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发出破裂般的轻笑。
陆墨深怒极,手掌抓住她肚子上根本抓不起来的肉,瘦骨如柴,当年情况最糟糕时,也是这样。
在他开始用力时,云卿静若奄息的对视那双如魔的瞳孔,她憎恨入骨,可她杀不掉。
她看着那瞳孔的最深处,喉咙里气若游丝发出悲悯的叫喊,“陆墨……沉!”
大吼一声,她再也不动。
千夜甩手打了云卿一耳光,再度催促,“墨深,你动手,杀了她,毁灭一切的你!”
话还没吼完,千夜的腹部就中了一手刀,男人的动作快到她猝不及防,她闪退几步,抬眸就对上那双红色的瞳孔。
陆墨深舔牙发怒,“谁让你打她!只有我能打,我能折磨!你他妈找死!”
闪身,就和千夜打起来。
千夜眼底闪过一丝痛,往旁边躲,M带着九个特工攻击过来。
陆墨深从背上拿枪,一阵扫射。
千夜趁机去夺云卿。
陆墨深长腿勾住,抵挡,转身射击。
云卿躺在那里,失去了行动力,闭上眼,四周竟然很安静,她不断用手指搓着下巴,重复这个动作,眼瞳静止。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男人浑身都是伤,特工从九个变成七个变成五个变成三个,最后只剩M。
M在吐血。
千夜还没出战。
陆墨深单膝倒在地上,捂着跪着的左腿。
千夜厉冷大笑,“陆墨深,就算你能破坏毁灭一切,你还是不如枪杆子硬,你看不惯的就要杀,那你继续啊!”
他最受不得刺激,慢慢起身,大腿上血流如注,他嗜血狂笑,走向M,跪下去,一拳一拳的打。
几个来回,肉搏实战,双方都被踢翻在地,终于M死了。
男人的虎口松开M的脖子,转过身,阴郁测测的盯着千夜。
千夜拿出腰间的枪,一个扫射。
陆墨深不躲,恶魔砌笑的直走过去,几发子弹过后,没了,千夜丢掉枪,左右看,神色有些慌。
男人已经走到她面前,腿上的血喷到云卿的脸上。
他抬起拳头,千夜只能迎战,也抬起双拳,眼底视死如归,“今晚你我她,要有一个结局,我们祝彼此好运!”
她飞身扑上去。
彼此的吼声,厮打,在死寂的夜空里最终奏响。
几个回合下来,千夜占了上峰,他以一敌九,不过半小时,却已经去掉了半条命,再像个恶魔,也是个半死的恶魔。
何况她发现一个有趣的事实,陆墨沉的人格在身体里和他抗争了,估计是刚才云卿的那一声呼唤。
这导致第二人格的战斗力下降许多。
千夜把他骑在地上,一拳一拳打下去,他竟然不还手。
牙齿咬得绷紧,瞳孔翻动着,他抱着头呈现很痛苦的姿势,两个人格在身体里厮杀起来了。
这倒省力。
千夜淬冷的嗤笑,等把这两个她爱又恨极的男人杀了。
她再去把云卿拖过来,折磨致死。
这么疯癫的想着,冷不防,一个拳头猛地击中她的左瞳。
似乎听见一声响,千夜还没反应过来,视线就全黑了,还有漫天的红色。
她痛叫,翻身往后退,旋腿而起,手去摸腿侧的刀,在空中乱划。
呼呼,风声很安静。
身前的气息又不同了。
陆墨沉……
那股刚毅似铁一般的金属气息,在空中发散开,凛冽如风,稳而无形,下一秒,千夜的头顶遭受拳头暴击。
整个人瘫倒在地。
手中的刀也被抢走,她茫然的左瞳看不清任何,双手倒地,最后身子猛地一紧,是那只熟悉的大掌,掐住了喉咙。
呼吸猛地就断掉了,丝丝,最后,连丝丝也没有了。
再也闻不到任何气味,千夜嘴里咕哝的发出什么,可是听不清,也不会有人听。
她歪头,倒在那里。
空中豁的一声坠地声,沉重的身躯击打土面。
云卿被震得往下滚了滚,睁开眼时,发觉下巴很痛,皮破掉了。
她看见男人的身躯,似修长的松柏,以弯曲的姿势倒在路面,他的身后是死人堆。
月光那么清澈,其实很暗,她却看清楚了他额鬓的碎发,被夜风吹的飞扬。
他的身躯还在痉挛,脸孔涨红如血。
最后,他举起那把刀,缓缓地插进了自己的心脏,薄唇吐出清晰的字眼,“万恶不赦,我和你同归于尽,休想再伤害她。”
“再伤害她……”
云卿的瞳孔,迟钝的抖了抖,一滴泪,慢慢的散成雾霭,圈在眼眶里好像牢笼,掉不出来。
她仍旧蜷缩在马路的边沿,风声鹤唳,江涛狂肆,穿透无尽的怒江。
她看着他一条腿曲起,一条腿伸直,军靴好好的穿着,迷彩裤裹得两条腿修长笔直,浑身都是土,却像一尘不染,俊美的鼻梁如山峰挺在面额上,薄唇像两片刀刃,睫毛啊,浓密又修长,像两把羽扇,眉骨又高又挺,眼窝深邃的就像两汪海。
雄浑的呼吸,在耳边忽而远,忽而近,渐渐地,好像虚弱了下去。
还有血的味道,她嗅着,越来越多。
他修长的手指横在一侧,缓缓地在动。
她看清楚了,是在朝她动。
然后他慢慢的看过来,熟悉入骨的俊美容颜,沉稳矜贵的世家公子,冷酷霸道的含着情愫的眼神。
都是他,都是他。
云卿无声,朝他爬了两步,又停住,好像一个无措的婴儿,战战兢兢。
他的薄唇发着抖,阖动,有些累,有些温柔,“一切都结束了,不要害怕,我是陆墨沉。”
她张着嘴,白唇瑟瑟,嘶叫,发不出声音。
“过来,不要怕。”
她又爬了两步。
距离他半米左右,再也不能向前。
陆墨沉滑动喉咙,艰难的,沙哑的,眼底一股沉默的流光,坠着月夜的星辰,缓缓的眼睑闭合,终于苦笑,凝视她白皙的脸,乌黑无光的瞳仁,“只能这样了吗?最近的距离,只能……这样了吗?”
“宝贝……”轻轻的那一声叹啊,无尽温柔。
他好想,握一握她的手指,趁还能握住的时候。
可他伸起手,在空中晃悠,又终究不敢。
发梢迎着风涌动,血腥的味道在喉咙里一股一股,他侧眸看他,似情人离别前最后的呢喃,“你知道我,爱你吗?”
云卿盯着他的五指,骨节分明,修而凌长。
她睁着眼,掉下泪。
一颗一颗,连成一线。
“看来你知道。”他笑,翩翩公子,绝世独立。
“刚才,我多么对不起,让他跑出来了,又一次伤害了你,真实的伤害。我该死……咳。”他咳出一口大血。
刀子的正中,是他的心脏。
云卿望着,望着……手慢慢的往空中伸出。
眼底是着急的。
但是手与他近一寸,就抖一寸,身体好痛啊。
她摇头,遏制,还朝他伸,嘴里却无意识的嘶喊着不要,全部痛苦都写在脸上,眼底,骨头里。
手越近,身体越抖如筛糠,到最后痉挛,嘴里发出的声音像嘶鸣,泣不成泣,声不成声,呜呜哑哑着。
他看着她努力,看着她痛,看着她无比抗拒,要碰他,她很痛。
他心里更痛,绵绵的温柔的痛。
舍不得。
所以,他扬唇笑,“多想抱抱你,我的宝贝……可是不能。我也舍不得你多痛一下,不要救我了,你这么痛,是我给的,都是我给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愿意用这具身体的灭亡,换你一个安稳呼吸,换你,不痛。”
他的手指紧紧地拧着土地,青筋暴出,又随着呼吸的扼断而平静下去。
那道浓如密扇的冷硬长睫,最终慢慢闭上。
一个躺着,一个跪着,半米之远,终无法相拥,她忍着脑海里爆炸一样的钻痛,手距离他的胳膊还有半指,消失了他的呼吸声。
“啊……”她像小兽,嘶哑不成声,只是想喊他的名字,恨自己,恨这世间,恨这情缘,恨他温柔。
第327章 这胎很难保
眼前的人,你不想看着他死掉,对吗?
逼自己,逼自己。
她终于……碰到了他,好像碰到了毒蛇,明明那是坚硬如铁的男性肌肤。
她泪水决堤,嚎啕大哭,指尖坠痛发抖。
“刀插心脏,破坏的是心肌和胸膜……”乌紫的唇瓣哆哆嗦嗦,手指从他的袖端挪到那血水漫天的心脏位置,刀柄随着他心脏的泵动,在一晃一晃。
露在外面的,只剩下刀柄。
“角度,垂直偏差……”
“会气胸……气胸造成肺不张……怎么办……我是医生,医生……”
她浑浑噩噩的呓念不断,脑袋剧烈的颤抖着,痉挛着,手指从他的肋骨摸过去,挤压,用尽全力,阻止涌出的血向心脏外围喷涨,他的体温下降非常快,她移动膝盖,压住同样在流血的他的左大腿,黑暗中的汗从她的额头垂直落下去。
嘀嗒,滚落在他深邃的眼窝上。
她嘶嘶的颤叫着,心中有秒针在一下一下划过,划一下,少一秒……
她瞳孔瞪睁,只是摇头,不能,不能……可她不知道怎么办了?
周围什么也没有。
只能用布死死的捆住他的大腿,用手佐住胸口的刀柄,万不可再动一分毫。
“谁来?!”
“谁来啊!”
她朝天嘶嚎,细细破碎。
终于,好似在他的身上听见了细微的响动。
她在地上爬着寻找,在他耳朵的后方,找到了一个小塞子。
那边有联络的声音。
她抓起来扯破嗓子嘶嚎,“季斯宸……师兄……阿关……快来,谁来!”
真的有人答应了她。
那边枪击爆破不断。
她听不见。
但是绝不能再等了。
她松开自己的手,爬起来,捉住他的两条腿。
马路至少是平的。
她费劲所有力气,拉着他往前挪。
呲呲——
那是他的衣服磨破在粗糙的水泥路面的声音。
夜风刮碎她的呼吸。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直拖,拖他走。
好像,隐隐的听到了直升机飞过来的声音。
她以为是在做梦。
她扯嘴笑了笑,泪和汗模糊着世界,痛也模糊着意识。
秦律从直升机上面拴着绳子垂直飞下来的时候,看到了地面上缓慢挪动的人影。
她停了停,抬起头。
头顶一个月亮,月亮的背影下,飞下来一个人。
她好像认识,可她的眼神迷茫,认不出来,就那么看着他。
秦律坠地,滚落几米,手掌撑地从下坡飞速跑上来,直升机在二十米远的位置卷起风土扬尘,急速迫降。
云卿的双膝瞬时间跪在了地上,脱力。
眼睛黑掉的最后一秒,听见秦律咝咝倒抽气的声音,她看见秦律去捧地上的男人的脑袋,脸色霜白如雪。
而她终于也看见,一路走来,他的背脊下面有两条血路。
一条是心脏流出的,另一条是脑袋流出的。
她的耳朵消失了一切声音,手撒开,身体在空中往后瘫倒时,她觉得是幻觉吧?
她竟然看见刚才一路走来的原地那里,尸体遍野千夜也在其中的那里,出现了一辆车。
车上下来了人,抬起了地上一具躯体,看那个身形,好像就是千夜的尸体。
车门打开,露出里面一道白色的身影,在黑暗中很醒目。
那个侧脸,好像……好像是个女人?那个女人,好像……也看到了她。
车门很快关上,车也在黑暗中隔着三百米的距离,无声驶离。
云卿很想提醒秦律,不知道他注意到没有,但她,气息断了。
“师妹!”秦律的震喊,划破山谷。
……
“为什么还没结束?!”
“军长,您等等!目前只有秦医生两只手!他在和时间赛跑!您的肩胛整个脱落,身上枪伤数处……”
“幸好,准备了一架专门医疗的直升机!也幸好我让阿律跟着他先过去了!上天保佑吧!她呢?”
“现在只有当地的赤脚医生,我们不知道这位小姐的情况……最近的医院在稻城县。可咱们的人还在紧急清理现场。务必在天明时那段路恢复如常,洗刷一切。”
“报告军长,敌方的尸体数目似乎少了两具!”
“谁?去查!”
闹哄哄,汽鸣,浆旋,汗水喘息,嘈杂不断。
云卿好像在空中无尽处游荡,身体飘在那其中。
少了尸体?
她的脑袋泛起痛,有件事,有件事……
手指无意识的微微颤动了一下。
身旁的赤脚医生大喊当地话,不知道说了什么!
有人靠近她。
云卿的嘴里发出的声音,她自己不知道在说什么。
季斯宸艰难的俯身下去,沉白着一双锐目,听见她说:“怒江,怒……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