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兆峰再回来时,已经是半年后,他算着孩子差不多快出生了,专门赶回来,带回来各种各样小孩子的用品和衣服,还带回来了一摞厚厚的银票,却在曾经的小屋里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夫人。
待他寻去时,姚美莲已经搬去了一里外,毒瘴最浓的地方,守着小院的是各种各样的毒蛇蜘蛛,谢兆峰接近不得。
谢兆峰知道了孩子没有了,将责任归结为姚美莲的那些毒物,而姚美莲心冷悲痛,觉得孩子之所以没有了,完全因为谢兆峰的不关心。
两个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彼此谁也不肯让步,便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研究自己的爱好上,谢兆峰还出现了轻微的自虐行为,只不过毕竟他有医术傍身,第一次自虐就是拔了自己的眉毛,没想到越拔越上瘾,一番折腾下来,居然修出了他自己都称绝的眉形。
一旦对自己的脸动手,就有一种停不下来的冲动,五年之内,谢兆峰将自己的整张脸能修整的地方都修整了。越发精致的鼻子,精致的眼眶,流线美好的颧骨……每天看着镜子,谢兆峰心里都有一股说不出的心酸。
每日例行去寻找姚美莲,却从来不得相见,整整五年,再见之日,两人却是相当尴尬。
姚美莲老了许多,曾经娇小的身子被裹在黑色的大斗篷中,佝偻着后背,脸侧因为毒物攻击还流着脓水,看到美的不像凡人的谢兆峰,姚美莲洒出了数百只蜘蛛,将他吓的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自此,谢兆峰也不敢再去找她,姚美莲心中的气已经化为了恨,而谢兆峰心中的气却成了悔,两个人虽都住在六孔山,却各自划地,再没了交集。
后来,姚美莲外出寻找新的物种,还带了三个徒弟回来,更是给自己改了名字,称为毒牙子,关键是她这一番出去,毒物伤人事件发生了甚多起,最惨的就是曾经高价聘请谢兆峰,并且要求不允许带着姚美莲的那位夫人,她连着自家几位小姐全都给没人说得上名字的蜘蛛咬的浑身溃烂,若不是谢兆峰出手相救,恐怕就毁容了。
时光变迁,越是想缓和二人的关系,越是无法成功,人一辈子本来也没有多少年,时间一晃眼也就过去了。
毒牙子的徒弟们都长大了,谢兆峰也已经不再每日都去看她,除了知道彼此是曾经拜过天地的另一半,好像就不再有别的关系。
直到在燕国遇到倪达叶,谢兆峰才想起有天机门这一说。
他也是第一次如此想念师父,想去找她,问问她,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会和姚美莲之间成了如今的结果。
只不过,这些年,他还是越发习惯在自己脸上动刀子了,加上半路捡到的这个叫倪达叶的江湖郎中,会的医术也是他听都没听过的,有了技术和设备的改革,谢兆峰能做的就更多了。
但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在他精致的外表下,实际藏着一颗孤独的心。
毒牙子的小徒弟偷看了师父论著的几本相术书这件事,使得谢兆峰又一次破天荒的见到了毒牙子,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两人终于可以安稳的说说话了,可关于书的事没商量出个所以然,谈话气氛却被他破坏了。
他给了毒牙子一瓶美白膏,还说她如果愿意,他能将她的容貌恢复如初,甚至更美。
谢兆峰又一次被毒牙子的蜘蛛咬成了渣渣。
这天下最毒的女人也莫过于此了。
实在受不了的时候,谢兆峰也给自己改了名字,就沿用了鬼医门的名字,称自己为鬼老医,其实也是他心里的一种希冀,就算是他有精致的外表。实际上已经是个老头子了。
毕竟毒牙子已经老了,他老一点,还是能和她相配的。
他开始四处寻找天机门,希望能找到师父的踪迹,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的让他找到了。
只不过,找到的并不是天机门,而是师父机缘巧合留下的一本书。
书上记录的事情闻所未闻,师父说,人死后会变为死魂,身后都有一个往生门,以此将死魂带向来世,但因为江湖上邪术纵横。有的人不择手段的禁锢他人死魂,还夺取了死魂的往生门,并将这些往生门结合在一起,制造了一种被称为时间裂缝的东西,她得了天启,需要去封印它,那里就是天机门。
代价,是付出她自己的往生门。
师父在书中说,她将离开这里,到底会飘向何处无从得知,只希望这种邪术能自此绝去,不再有人用此祸害生灵。邪术的大致方法和破解方法都被记录在了书中,鬼老医是想毁了它的,可毕竟是师父的心血,他又没舍得,就这样留了下来。
鬼老医并未找到天机门,将此书带回了六孔山,想和毒牙子商量,却没想到这本书被毒牙子的小徒弟偷走了,连人带书都没了踪影。
毒牙子为此责怪鬼老医,两人的争吵好像自从孩子没了以后就再也停不下来,虽然彼此心中都希望能好好对待对方,可一旦说起话来,就没了理智。
若非梁国那位将军,两个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和好,尹蘅的痼疾让鬼老医想起了姚美莲小时候的样子,她心疾发作的时候也是这样,面色苍白,像是随时都能死去。
他和她的第一次见面,她倒在路边,蜷缩成一团,有那么多人经过,她都没有伸手,唯独拽住了他的裙角,满眼泪水,嘴皮发紫的对他说了一句:救救我。
他从来不救人的,师父也不喜欢救人,可他却没有任何犹豫的恳求了师父,救了她。
也许,这也就是这辈子注定的缘分。
他们一起联手救了尹蘅,虽然他看不上她养的那些毒虫,但在尹蘅换心的时候,这些毒虫起了非常大的作用,若非它们,手术也不会成功。
而毒牙子从内心里也佩服鬼老医的技术,他的精细以及认真让换心手术得到了极大的成功,也让她想起自己曾经被救的时候,她朦朦胧胧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他那双认真的眉眼。
两个人心中对彼此的记忆都存在,只是被冗余的灰尘蒙蔽了。
有的时候,拂去眼睛上的灰尘,认真的去看彼此,才发现,不合适在一起的人,也许那些不合适都是自己制造出来的,很多时候,人们都善于作茧自缚。
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有时候回忆起来,争争吵吵了大半辈子,得到的不是谁对谁胜出一筹的结局,而是后悔没能好好的说说话,反而是浪费了大量时间去做没有任何意义的事。
鬼老医和毒牙子也因此都想通了这件事,并且想试着好好的在一起。
虽然还是会有很多看不顺眼对方的地方,却都学会了少说一句。
尹蘅病愈后的第五年,毒牙子终于接受了鬼老医的手术,将身上因为中毒留下的疤痕都去除了,而鬼老医也没有再过分的保养自己的皮肤,岁月终于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
很多时候,夫妻之间相处的规则,其实不过就是,少说一句。
待到学会了这一点,再学会一句多说句赞美,可能真的就能这样安稳幸福的过一生。
欣慰的是,鬼老医也开始觉得那些看起来很恶心,实际上养起来也不错的家伙们可爱了。
麒麟国一统天下后,市面上出现了第一款蛇油膏,来自六孔山,蛇油是由毒牙子饲养的毒蛇提炼的,制作工艺全部由鬼老医亲自操刀,上市第一批就被抢购一空,据说不管是祛除疤痕还是保养皮肤都非常有效。
因为这批蛇油膏面世,鬼老医终于攒够了钱,在止水城买了一套三进三出的大四合院,余下的财产就算是下半辈子躺着吃也吃不完了。
毕竟两个人岁数都已经大了,便领养了不少孤儿,那宅子也自此热闹的紧。
虽然两个人还是会吵架拌嘴,但也已经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当三观都统一了以后,好像什么也不能使得两个人厌恶彼此。
——
后记。
尔苗和风七娘接到了消息,赶到的时候。毒牙子已经陷入了昏迷,躺在她身边的是鬼老医,两个人都已经被领养的儿女们穿好了绣花精良的衣服,双双躺在床上,紧紧的攥着彼此的手。
听到尔苗的呼唤,鬼老医勉强睁开了眼睛,嘴角挂着一抹浅淡的笑容,缓缓回过头去看向身边的女子,她虽鬓角斑白,可在他眼中,她依旧是几十年前,在路边看到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的她,瘦瘦弱弱的。虽然病的已经快没救了,可眼睛却是亮亮的,嘴角还带着一抹倔强。就像他。
他知道,他和她之间这一生的矛盾都来源于彼此的倔强,他分明爱的就是她的倔强,气的竟也是她的倔强。
将她的手缓缓拉起,放在心口,她眉角微微抖动,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便再也没了生气。
他将她那渐渐冷去的手抓紧,也轻轻闭上了眼睛,在咽气前喃喃自语了一句,美莲,等着我。
这就是他对她这一辈子的承诺,虽然有些晚,可至少还能在下一世之前,告诉了她,他的心。
——
后记的后记。
李诺从未做过这样的梦,梦到她坐在一间茅屋里,不停的用笔写着什么东西,就像是脑子中有太多需要记录下来的事情,写的手都酸痛了。
那时候,她好像一直都在吃青梅果,所以现在即便是在梦里想起来,也是很讨厌那个味道的。
后来,有个青涩的小女孩儿端了一盘香喷喷的饭菜进来,亲切的叫着她师父,让她吃饭。
画面又转,两个孩子成亲了,穿的红艳艳的,对着她拜了又拜,她心中高兴,给两个人一人一只巨大的红包,要他们一定要好好的,幸福下去。
再见,便是另一番情景,梦里的她,周身白衣,站在一团巨大的绿色光球边。将手中一颗盈绿的小石头拿出来,缓缓的回过头,看了洞口外面的阳光最后一眼,随着她身后的巨石缓缓落下,她和那绿色的光球都被锁了起来。
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
李诺心里波动的厉害,可梦境却没有停下来。
再睁眼,居然是她在现世的家,脑海中并入了另外一个人的记忆,告诉她,她是个法医,心肌梗死,希望她能替她好好的活下去。
她想起了一个名字,李谦骅。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她耳边告诉她,既然你那般留恋那个世界,就送你回去吧,只不过你是个没有往生门的人,能投生在哪里,还是要看你自己的造化,而且你的记忆也会变得混乱,有些记得,有些便会就此忘了。
三月的风已经吹的很暖,她看到那个站在树下的女人,一树树飘落的花瓣落在她身上,她将她抱在怀中,亲密的点着她的鼻子,对她说。
诺儿,你爹爹回来了。
☆、第7章 烟花明月照我心
都说男人三十而胖,可尹家这只家主却好像早就成为了岁月的宠儿,举手投足间永远都泛着让人嫉妒的优雅,不行军不打仗,身材一样棒棒的,好像赘肉天生与他绝缘。
“你且卧好些。”李诺手里捏着一只狼毫,手指上,脸上蹭的哪儿哪儿都是墨汁,身上还罩着一条大围裙,画的一脸紧张,倒是面前横榻上的尹蘅穿着随意,雪色长袍在胸口敞着,身下还垫了一条纯黑色的的毛皮毯子,一手支撑着侧脸,一手有意无意的搭在胯骨上轻轻敲击着。
“要不我那本书瞧瞧?”尹蘅嘴角勾着一抹笑容,李诺本来就不会画,都快将好好的一副美男图化成解剖图谱了,听到这个提议她倒是高兴,赶紧拎着本书递给尹蘅,让他的视线移开一些,不然实在是影响她发挥。
尹蘅微垂双目,随意翻开那本书,好像一瞬间就看入了迷,李诺将面前的画揉了,又重新铺了一张纸,重新画了起来。
这一画就到了日落西山,画卷上倒是将一日晨昏的光线都折了进去。
“你说说你,一个打仗的长一张这么好看的脸干什么?”李诺嘟着嘴,将画好的画卷了起来,光线再好,还是画不出他十分之一的神态,李诺很沮丧。
手腕子一热,李诺手里的笔掉在了地上,整个人接着就被提了起来,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李诺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叼住了舌头。
缱绻柔软,她脑子里闪着的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管是以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都陷在这个男人的怀抱里,一辈子不想挣扎。
李诺被吻了个面红耳赤,结束时抬手捏了捏尹蘅的脸,不满的说:“长的这么风华绝代,真是……”
尹蘅重新倒在了踏上,像是抱着猫咪一样的将李诺窝在自己胸前,一下下抚着她,轻笑着说:“你月子都满了,再过十日就是吉日,这次总是没理由不成婚了。”
李诺回头斜了尹蘅一眼。嘟着嘴说:“也不是我不想成婚,知道怀孕了我有什么办法。”
尹蘅端了盆水来给李诺洗手,顺便将她脸侧的墨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