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想蓉瞥他一眼,拿着纸条出去了。
她走后,于忘然又去锁了门,才坐回椅子上悠长的叹了一口气。
把笔记本打开,他看着便利贴想了想,然后贴在了台灯的底座上,这样一来并没让转张纸条暴露在灯光下,反而能让自己看的很清楚。
所谓灯下黑,兴许如此。
他的确在做题,没来得及关闭的页面上赫然打着这样一行标题——测试你的同性恋倾向指数。
好几页的题他都做完了,最后得分28分,满分100,系统给他的评语是——被同性吸引的概率比张国荣找你谈恋爱还低,老老实实的做一个直男吧。
于忘然做这套题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想测试个什么结果,现在结果出来了,他起初是高兴的,类似于一块大石头成功坠地的如释重负感,但是这种微妙的窃喜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很快就是更多的疑虑,焦躁,和不安。
他是不是同性恋他很清楚,谁他妈的连自己喜欢的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如此糊涂之辈,一把火烧了完事儿。
他喜欢的是女生,的确是女生,从体内的雄性荷尔蒙开始发育到现在,他喜欢的都是女生,但是。。。。。。于忘然很明白自己对女性的欲望有点怪异,就像是在对待一株开的鲜嫩美丽的荷花,想欣赏,也想亲近,却没有采摘下来占为己有的欲望,甚至连闻一闻花香他都没多少兴趣,女性对他来说,属于远可赏观,近处也不得亵玩的漂亮的物品,就像开在荷塘里的花,摆在玻璃橱窗后的珠宝,挂在墙上的艺术品,可以喜欢,可以欣赏,就是爱不了,亲近不得,就算是面对此时的初恋,刘雪莹,他的心也像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虽不至于冷却,也绝对谈不上火热,不温不冷,彼此着保留三分热度,七分退路。
当骆浔忆跟他表白,对他说‘我喜欢你’的时候,于忘然记得很清楚当时他的脑袋里就像被喷了‘百草枯’,那一茬茬的野草烧的那叫一狂野,那叫一热闹!什么荷风轻举,亭台水榭,一把火烧了完事儿,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刺激,就像被灌了迷魂药又推进了迷宫,在迷宫里转来转去也没个条理,转的他昏头转向神思恍惚,迷迷瞪瞪的就爬上来给你找测试题测试自己的性取向,现在分数一出来,无异于扇了他一巴掌,又给了个定心丸吃,科学告诉他,你的问题我解不了,自己慢慢想去吧。
直到现在他想起来前些天骆浔忆跟他说的那些话,就满脸通红,浑身打颤,这种感觉简直跟重感冒发高烧差不多,头昏脑涨浑身发烫,身上的皮肤敏感的像只有薄如蝉翼的一层,稍碰一下就又疼又痒,压了一肚子的虚火没处泄,就像是。。。。。被灌了□□正在发情。
意识到这一点的于忘然猛然之间打了个冷颤,整个人霎时平静下来了,然后就开始怀疑自己坚定不移秉持了十八年的性取向。
系统告诉他‘你不是gay’这让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但没让他高兴许久,反而更让他困惑。
那我对骆浔忆的感觉算是什么?
于忘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逻辑怪圈,理智告诉他‘你不是同性恋,别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而欲望却说‘我对他好奇,我想探索他,我想靠近他’,理智一次次的占领高地,但是欲望又在心底生生不息隐隐作祟,两者你胜我一筹,我高你一丈,理智想败下阵来,与此同时欲望渐息,欲望想偃旗息鼓时,理智却又跑出来节节高筑。
究其根本,于忘然是个极其认真的人,他不愿糊里糊涂,他想两者并存。
不可争论的是,当你对一个人感到向往,感到渴望的时候,那基本上就是看对眼了,况且,这份想靠近的欲望还这么强裂。
于忘然用三五天的时间认清自己,捋顺思路,人与科学的伪命题被他捉摸通透,简化到‘人性本欲’四个字,当一个人有了欲望,那究竟是应该活成‘本我’,还是‘自我’,这个简单的单项选择问题,让他很想给自己鼓一鼓掌。
于忘然盯着台灯下的黑色光圈出了一会儿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选择了‘自我’。
他很聪明,只要他愿意说服自己,什么天道纲常,什么世俗伦理,全都。。。。。。狗屁不是。
主意敲定,于忘然霎时打内心深处感到一股神风入体,吹开郁结凝涩的五脏六腑,就像浑身着了火的人淋了一场大雨,筋骨舒张,畅快淋漓。
他并没感受到什么彷徨不安,迷惘未知,他只感到激动,就像是在旧土地上被束缚拘束了太久,面前冷不防出现了一扇哆啦A梦的任意门,进还是不进?这是个并不难抉择的问题。
把自己完美的说服之后,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在发烫,以至于整个人都有些亢奋,亢奋到让他觉得自己必须做出一些改变,就在现在,必须!
所以他打开门登登登的跑下来,走到正在坐在客厅看电视的二老面前,没有任何铺垫,平白直叙道:“爸妈,我想搬出去自己住一段时间,房子已经找好了,房租已经交了,下周就般”
于父:。。。。。。
于母:。。。。。。
于忘然面带微笑一身磊落的站在客厅,静静的看着受惊不小乱作一团的父母,早已神游四海。
嗯,今夜八荒涌动而宫位不动,银蛇万丈虚射斗牛,吉。
今天晚上星星大,月亮圆,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第36章 小满小雨【1】
谁说今天是个好天气来着?胡说八道。
于忘然一睁眼就看到了窗外灰蒙蒙的天色,目测揪住小满的尾巴的一场大雨就要来了。
他坐在床上蒙了一下会儿,然后开始火速的穿衣服收拾书包,昨天晚上被父母耳提面命审问许久,三四点的时候才被允许上楼睡觉,不仅如此他预感到他爸今天一定会借着今天下雨的由头提出亲自送他上学,然后在上学路上对他展开一系列的侦查和游说。
说起昨晚的战果,虽然引起的家庭动乱不小,但是战火硝烟很快被他爹压下去不少,于妈妈的怒气多半来自于他的自作主张,先斩后奏,至于他爹,于忘然现在想起来昨天晚上他爹用那种看穿一切超凡脱俗的智慧慧黠的眼神注视着自己,都忍不住浑身发颤。
“小子,你是长了翅膀,想飞啊”
他爹如此总结了当晚的三方争论,然后挥挥手轰他上楼。
于忘然当然看的出来他爹明显是憋了一肚子的话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于是想要千方百计的避开。
他提着书包下楼的时候,爸妈和妹妹正在餐厅里吃早饭。
于母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和平日里柔情亲切的形象冲突不小,看来是真被他气着了。
于峰年沉得住气,端着粥碗还一副虚怀若谷高深莫测的样子,见他露面只淡淡扫他一眼。
倒是于想蓉开门见山的问:“你什么时候搬?”
于忘然默默的在她身边坐下,说:“如果妈妈同意,周末吧”
于母轻哼了一声:“干什么?提我干什么?你的主意太大了,眼里还有我这个妈吗?还需要我同意吗?”
于忘然苦着脸说:“妈,我就想试一试自己生活,又不是离家出走了,我迟早有离开家的一天不是吗”
“放着家不回,偏偏自己跑出去租房子住,你怎么想的?家里容不下你是吗?再者说,安全吗?你这么懒,自己做饭吃?一天三顿吃外卖?哎呀怎么想的呀这是!”
于忘然再怎么能说会道,跟他亲娘争辩也会败下阵来,只能梗着脖子听她训。
于妈妈数落了他十几分钟后,于峰年终于出声了:“要我说,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这一点无可厚非,况且忘然刚才说的对,他们迟早有离家的一天,现在自己搬出去住也挺好的,让他提早适应适应也有好处,人家美帝人民成年后搬出父母家独立生活的也不在少数”
说着话语一顿,森严的目光慢悠悠的移到于忘然身上,着重道:“只有一条,于忘然你听好,别胡来”
于忘然连忙顿首听训:“我知道”
“嗯。。。。。。吃饭吧”
草草拨了两口饭,于忘然背着书包拿着伞出门了。
雨势还没下大,车子是骑不成了,他又不想坐他爹的车,于是撑着伞去赶公交。
才出小区,熟悉的SUV慢悠悠的从他身后追了上来。
“上来,送你一段”
他爹按下车窗说。
于忘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恭敬的半弯着腰婉拒:“不了,我到前面搭公交,您送蓉蓉吧”
于峰年开车和他并肩走了几步,忽然伸手出来递给他一个什么东西。
于忘然下意识的接住,拿在手里才发现是一张□□。
“送你了,密码是你妈妈的生日”
“爸。。。。。。”
“你的成人礼,提前送你了”
于峰年按上车窗,一踩油门转眼就没影了。
于忘然拿着□□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车屁股。。。。。。开心的十分想仰天长啸!
啊呀呀,他爹真仗义!啊不,真仁义!也不对,真大气!
把□□塞进钱包,于忘然兴奋的捏着伞把转了一个圈,上了脏兮兮人满为患的公交车都没让他不耐烦,把伞一合,靠在后门扶手上拿出手机就跟薛明遥报喜。
老头子不仅没拦我,还帮我,更逆天的是他给我一张□□!我爹风采不减当年啊。
一条微信发出去紧接着又埋头编辑,十指如飞忙的不亦乐乎。
“早上好”
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于忘然按着手机抬头一看,脸上的笑容顿时有点僵住了。
骆浔忆拉着车顶的吊环,正站在他面前,笑呵呵的看着他。
于忘然瞅着他眨了眨眼,很快又把脸转到一边,看着窗外慢悠悠划过的街道默默的把手机揣进裤兜,说:“嗯,早上好”
自打上次学校后门小树林一别后,骆浔忆也知道他需要时间缓冲,思考,这些天并没有打蛇随棍上对他步步紧逼,相反的是一次都没找过他,今天还是捅破窗户纸后的首次碰面。
“怎么这么高兴?”
骆浔忆笑着问。
于忘然侧过头瞟他一眼,不自觉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说:“呃。。。。。上次跟你说过我想搬出去住,我爸妈同意了”
此人一旦有点紧张羞涩,就会有很多小动作,眼神也会变的明亮闪烁,这着实。。。。。。可爱死了。
骆浔忆盯着他抿了又抿的嘴唇看了几秒,笑道:“不,你没跟我说过”
于忘然转头看着他:“我没跟你说过吗?”
“没有”
“啊?那是我记错了”
骆浔忆点点头:“所以,你要从家里搬出来自己住吗?”
“嗯,不,也不是,和我朋友合租”
“男生?”
于忘然禁不住看他一眼,又躲开他的眼神看向窗外,语气变的有点紧绷不自然:“当然了”
虽然他成功的说服了自己,但他还没绝对是否接受骆浔忆,尽管他对这个人很有感觉,很有欲望,但他同时也拿出了十二分的认真。
他在思考这个人对他说那些话的可信度,也在思衬他值不值得。
和男生谈恋爱,他没试过,所以更要明确对方值不值得。
或许也是因为他对这个人极有好感,而此人身上却携有一些和他的认知,他的观感相冲突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悖,所以他格外认真,格外谨慎。
他没忘记从骆浔忆的卧室里看到的吗啡片,吗啡很危险,骆浔忆比吗啡更危险,有一种人,他们就像毒品一样具有成瘾性,一旦沾染上就很难戒掉,骆浔忆就属于此类。
所以,于忘然你要三思。
他如此告诫自己。
骆浔忆也察觉到了他的不自然,笑了一声道:“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
于忘然含糊不清的点了点头,等车上的人又下去了一拨,目的地近在眼前的时候,才问出纠结了好几天的问题。
“你那天说的话,是认真的?”
骆浔忆以为他这一路都会保持沉默不再搭理自己,于是也看着车窗跑神儿,冷不丁听到他说话,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嗯?了一声垂眸看着他。
于忘然却是不再看他,装模作样的掏出手机来回划着屏幕。
骆浔忆循着短暂记忆把他刚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面色平淡的看着他的侧脸,笑说:“是,我认真的”
于忘然耳朵红了,此时正好到站,于是他撑开伞下车了。
骆浔忆没打伞,但他戴了帽子,下了车把帽檐往下压了压也能挡雨。
于忘然打着伞走在前面,也就没看到他走在自己身后淋着雨,进了校园没走几步又忽然停下,转过身面朝他,问:“为什么?有什么理由吗?”
他转身转的很急,骆浔忆及时向旁边撤了一步才没让他的伞打着自己的眼睛,低头满脸平静的看着他反问:“什么理由,我喜欢你的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