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不敢相信，不愿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我也很迷茫，很孤独，很害怕……可是，我依旧是我，依旧是母亲的儿子，是叶知秋的儿子，也是流纹的儿子。”
“我不知道这个现世算计了我多少，可我不怨，因为它已经给了我最重要的东西，爱。无论发生了什么，发生过多少，我知道，就刚刚，就现在，你对我的爱是真的，我不去想母亲为什么养我，不去想掺杂了多少天命，我只知道，她对我的爱是真的！”
“有了这些，我已经满足……萋萋，我不恨母亲，不恨柳墨世家，因为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都是爱，爱可以肆意伤害，可没有人可以将它抛弃。我爱母亲，所以，不计较她为我安排了什么，相反，我要认真的走完她希望我走完的路，认真的走完每一个爱我的人希望我走完的路，我做这一切的原因，根本不是因为天命，而是因为爱，因为爱是最不能抛弃的东西。”
“我不怪你今天对我说的这些……因为我从来没改变过方向，我无法成为一个不会去爱的人。”
“不是因为……天命，而是因为……爱。”柳墨十雷低喃，“知道吗，晨生，父亲他说过一句跟你一模一样的话。”
柳墨十雷抱紧叶晨生：“父亲他……”
柳墨九雷再次回到房间，打开一个小盒，里面有一片相思花叶。
好笑啊，当初为了让他相信她与他的爱情，竟不惜代价催开了两朵相思花，更可笑的是，还装模作样的珍藏起一片，另一片则放在了他的身上。
如今，剩下的这一枚相思花叶永恒不变的指向了东方，指向了那不明所以的方向。
这是她此生的忏悔，是她毕生的罪。
而且，这出戏里，最可笑的人是她自己，因为那个人什么都知道。
那个人知道她不爱，知道她的目的，却仍然傻乎乎的配合这她演的每一出戏，相信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最最可笑的，那个人甚至知道自己去了东方后会死。
可他依然去了，是微笑着离去的。
啊，他说了，说了那句魔咒一般，将煎熬柳墨九雷永生永世的话，那句与所有喜欢柳墨世家的人一样，证明了柳墨家人的幸运却又令她们更加痛苦的话：
“累累，我会去的。
不过，你要记住，我不是因为那个什么所谓的天命让我去我才去的，而是因为我爱你，是你柳墨累累让我去我才去的，因为我知道，你是柳墨世家的人，所以爱你的方式只能是遵循天命。累累，我不想死，我还有你和儿女……可我亦不想让你为难。
你要记得，天命永远不会比爱更能左右一个人！在我心里，你只比天命更大！”
是啊，他们所有人，包括柳墨世家，之所以走上现在的路，爱比天命决定的更多，柳墨世家爱世上所有人，他们爱的多，所以痛的越多，没用不会痛的爱，而爱即使再痛也不会让人想放弃，人在爱的面前是固执单纯且盲目的，所以即使爱给你设计了一条痛苦的路你也会执迷的走下去。
这不是命中注定，而是爱之所向！
柳墨九雷将相思花叶收回，放好，坐在床上，无数人影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想起了柳墨然然，那个沉默少言，那个为了算得天命一夜老去的二妹，想起然然走的那天居然还微笑着跟她说，“对不起，我算是提前解脱了，最痛苦的部分，就交给你们了。”
好像她真的对不起自己一样，自己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她想起了柳墨茫茫，那个爱缠着自己叫她姐姐的家伙，她想起在算的一切的那一刻，柳墨茫茫哭得昏天黑地，对她说：“姐姐，我想救他们，那可是一村人的生命啊！救他们好不好！”
不好……她又回答了自己一遍，她们要给叶晨生足够的动力，要让叶晨生孤独，要让他学会忍受，让他真正的踏入江湖。
“姐姐，我做不到，虽然还未见过他，但我做不到对自己的儿子做这样的事，我很想给儿子设计人生，可却绝不会是这样的啊！我做不到……姐姐，放过我好不好，我没有办法用母亲的身份做这一切，给儿子设一个注定痛苦一生的局。”
她记得，那天她抓住柳墨茫茫的肩膀，告诉她，不可以，不可以放弃，不可以选择……即使再痛苦也要忍着，即使会……她知道那种感受，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什么也做不了，即使做的了也什么都不能做，她知道那种噬心的感受……可她们的痛苦是为了天下啊！上天给了她们选择，可另一个选择更难选，那是柳墨家的覆灭以及天下的生灵涂炭！
“姐姐，抱抱我，不要，不要让我哭，我怕，怕哭着哭着就懦弱起来，就不敢去做，怕哭着哭着就再也停不住。”
终于，那一晚，柳墨茫茫没有哭。
所以，她有了勇气面对一切。
可柳墨九雷并不敢告诉她全部，柳墨茫茫是哭了的，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漠家庄的人只认为这个苗条的女人必定纤弱，便牢牢把她保护在了最中间，甚至还有一个老大娘脱下了自己的大衣给柳墨茫茫披上……
柳墨茫茫武功很好，她可以救全村的人！可她什么都没做，眼睁睁看着周围奋力保护着自己的人一个个倒下。
当她面前最后的一个人，那个给她大衣穿的老大娘也倒下时，她突然明白了，明白她被算得的结局是什么。
她哭了，泪水有一条长长的廊。
她是自杀的，流纹的杀手都永远忘不了她自杀时那副悲怆的表情，如陷入灵魂的挣扎，像一个可以缠人一辈子的梦魇！
这也真的是柳墨九雷一辈子的梦魇。
不，不止一个，许许多多，无穷无尽，将缠绕着她生生世世永生永世……
第313章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中原，品凤楼依旧像往昔一样灯火辉煌，处于夹缝中的它，是最安全也是最可怕的地方。
每天都会有络绎不绝的客人前来，他们大多都暗中收买了楼内的一个女子来探测对方的情况，可又有谁知道自己收买的女子不是别人暗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比起外面的兵荒马乱，这里真的是一个安逸腐朽到令人发指的地方，可越是这样的地方，内部就越是充满了阴谋、算计、心狠手辣，人心变态的程度并不亚于外界。
当然，这都是暗藏的东西，表面上的并不只有如此……也偶尔会有一些特别的情况发生。
比如，今天，品凤楼就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一身白衫遮住了他的身躯去大半张脸，他并没有装备武器——品凤楼内也不允许携兵器走动，他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站在哪里，就给人一种浑身发冷的感觉，那种凉像是被已死之物窥视而生的冷。
他露出衣服的部分缠满了白布，像是见不得阳光，他的声音也使人感觉很不舒服——不是夸张，那种已经不像是人类所发生的声音就的确给人一种浑身难受的感觉。
“这位公子，你还是第一次见，是哪位公子介绍你来的啊？提前有没有相好那一个，不然我把姑娘们都领过来让你瞧瞧？”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梅姨主动迎了上去。
“不必了。”男子阴沉的道，“我只是来找人而已。”
“哎呦，瞧你这话说的，来我这儿的哪一个不是来找人的？”梅姨笑道，“不知公子是来找谁的？”
他终于从衣领中探出一只眼睛看了梅姨一眼，只这一眼，就让梅姨脊背发凉。
这……这定然不是人类的眼睛，这种眼睛……
“我找洪悦儿。”他道。
“公、公子你找错人了吧。”尽管刚才心中一骇，但梅姨此刻的表现仍是十分镇定，“我们这儿兴儿欢儿什么都有，唯独就没有你要找的悦……”
话音未落，男子已是伸出一只手掐住了梅姨的脖子。
“什么人敢来品凤楼捣乱！”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疾步而来，是品凤楼的护卫周晓与周菲。
“滚！”男子一甩头，那一只眼睛在周晓与周菲身上掠过，在场上很多人身上掠过，继而，这些人竟都无端的恐惧起来，似乎，下一刻就会有什么来夺走他们的生命。
“以……势化气，鹰之气，你，到底是谁？”尽管脖子被掐住，梅姨在气势上分毫不让，可她毕竟没到化势为气的境界，自然比男子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我找，洪悦儿。”那只眼睛转了回来，盯住梅姨。
“你……”梅姨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够了，杨用，你不是找我吗？我来了。”在梅姨诧异的目光中，洪悦儿真的在从楼上一步步的走下。
“……”那只眼睛定了洪悦儿看了半天，才缓缓吐出三个字，“你瘦了。”
也把手从梅姨脖子上挪下。
是的，她瘦了，尽管姿色并不减当年，可现在的总给人一种可怜的感觉，她又有了某些变化，尽管消瘦，可她似乎并不虚脱——准确的说，是人们再也看不透她了，她仿佛已经脱离了凡尘，独立于天地之外。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真是感动。”男子又道。
记得，当然记得，这是她亲手杀死的第一个人，她怎么会不记得，而且，这么多年过去，杨用的体型和相貌却是没有丝毫的变化！
“杨用，说吧，找我为何？”洪悦儿语气生冷，不似往昔。
“真没想到，他可以让你改变这么多。”男子，也便是杨用道，“可惜他今天不在这里，否则我一定亲手宰了他！”
“然后？”洪悦儿古井无波的看着他。
“还要什么然后？爱不是这样的，他如果爱你，就应该保护好你的纯真自然，你的天真可爱，而他却……”杨用恶狠狠地道，“他根本不配爱你，可惜……现在我也不配。”
“真是嘲讽。”洪悦儿道，“难道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爱上了我这个亲手杀了你的人？”
杨用沉默，却把整张脸重新缩回白衫。
“我会再来找你。”说完，杨用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然后，各路“客官”纷纷在心里记下了这个消息，并特意加重了几个字：死而复生。
看到杨用离开，梅姨刚出了一口气，可当她转头，便又紧张起来，因为，她看到洪悦儿的身体在微微的摇晃。
“梅、姨……”洪悦儿依旧是那种空灵的声音，可话还未说完，一口鲜血便从嘴角溢出，下一刻便从楼梯上栽了下去。
“悦儿！”梅姨不顾一切从了上去……
与此同时，西土，柳墨府，叶晨生猛地从梦中醒来，他刚刚睡了很踏实的一觉，柳墨十雷也还睡着，趴在自己的身边，身上还有些许泪痕。
可叶晨生心里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就在刚才，在睡梦中，他突然就心中一惊，醒来之后，心里就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是是什么呢？仔细想来，自己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呢？
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中指，上面有隐隐流转的光辉，那股力量也还在，可他为什么，觉得自己生命中有什么断掉了呢？
他的一切都在失去……他的“线”经常断掉。
在从京城消失时，王婕曾感受到，他与云雅儿的姻缘线断掉了，那今天，他断的又是哪一条？
他摇摇头，不再去想。
乱世啊，从一开始踏上这江湖，他不就曾告诉过自己，要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吗？在这乱世之中，失去什么都可以看做是幸运，因为总有比你更惨的人。
嘤咛一声，柳墨十雷眨了眨眼，脑袋轻轻晃动了几下。
“你醒了。”垂下手，叶晨生笑道。
“嗯。”甜甜一笑……
第314章
第三百一十四章
月水回到升月城时，天色已经暗了，微寒的北风催动着街上的每一处寂静，月亮已经升起，升月城的月色永远都是那么好，即使是在没有人愿意赏月的冬天。
月水穿着厚袄，走在这瑟瑟的冷风中，她让月邪一个人先回去了，她想一个人静一静。她需要静一下，这些天发生了好多，直至现在，她都无法接受月琴已经死去的事实，更何况，还有一个名为叶晨生的人驻扎在自己的伤口深处。
那里不能碰，会痛会死，可不碰，又总忍不住去想起……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平复着一切，她知道，月圆有一种药，可以忘掉愁苦，可她不愿。
这一点，月家的人和外界的人一样，不，这一点，月家的人做的比外界的人更干脆利落，即使再痛，也不愿忘掉。
多少任性到一意孤行的人。
月亮很好，月光也不差，可月水走在地上却并没有什么影子，整体街都像沐浴在水中，波光粼粼，走在上面像踏起了水花一般。
她停了下来，并不回头，却道：“跟在我身后这么久了，为什么不出来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