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书可看完了?”她轻着声音问他,他重重的点点头说:“看完了,闰涵还帮我准备了新的,下午就去看。”
她眼角有泪,努力睁大眼睛让风将泪水吹干,她回过头已经再无别的情绪,平缓的点点头说:“好,你这就去吧。”
“我已经对冷涅说了,让他……”
“没用的,你越是说,他越觉得我在影响你,让你失控。”
他拧着眉头,不甘心的低下头,将手指紧紧的攥着,可惜他才十岁,依然无法对抗任何人。
更无法保护她。
“去吧,你不要担心我,我没事。”
“阿姐。我对你发誓,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堂堂正正的站在燕国所有臣民面前,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人。也不会有人威胁你。”
她浅笑着点点头说:“好,我相信你。”
他走了,她泪眼朦胧的望着他,可能这个誓言。她不能陪着他实现了,冷涅今日要带她出宫。
这么多年,冷涅一直都想将她折服,因为他受不了自己本来苦心积虑养着的傀儡,硬是被她改变了命运。
傀儡有了自己的思想,对于冷涅来说就是致命性的打击。
他已经不年轻了,对于控制一个人已经开始力不从心,若是景顺没有了。他又哪里有时间再去重新养一个孩子呢?
如今朝政动荡,越来越多的人都不愿意信服他了,甚至还有一些甘愿跟随那个小皇帝。
冷涅将这一切的罪过,都归在了这位梁国的公主身上。
她虽是梁国皇帝的亲妹,可嫁过来这么多年,从来也未见那梁国皇帝和皇后关心过她,所以他就是做点手脚,将她折磨疯了,甚至折磨死了,也不会有人怪他。
当然,这一切还是要很隐秘的进行才好,毕竟她是公主。
薛小雪坐在马车里,知道已经离开宫门了,冷涅要她去行宫静修,实际上她知道那里就是地狱,她去过一次,差点没回来。
这一次……
她嘴角带着一抹凄美的笑容,她谁也不怪,却对梁国的母亲和哥哥心生怨念。
记忆中的母亲是很温和的,只是不知道为何,从某一天开始就彻底变了,对她和哥哥都是不闻不问,哥哥更是性格越来越乖张。
她紧紧攥着手指,越是远离这里,心里就越慌。
可惜啊,她还是没有太多的时间,景顺还是太小了。
她等不到他能保护她的那一天了。
☆、第28章 千点泪——记景顺③
止水城城外的水牢里锁着一个人。
止水城作为戴国国都的时候,这水牢就由一户人家守着,每日负责给这个人送水送饭,并不和他交谈,只要保证他正常活着。
里面的那个人也从来都不说话,更是无声无息也不闹。从不叫冤枉或者苦,偶尔要一些木头,仅此而已了。
麒麟国将止水城攻占之后,那国主来了这处水牢,看到了里面关着的人,还看到了当年尹蘅亲自用铅水灌了的锁,并未有其他改动,只是让这户人家继续守着他。
所以,即便天下动荡,这水牢反而成了一方净土,没有人来打扰。
守着水牢的这户人家是年轻夫妻,他们知道里面关着的其实也是个特别年轻的男人。
具体是什么身份,他们不感兴趣,那男人似乎也没有心思说。
还是和往常一样平常的一天,他们送饭的时候。那男人却站在了水牢门边上,吓的小夫妻不敢接近。
他很安静,只是有些生涩的开口说:“替我向尹蘅传个口信,告诉他我想见见他,告诉他,我快死了。”
小夫妻也无奈,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得到尹蘅,听闻当年他离开鹿儿港以后就去了岭阳岛,再也没有回来。
毕竟他们需听尹蘅吩咐,里面的人若是要死了,得告诉他。
丈夫收拾了一下便去了鹿儿港,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寻得什么消息。
半个月以后。乔装打扮的尹蘅和李诺,站在了水牢门前。
李诺一直都在犹豫要不要来,可总觉得应该来看看。这男人到底悔过成了什么样子。
“这锁……”李诺看着被铅水灌了的锁头有些愣,尹蘅并未有言语,站在门栏边上看着躺在里面的那个人。
他很久都没有洗澡理发了。看起来像个苍老的老头子。
他时不时咳嗽几声,察觉到门口有人,这才坐了起来。
景顺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已经和头发连成一片的胡子。眼神已经有些浑浊了,但他还是尽量坐的笔直,只不过会不停的咳。
尹蘅用剑将那把锁劈开了。
当初灌了它也仅仅是不想看着他的人动了恻隐之心将他放出来,看样子,闰涵也抛弃他了。
没有人来救他。
“你终于来了。”景顺的声音也和曾经不同了,显得非常苍老。
尹蘅不说话。李诺站在他身边,虽然她是很讨厌景顺的,可看他被关了这么久,变成了这样可怜的样子,也于心不忍了。
“我就想问一句,阿姐可还活着。”景顺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水。
尹蘅和李诺都没说话。
景顺微微低下头,看着地面许久后又说:“我在这里,每天都在想,想阿姐从山崖上落下去时候的样子。”
与其说关着他的这处地方是牢房。不如说小雪坠落山崖的那个情景才是真正的枷锁,从那以后,他就被梦魇套牢。再也无法翻身。
不管是清醒着还是睡梦中,什么时候眼前浮现出的,都是那个情景。
“小雪没有死。”李诺说罢,景顺本来都已经快成一潭死水了,突然就有了生气。
“真的?那她……她会来见我么?”景顺想往前走了一步,被尹蘅拦住了。
他都要死了。阿姐就是再失望,也会来看看他的吧?
他焦急的看着李诺,李诺平静的摇摇头说:“不会。”
景顺本来都已经有些希望了。突然就被一盆冷水浇熄了,他点点头,后退了一步。都有些站不稳,小声的说:“是啊,阿姐不会来见我的。”
接着。景顺就不可控制的咳了起来,最后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李诺才知道,这地上一块块深色的污迹到底是什么。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景顺,小雪已经不在这里了,其实她是不是活着我也不清楚,但我希望她活着,在很好的地方,很幸福的活着。”
景顺有些迷茫的看着李诺,显然他不是很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李诺并不是来开导他的,他本来就该带着悔恨和遗憾离开,但看着他这样的状态,她又有些难过。
“不管她在哪里,我都不会去找她了,下辈子,我一定要离她远远的。只要她好好的活着,开开心心的就好。”景顺说着从屋子的角落里搬出来一只箱子,轻轻放在了尹蘅的面前。打开盖子里面是各种各样的木雕,都栩栩如生的。
景顺很谦和的笑了笑说:“我本是想托你将这东西给小雪的,现在也没这个必要了。等我死了,就将它们同我一起,烧了吧。”
尹蘅望着那些东西,微微点了点头。
景顺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天,天降大雪,一夜间就将地面铺白了。
他挣扎着爬进雪地里。用枯瘦的手指捏了一个雪球,冰凉冰凉的触觉,就像以前和阿姐在宫里打雪仗时候一样,想要将雪球扔出去,却最终还是没了力气。
闭上眼之前,他望着不远的方向,那里站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子,跟着一个比他高很多的女孩子一起,女孩子会将雪球砸在他脸上,男孩子追不到她,不管怎么追,都追不到。
他缓缓的笑了,终是闭上了眼睛。
——
后记。
尹蘅将一只装满骨灰的坛子送回那户农家手里的时候,夫妻两人浑身都在颤抖。
“不是说,娃会去做皇帝么?”男人眼睛有一只是看不见的,另一只也勉强只能看到光,而他的妻子是个干脆的盲人,紧紧的抓着他的袖子,认真的听着来人说话。
尹蘅将一袋金子放在他们手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说:“他做了皇帝,只叹命薄,身子不好,药石无医。”
“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一出生就被人带走了,我总想着,这到底是好还是罪啊……”男人痛苦的低下了头。
妻子抹着眼泪大声哭了起来,男人强忍着没有哭,实际上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
他缓和了很久后又点点头,将怀里的骨灰坛抱紧,就像是安抚着小孩子一样的拍了拍它说:“好,好……做过皇帝,也算光耀门楣了……”
又开始下雪了。
尹蘅回身为李诺拽了拽大氅的带子,搂着她踏着雪一步一步的离开。
☆、第29章 华丽的调① 倪达叶家孩儿的故事
“编号202!倪乙!出列!”教官空旷的声音回荡在操场的边缘。
“是!”一声洪亮的声音跟随而至,声落,队伍里最前面的一名年轻人动作标准的向前迈进一步。
教官面色冷峻的走到他面前,几乎是脸贴着脸的看着他问:“告诉我!你来这里多久了!”
年轻人目视前方,面无表情的大声回答:“报告教官!六个月零五天!”
教官微一点头,继续大声问:“告诉我!你心中的准则是什么!”
年轻人十分骄傲的大声回答:“报告教官!热爱祖国!保卫??”
还未等他结束回答,便是一声闷哼,整个人抱着肋骨蜷了下去。
周围的年轻人都努力的忍着笑,碍于教官的淫威,谁都不敢张口。
带着黑墨镜的教官将眼镜摘了,带着一脸混账的笑容看着被自己打的几乎趴下的年轻人,大掌用力的拍了拍那年轻人的脖子说:“你以为我这儿是训练爱国主义战士的?”
年轻人虽然蜷着,还是尽量用最大的声音答道:“报告教官!当初我来的时候,你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教官听罢一脚蹬在了年轻人的膝盖上,他不吃痛的一个趔趄,却执拗的不肯倒下去。
教官冷哼一声说:“放屁!当初我说的很明白!是热爱组织!你哪只耳朵听到了爱国两个字!”
年轻人努力直起了身子,继续目视前方的答:“组织里都是中国人,你们还挂着五星红旗??”
“你爷爷的,你一个女人跑到我这来混技能,你当我是傻子么?”说着教官将握在手里的一叠资料砸在了年轻人脸上,一拳直接打在了他胸脯上,他疼的这次直接就跪下了。
周围人都一脸惊讶。
居然,是个女的!?
教官阴了张脸说:“管你是不是女人,来了就给我顺利毕业!不然就去狗带!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若是再鼓动身边的人逃走,就是那个下场!”
教官指了指操场边,此时两个彪形大汉拖着一名昏迷着的男子从整个基地唯一的小楼里走了出来。隔得很远还是能看出来,他满脸是血。
“一人违纪,全队十公里不减速负重跑,now!”教官阴险的笑容越加明显,倪乙沉默的叹口气,狠狠的瞪了教官一眼,闷声朝着操场跑去。
夜凉如水。
精致的纯白大理石地板蔓延到白色欧式六格玻璃推门外的阳台上,一名男子临风而立,碎乱的发梢偶会袭过眉眼。在浓长睫毛处缱绻停留。davideci经典格子衬衫,纽扣全部敞开,露着健康的蜜色胸膛,袖扣自由散着,修长的手臂上隐约可见青色血管,与身前纯白的罗马柱围栏相贴,切合的恰到好处。
邻居花园里人来人往,音乐嬉笑声混作一团,据说是s市知名富豪的儿子娶妻大喜。
沉闷的出了口气,男子端着咖啡转身回屋,大好的月光便被这喧哗搅的没了心情观赏。
抬脚随意的踢上身后的门,整个人栽进沙发,打了个响指,全屋式音箱循环系统开始工作,淡雅的钢琴曲,暂时给人一些舒缓。
“先生,家务已经全部做好了。”男人背后五米开外站着一名管家模样的男子,五十多岁。身后还跟着几名随从,说话的态度很谦和。
男子只是听,也不起身,放下咖啡拿起桌上的烟盒,刚要点燃却将目光逗留在新换的白色地毯上,又将烟盒扔了回去,漫不经意的答道:“节日奖金我已经打在你们账户上。”
为首的管家点点头道:“过节期间如果先生有任何吩咐,就请随时打我电话。”
沙发上的男子应了一声,管家便引着身后的人轻轻开门出去了。
男子起身将穿着纯白棉袜的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嘴角浮起一股淡淡的笑。
产自伊朗伊斯法罕的手工地毯,为简约装饰的房间装点了不一样的异域风情,纯白色的科尔克羊毛由真丝的经纬线编织在一起,与传统的花草图案不同,只是一味简约的白,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每年中秋将至才会将这块地毯换出来,管家也已经知道自己的习惯,只是今年他们放假早,铺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