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臣不做粉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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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臣不做粉侯-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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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反复一思忖,竟觉得心里有些发苦,脸上笑意也给冲散了。
  她自诩很爱很爱裴煊,但是,他的身体情况,她甚至都没有认真关心过。这次西北之行,长途奔波,劳心又劳形,还有时不时的刀枪箭雨,厮杀玩命,对他来说,会不会很辛苦,她也从来没有过问过。
  她只知道自己别扭,成日脑子里想的是试探,计算,证明,他爱不爱她,爱她有多少?
  安阳公主的心,就跟突然睡醒了一般,愧疚与柔情,如潮水般涌上来,眼前的大阵仗,也没什么好看的了。遂任由车窗锦帘从手中滑落,车厢内复归幽暗,隔绝了外面喧嚣,兀自坐着,闭目,静心,思过。
  反正,骑兵,战俘,车辆,仪仗,全部都要进城,又只有一个城门洞,要走好半天去了。
  等会儿进了延州城,等到两个人独处的时刻,她一定要好好地,表达一下,对她的情郎的身体状况的关心。
  可是,往往越是心急,越是越吃不了热豆腐。
  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城,和亲公主下榻大将军府。
  前往夏国的和亲公主,从玉京至延州,在延州休整几日,再由三万骑兵护送,从延州出边境,入夏国,然后,便是跟着嵬名霄打烂仗,他指哪儿,去哪儿。一切按照原定的计划来。
  一切也按照应有的礼节来。
  裴老将军领着延州诸将,比照边关将士接迎巡边大臣的礼节,亲自将和亲公主一路迎至将军府。入了宅院,依礼应有内眷陪同听候,但裴老将军的正牌夫人远在京城,延州城里只有个跟随多年的侍妾秋娘。于是,秋娘也就勉强上阵,来陪公主了。
  然后,接下来的一整天,安阳公主便跟秋娘在一起,闲聊,闲逛,闲得发慌。但除了那妇人,其他的人,尤其是那几个她想见一见,谈一谈的男人,一个都没见着。
  裴煊很忙,忙着整个和亲队伍的清点与安顿,忙着向他父亲交代各种大小公事私事。
  嵬名霄也很忙,忙着向熙朝的精锐将领们,证明自己的存在感,以及值得帮助的理由。
  裴老将军也很忙,坐在将军府的议事厅堂里,屁股都没空挪一下,听一拨接一拨的禀事,战报,筹谋。
  莫不凡等延州诸将也很忙,各人有各人的职责所忙……
  这些忙碌的男人们,最后还齐齐汇聚在了大将军府的议事厅堂里,围着一张夏国舆图,忙成一团。
  总而言之,大约男人们皆觉得,名为和亲,实为征战,那么,就是他们的事。至于和亲的公主嘛……公主旅途劳顿,中途又遇袭,受了惊吓,后宅里歇着,安心休息便是。
  好生浴个身,补一补眠,再吃点好吃的,就是公主殿下的全部正事。
  公主殿下却不这么想。
  她认为,和亲是她的事情,这群臭哄哄的男人们,把她当菩萨一样供起来,架空晾晒在一边,算怎么回事?来延州之前,她猜想的所有可能遇到之棘手与困难,傲慢的将士啊,故意的刁难啊,拒接诏令,不认兵符啊,之类,一个也没有出现。
  反倒,整个延州城都很热情。接迎的礼节上,无可挑剔;办事的效率上,上午她进城,下午所有大小将领就齐聚将军府,围着嵬名霄,直接商议出兵路线与策略了。
  裴老将军很热情,高大身材,走路带风,洪钟嗓门,说话靠吼,三句话一个展眉大笑,看她的眼神,有点看自家闺女的味道,备感亲切。
  陪同的秋娘也很热情,心思细腻,举止得体,善于言谈,与她讲将军府的事,讲延州城的事,讲边境上的事,芝麻小事,家长里短,大小战役,兵家胜败,无稽怪谈,奇风异俗,娓娓道来,着实有趣。
  这让夜长欢生出一种的错觉,仿佛她真的是来出游的。尤其是进了延州城,入了大将军府,就跟到了……舅舅姥爷家一样。
  可不是舅舅姥爷家吗?如果按裴皇后这个嫡母来攀亲论故的话……可又觉得这种想法太过奇异荒唐,她一下子适应不过来。
  夜长欢揣测,这种热情过度的背后,一定是裴煊暗中做了些什么事情。便越发想要单独见一见他。
  偏偏愣是困难。
  她不好意思问秋娘,便趁秋娘起身的空隙,偷偷让紫苏去找人,紫苏去了若干次,都摇着头努着嘴回来,说是尚在议事。
  大半日下来,如隔了三秋,仍是没能相见。
  一直到月上中天,大约宅院里的人,都已经洗洗睡了,终于等来裴煊身边的柴胡来敲门。
  柴胡说,公子在外面,请公主出去见一见。
  夜长欢矫兔一般从床榻上跳下来,胡乱穿上绣鞋,看了看更漏时刻,将就一身襦裙,就出门去。
  月光皎洁如玉,庭中那人,一身素色常服,立在屋檐投下的阴影中,却比月光更生辉,又比夜色更温柔。
  夜长欢看得心中涌动,情不自禁,几步冲过去,便将他一把拦腰抱住。
  吓得一旁的柴胡,赶紧捂住眼睛,非礼勿视,又从指缝中觑见他家公子要他走人的手势,赶紧贴着檐下回廊,远远地溜开去。
  “就这么想我?”
  裴煊张臂接住那个一头撞过来的小人儿,一身坦胸襦裙,宽松轻罗统至脚边,越发显得纤细,抱在怀里却又软弹软弹的,怪紧实,不禁轻笑着戏说到。
  “嗯……”怀里的人儿嘤咛着,坦诚不讳,用额心在他胸颈间乱蹭。
  她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旁人再是热情,都抵不过他带来的安心。
  裴煊倒是觉得有点意外。大半日不见,怎的突然就歪腻成这样,女郎的身体软软的,声音怯怯的,双手十指在他后腰上扣成了扣,牛皮糖一样贴着他,就像生怕他飞了一般。这种待遇,可是甚少有过的。他自然是觉得温存无比,便寻思着再与她解释两句:
  “许久未见父亲,议事完后,又与他单独多说了会儿话。”
  “哦……”夜长欢依旧吐着单字作答,懒洋洋的。
  两人腻了少顷,裴煊这才扶她直起身,说明来意:“去穿件披风,我带你去城头上走走。”
  原来是要带她出去夜游,路上许了她的,说是要领她看边关明月。
  “还是……不了吧。”夜长欢眯眼笑着,出乎意料地体贴,“改天吧,今天太晚了,你早点去歇息。”
  其实,她闷了一天,全身上下,从头皮到脚趾头,都极其渴望能够出去吹吹风,走一走。
  然而,大半夜的,她于心不忍。她倒是不分白天黑夜都可以睡觉补眠的闲人,可人家却是个成日连轴转的陀螺,且还有需要将养的隐疾在身。
  一日之间,她突然懂得,要心疼人了。
  

  ☆、夜赏

  “真的不去?过了今夜,我可就没空了。”
  裴煊滑下手,捉住她的腕间,一副欲走还留的作派。
  “真的……不去。”夜长欢讪讪笑笑,意欲挣脱了手,回屋去。就算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她也不觉得可惜。西北的明月,以后日日都有得看。
  她正拧着身子往后转,却感到腕间一紧,就被裴煊攥住,一把扯到身前来,然后,连拖带抱地,挟持着往外走。那人还一边回头嚷嚷,叫给公主送件披风出来。
  “轻点声!你想让整个将军府都知道你在这里吗?”寂静院落里,到处都是耳朵,裴煊这样肆无忌惮地扬声使唤,吓得夜长欢赶紧抬手去捂他的嘴,她还是不想裴煊因为她而担些狼藉声名。
  “整个将军府,都盼着我早日娶亲。他们若是知道我勾搭上了公主,高兴还来不及。”裴煊一边接过半夏捧出来的披风,亲自给她披上,一边轻笑着,在她耳边低语。
  “……”夜长欢有些惊讶,瞪大眼睛看着他。她的感觉没错,延州与玉京大不同,到了延州的裴煊与在玉京的裴煊,也有些不一样,感觉……更自在,更不羁,更洒脱,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地盘,褪下了面具一般。
  这样的裴煊,她也喜欢。
  可是,尚未适应。于是,夜长欢就那么呆呆地瞪着眼,去看那双正凑在她眼皮底下认真研究她颈间披风系丝的清隽眉目,不知是月色的过,还是她眼神有问题,总觉得那平日经常挂着冰霜的冷眉冷眼,今夜含着一种……俏。
  如有星星闪烁,火苗跳跃,分外诱惑。
  遂看得有些痴,有些呆,不觉又被裴煊拖着,一路出了将军府,被塞进一辆早就等候在门口的马车里,穿街过巷,穿过半个延州城,直抵北面城墙根下。
  夜长欢脑子有点乱。既有夜半出游,深夜幽会的兴奋,心里又萦绕着她白日里的一些思索。有些担心,又怕裴煊不悦,一团乱麻,想要直说,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便有了一段颠三倒四的对话:
  夜长欢:“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胸闷气短?”
  裴煊:“没有。”
  下了马车,墙根下有个兵士迎过来,裴煊走上前去,与他低声交代了几句什么,这才回来,牵着夜长欢上城墙。
  夜长欢:“这光秃秃的城墙上面,有什么好看的?”
  裴煊:“你等下看了便知。”
  裴煊拖着她,三步并两步地上石阶。
  夜长欢:“或是疲乏无力?”
  裴煊:“……没有。”
  裴煊反应少息,就准确地回答了她的问题。难为他居然能够跟上她来回跳跃的思路。
  夜长欢:“你不是说西北军认人不认符吗,他们今日为什么没有为难我?”
  裴煊:“他们今日心情好。”
  裴煊似乎是嫌她提着襦裙,莲花小步,爬得磕磕绊绊,索性回身来将她打横抱了,几步登上城墙,才放下来,又拖着疾走。
  夜长欢:“你刚才说,他们今日心情好,为什么?”
  裴煊:“因为要打仗了。有仗打,就有钱挣。所以心情好。”
  夜长欢:“打仗……还能挣钱?”
  裴煊:“战利,军饷,赏钱……还有,这次,他们是替你卖命,仗打赢了,你是要犒军的。”
  夜长欢:“我拿什么犒军?”
  裴煊:“一百零八车嫁妆。”
  夜长欢:“……”
  夜长欢恍然,语塞。这个简单的道理,她为什么就没有想到!熙朝的军人,是一种营生,他们可以不认她手中的兵符,但是,他们却不会跟钱过意不去。而她最不缺的,就是钱。
  早知如此简单,何必日夜忧虑,提心吊胆。
  跌足失悔间,已经被裴煊拖至一个城墙凹处,示意她往城外看。夜长欢侧头,看了看城外沙地,苍阔茫茫,除了一层月色浮光,空荡如也,尚不能消她心中的另一个忧虑。
  夜长欢:“你最近有过晕厥吗?”
  裴煊:“……”
  裴煊终于恼了,掰过她的身子,朝向城外,再从后面将她抱住,略略倾身使力,将她朝墙上抵压,同时垂头下来,锁住她的肩头,冲她耳边吐着热气,沉沉地说话,伴随着夜风呼呼声,像野兽温柔的低吼:
  “菩萨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放心,我好得很,死不了。说了要娶你的,娶了还要养一辈子。这些麻烦事情,没做完,我不敢死。”
  “那……”
  “安静点,不许说话,快看……”
  顺着裴煊的手臂指引,夜长欢抬头看去。
  举头是一轮孤月,放眼是一片黄沙,苍凉而寂寞。
  突然,“砰”地一声,城下三百步开外,那朦胧沙地上,一道光亮升起,划破长空,如一只扶摇直上的鹤,于半空中停驻,展翅,忽又幻化作一朵瞬间绽放的花,层层舒展,渐次盛开,然后,瞬间陨落,暗淡。
  紧跟着,“砰……”,“砰……”,“砰……”,一排光亮升起。
  一朵接一朵的繁花,在天幕上绽放,满目的繁华,瞬间骤起,瞬间骤散。
  夜长欢突然间鼻子发酸,眼中涌着泪水打转,被眼前的绮丽景象,感染得直想哭。
  原来,边关城头上,幽蓝天幕下,月光沙地里,最好看的,是烟火。
  最苍凉的地方,最绚丽的繁华。
  “城中兵器坊的火箭师傅做的,比每年宣德门城楼前的元宵烟火,如何?”
  裴煊在她身后,拥着她的腰肢,紧贴着她的后背,得意地邀功。
  “……”夜长欢不答。
  没得比,不可相提并论。
  那玉京繁华地,温柔富贵乡里,粉丝太平的绚烂花哨,万民喧嚣,怎比得过这寂寞天地间,一个人的盛宴,两个人的独赏。
  这种体会,她答不出,只想哭。
  干脆转过身来,紧紧地抱着裴煊,尽情地哭。
  哭此时此景,城头明月,沙地烟花。
  哭这一路的隐忍与艰辛,裴皇后的心机与凉薄,父皇的冷漠与狠心。
  甚至,哭这半生的委屈,锦衣玉食,粉饰了天家的势利,骄横跋扈,也是掩盖胆小懦弱的虚张声势。
  哭她的感动,哭她的庆幸,哭这世间上,她最奢望靠近的一个人,终于看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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