分的模样,垂下的眸子余光却是在不断地看着四周的样子,默默记了下来。
她并未看见的,是极远处摘星楼上的人。
天的眸子极好,视线里带着凌厉看着远处那个蓝衣的女子。
冷面站在他的身侧,眸子里凉意十足,也是看着了远处的方向,直至远处那几人消失在了视线中,才缓缓地转过了视线,凉凉的眸子看向天,声音也是同样冰冷:
“你什么时候走。”
天还在仰着头眯着眼,想要看清那几人,听到身旁男子的话,愣了片刻,扭过头,略显疑惑地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第一次,难得冷面会做动作,天只看到冷面抬起手,指了指脚下,而后又指了指远处,却是没有开口说话。
“我……走去哪里?”没能明白冷面的意思,天自是询问出口。
“公子正在制药。”
“你,走。”
说这最后两字时,冷面指了指天,而后又指了指摘星楼的楼梯,神色上,依旧冷意绵绵。
第四百八十七章、再见杜微微
这下,天就是反应再慢也是明白了过来,这是在催他离开摘星楼呢
视线一转,天重新看向了远处,并未理睬冷面。
见天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冷面步子移动,到了天的身旁,视线死死地盯着天的侧脸,声音冷冰冰而下:“你什么时候走。”
在冷面心头,最为重要的便是公子,此刻公子正在制药,虽然是在二楼,他们在三楼,但是对冷面而言,自是要将所有可能打扰到公子的事物全部排除在外。
感觉到冷面靠近自己的那冰冷气势,天的视线依旧没有转过,还是眯着眼看向那其实早就是没了人影的远处。半晌,声音才悠悠落下:“我说,冰块脸。”
“你说什么?”冷面的面上向来都没有出现过情绪,被人叫冰块脸也不是第一次,但却是第一次被人当着面这般叫了出来。
“你说话,不知道用请的吗?”这下,天的目光终是收了回来,依旧保持着微眯的状态,看向了冷面,嘴角上,是一丝坏笑。
冷面的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视线对上了天那双满满挑衅的眸子,沉寂了片刻,依旧没有表情地道了一句:“请问天统领,什么时候离开。”
语气依旧平平,不过就是多加了一个请字。
“这样啊……我还想看看无双公子是怎么制药的呢?”天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好似带着了一丝为难。
“你”冷面终是反应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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