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也是半夜被召来的,期间裕娘就像是没了魂儿的木偶一样坐在圆凳上,心口一下下抽着难受,以前师父说过。行那逆天之事,早晚有一天要全部报在自己身上。
她以为报应不过就是她始终寻不到好儿郎,孤单寂寞一辈子,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让人呕心的下场?
御医想给裕娘把脉,被她发疯一样的甩开了手,伸手就想抢侍卫的佩剑,被汴元信一掌打晕在地上,生怕“李诺”会受惊,他还将她护在怀里。
“李诺”一脸鄙视的望着裕娘,推开汴元信,冷冷的说:“你这样打晕她,谁给我准备泡澡的水?”
汴元信也是一愣,之前她说话都是柔弱温和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难道她对他好,都是装出来的?只是因为能从他这里得到好处,才会那样哄着他,一旦触及了她的利益,就立刻翻脸不认人。
“诺儿……”
“陛下,你还是快点想办法吧,我不泡着就浑身干痒,我不喜欢那样的感觉。”
“李诺”说罢推开汴元信进内殿去了,汴元信瞪向眉头拧着的裕娘,她晕倒前还用手紧紧的护住肚子……她确实可怜,可惜她更可恨。
落胎的药按着汴元信的吩咐,加了三倍的剂量,天刚亮的时候裕娘就被疼醒了,小腹难以控制的坠痛,一阵阵向下滑,她绝望的抓住床栏,将所有能想到的想不到的神明都求了一遍,还是在剧痛中晕了过去。
孩子下来了,裕娘跟着就大出血。
这样的出血是靠人为止不住的,只能听天由命,就算是最后能捡回一条命,女人也差不多就废了。
其实丫头并没有立刻离开,她只是藏起来了,知道裕娘遭遇了这样的事,大出血之后被一个人扔在寝殿没有人管,她还是忍不住现了身。
裕娘的手脚冰凉的厉害,屋里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因为失血过多,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但还有些意识。
感觉到被人握住了手,她也用力握回去,丫头轻声唤了句:“娘娘……”
裕娘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你……是不是我师姐的人?”
丫头不说话。
裕娘之前其实看到过丫头抓占星台上的鸽子,只是她也没有点破,在这宫里她没个依靠。她也更相信,师姐就算是对她失望,也不会真的弃她不顾。
“告诉我师姐,想打散那个女人的死魂,必须在百日之内……若是超过了百日,很可能就算是毁了她的身,也毁不去那死魂了……”
丫头依然不说话,沉默了许久后开口道:“你这又是何必呢?同样的错误,错一次,两次都能原谅,第三次就不值得原谅了。”
裕娘用力睁开了眼睛,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下面还在流着暖暖的液体。她的生命力也随着这液体渐渐干涸,逝去,何必么?可能因为她太希望得到关注了,所以才去尝试那不同的东西,结果到最后……真的如师父所言,终是有一天,栽在了自己手里。
“有的人,天生喜欢折腾吧……”裕娘深深呼出口气,微微睁大了眼睛,便再也没有吸气了。
丫头用手盖了裕娘的眼,她也该离开了,这也是七娘交代的能为裕娘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至少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不是孤单冰冷的一个人。
藏凤殿从太阳初升就没停止骚动,王妃将所有能摔得东西都摔了,按着之前的比例配出来的药水怎么都是不对的,她本来浑身就痒,泡进去之后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加剧了。
早知道会这样,她昨夜就不刺激那个女人了。
“把她给我抬来!我不管她出不出血,现在就抬来!”
“李诺”发疯了一样的在屋里乱撞,没一会儿被派去抬人的内官就回来了,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的说:“王妃,裕娘娘她……没了。”
“李诺”本来在撕扯被单,听到这句话突然就愣住了,眼睛泛红的看向说话的那个内官,她的脖颈已经被自己挠破了。
汴元信听说了这个情况,迅速的赶了过来,他现在也不喜欢惹“李诺”,毕竟她情况很特殊,但还没等他安慰出声,“李诺”已经抓着桌子上的砚台扔了过来,汴元信抬手一挡,手臂被砸痛,墨印染了他的袖口。
“王妃好像是中毒了,这种毒很奇怪。并不伤身体,只是……会奇痒难忍。”跪在屋外的御医小声的对汴元信汇报,他从医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毒素,而且王妃的身子更是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经脉好像也不通畅,可……居然活着。
“陛下,邓将军求见。”
汴元信本来是要进去看“李诺”的,但听到这句话还是微顿了脚步,邓岚已经很久不肯进宫了,他若是再因为李诺耽误。保不准就要真的失去曾经效忠他的那些人的心了。
“看好王妃,尽量不要让她伤害自己,既然是中毒,就尽快找出解决方法,那药水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不过,陛下……裕娘娘她,没了。”
汴元信本来都要出门了,听到这句话也只是脚步略微一停,又继续走了,许久后才有个内官找了些侍卫去将已经死去一段时间的裕娘敛了,连具像样的棺木都没准备,便抬出城外去埋了。
剧烈的干痒过后又是另外一种感觉,虽然“李诺”还是泡进了那药水中,可没人能确定这药水的比例到底对不对,“李诺”觉得身上除了痒又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外层皮肤一会儿鼓胀,一会儿紧缩的,皮要和肉分离一样。
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飘了不知道多少年,终于能以人的样子醒过来,她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完蛋。
……
小瘦子没敢再用那个牌子,但是屋里储存的吃的已经都被她吃光了,一到晚上就嘴馋。半夜终于是被饿醒了,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决定去膳房里翻点吃的。
蹑手蹑脚的起来,小瘦子别的地方不记得,膳房却是记得清清楚楚,一路摸过去,推开门,扑面而来一股香味儿,仔细闻,应该是八宝鸭子的味道。
膳房没人,小瘦子将闷着的笼屉掀开,里面果然放着一只鸭子。
“万一是他们明天想吃的呢?可是天气这么热。如果现在不吃的话很可能就坏了呀……”小瘦子自我安慰了半天之后还是将鸭子抱了出来,又思想斗争了一小会儿,撕了一条鸭腿,塞进了嘴里。
半个时辰后,一只鸭子就剩下骨头了。
吃完了鸭子会口渴,小瘦子在屋里搜了半天,发现居然还有一坛子米酒,这种酒精度对她来说是小事儿,一坛子都喝了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很快肚子就塞饱了,满足的回到床上躺下来,小瘦子长叹一声:“啊……这样的生活真是不错。”
确实不错。只不过总觉得欠点什么,心里会突然莫名空荡荡的,就好像明明是给谁留了一片很大的位置,可就是记不起来那个人是谁。
小瘦子第一次失眠了,推开窗子,习惯性的像墙角方向看了一眼,突然就一愣。
总觉得那里应该有棵树,而且长的挺高大的,会开花……
小瘦子摇摇头,那里分明没有树。
“我说尹将军那位夫人啊,虽然我不认识你,不过挺羡慕你的。这将军府里所有人都很喜欢你,也很想念你,只可惜……你怎么就不活久一些呢?你让他年纪轻轻的就做了鳏夫,且不说这名号好不好了,可怜是极可怜的啊……一个人一辈子都思念着另外一个人,多寂寞啊?”小瘦子喃喃了几句,趴在窗栏上,有风微微吹来,凉凉的,夹杂着淡淡的酒香。
小瘦子突然来了精神,仔细闻了闻,这香味儿就像是之前林子里尹将军喝的那个一样。这酒她惦记好久了,只是在将军府从来没见过,市集上也没的买。
小瘦子撇撇嘴,将窗户关好,爬回床上睡觉去了。
而就在她屋顶上,尹蘅单手拎着酒坛子,沉默的望着漆黑的天空,将一坛酒仰头饮尽。
将军府里存的小叶香也快没有了。
小瘦子说的对,一个人一辈子都思念着另外一个人,实在是太寂寞了,这种寂寞是毒,无力排遣。就算他再努力,诺儿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尹蘅闭上眼,眼角酸痛。
“诺儿,等我将你接回来,就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与你长眠于那里……”尹蘅微睁开眼,发现天空划过一颗闪亮的星,就在正东的夜空中,它并不像平常的流星,只是越来越靠近一颗昏暗的星辰,然后停了下来。
元和三十八年七月,戴国正式迁都岭阳城。与此同时派出使节团赶赴庆国,为庆国太子册立大殿送礼,本来天府君就同尹蘅有些矫情,庆国的国主又是个极不喜欢汴元信的,所以面对戴国伸出来的友好之手,庆国还是很乐意接的。
尹蘅并不是以将军的身份去的庆国,毕竟自己的老友成为了太子,两个人若是在很正式的场合下见面,总会觉得有些尴尬。
莫夜自然也跟了去,而此时的陶暖,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小瘦子其实是被硬拖着去的,尹蘅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将小瘦子带到庆国之后会自己秘密去一次若归城,能见到“李诺”更好,见不到的话,至少也能看看那里到底成了什么样子。
倘若万幸,他甚至能将“李诺”从若归城带出来,就让她和小瘦子见面,看看那个风水先生之前说的,到底对不对。
至于小瘦子,其实是极其不愿意去的,好不容易在一个地方将自己养胖了一些,结果又要长途跋涉,吃不好睡不好的,她实在是心情好不起来,不过听尔苗说了,这沿途估计有不少她没吃过的好东西,终于让她有了点兴趣。
如今天下的局势,想去庆国就必须借道燕国,西燕虽然闹不出什么乱子,毕竟他们还是依附于麒麟国存在的,所以接到戴国国主的国书后,葛隆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传给了汴元信。
“告诉葛隆,如果尹蘅不在使臣团中,那放不放行就是他自己的事了,倘若发现了尹蘅的踪迹,就算是赌上全西燕人的命,也要将尹蘅抓住!”汴元信回复信使,他得令走了以后,邓岚还是有些担忧的看着汴元信。
他知道那个裕娘死了,也知道后宫里现在多了个不人不鬼的妖孽。
只是,国主的后宫不是他们能干涉的,说得再多汴元信听不进去都没用,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清楚未来麒麟国的方向,不努力变的更强大,就会存在被吞并的危险。
“陛下,您和尹蘅的恩怨,不能作为左右国家命运的标杆,当务之急还是好好发展经济和军事,麒麟国如今经济尚未复苏,如果真的抓到了尹蘅,您难道还要倾全力去抓他么?”邓岚问。
毕竟,之前汴元信已经倾全力很多次了,没一次成功的。
☆、第132章 错乱的记忆
汴元信望向邓岚,曾经一向对自己信任的将军如今眼神中也有了犹疑。
汴元信撤去眼中一直有的那抹疯狂,又恢复了曾经冰冷镇定的国主模样:“邓岚,一直以来我都是个很自我自私的人,所以才会失去昌平。”
邓岚微摇摇头说:“陛下,我不懂那儿女情长之事,也不知道对一个女人何以会在乎如此,但凡事都有能补救和不能补救的,您现在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不能补救的,还要一意孤行,王妃到底是不是曾经的昌平公主您也清楚,着相于皮相,也是自欺欺人。”
“我知道……她不能活超过百天。”汴元信说着打开手边的一只盒子,将一把金匕首拿出来递给了邓岚,虽看起来平静,实际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说:“昌平心口三寸的位置是她的死门,待一月后我带她祭天归来,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邓岚震惊的看向汴元信,难道说,国主这是要将那“王妃”舍弃了?国主终于醒悟了?
汴元信沉沉的叹了口气说:“其实这就是我的一个梦,想知道她陪在我身边是什么感觉,可现在看来,感觉也是不对的,她,不是她。”
邓岚也不过多评价。心里却甚是安慰,只要国主能想通,比他们说多少话都强。
“陛下,尹蘅那边,想必不会那样安稳,此次戴国出使庆国,他很可能也会来,只是不公开身份,毕竟那天府君和尹蘅之间的关系不寻常,他继任太子,尹蘅不会缺席的。”
汴元信面色一凌道:“不管怎样,尽快将那十万骑兵派去西燕,若是一旦得知尹蘅不在戴国的消息,就先将他与戴之间隔断,我们堵截止水城,主攻麒麟关。”
“原来陛下您都是想好了的。”
“我只是太累,休息了一段时间,并没有懈怠,让你们担忧了。”
小瘦子观察了尹蘅一路。
他好像很少说话,也从来都不会笑,偶然让人觉得稍微有些温柔,也完全是因为他家那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