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蘅!”李诺哭喊着跑到崖边,根本就没打算停留。
戴国士兵总算是眼疾手快,在李诺跳下去之前将她拖了回来。
“你们松手,让我下去找我夫君,你们松开我……”李诺泣不成声,可她哪儿是一群大男人的对手,哀求发怒都用过了,他们就是不松手。
“夫人,您冷静一下,这崖不深,将军就算是跳下去也不会有事,但是夫人若是掉下去……”拉着李诺的士兵不停的劝解她,李诺疯了一样的挣扎:“你胡说,这里跳下去如果还不会死,那你告诉我,小雪为什么一直没回来!你说啊!”
戴国的士兵在劝着什么,说着什么,李诺已经完全听不到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尹蘅从崖上翻下去的情景一遍遍的回放在眼前,李诺一阵阵眩晕,强撑着自己不能倒下去。
就在李诺不能自控时,东岸传来了一阵阴森恐怖的笑声,本来这些戴国士兵觉得那坨“东西”睡着了,他们不至于那样怕了,可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醒了!
士兵们拖着李诺不停后退,原本低着头的鹤流缓缓抬起头,血红的双眼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他抬起一条粗壮的不正常的手臂。向前猛的一用力,就像是蝉蜕一般的将手臂最外层已经腐烂的皮肉撑破了。
接着他拧了拧脖颈,脖子上的皮肤也裂开了,他就像是孩子学步一样,用力的蹬了几蹬双腿,缓缓的站了起来。
腿脚已经很久没有知觉了,能再次被操纵的感觉让鹤流非常激动,他仰天大笑,笑声剌心。
本来堆成一坨就够可怕了,现在居然能站起来了,戴国士兵小声的对李诺说:“夫人,还是快点走吧,他特别可怕……”
李诺站在原地不动,毫不畏惧的望着鹤流,他就像是猛烈生长的植物一样,不停伸展着四肢,身上原本包着的那层皮彻底脱落了。
缝在他身上的鬼孃皮也完全碎裂的掉在了地上,鹤流看着身上像是新生长出来的咖色皮肤,满意的回头看着鬼老医说:“真是谢谢你了,你的手艺果然天下第一。”
说着鹤流就要动手,鬼老医呵呵一声冷笑道:“鹤流,鸟尽弓藏,狐死狗烹的道理我早就懂,现在杀了我。你可别后悔。”
鹤流将手收了回去,转身朝着鬼老医走去,知道他醒来的牛鬼蛇神们赶紧跑了回来,还有人给鹤流披了件大氅,他的身高比之前还要高大,这群人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鹤流走到鬼老医笼子边上,低头笑着说:“好,我不杀你,但是尹蘅知道了真相也会杀你。”
鹤流说着回头看着李诺,拍了拍鬼老医的笼子说:“小娘子,你的夫君就是被这个人骗着跳下去的,你那自认为聪明的夫君绝对不会知道,我今天来此的目的最重要的并不是他,而是你。”
鹤流说到这里不可自控的狂笑起来,他的声音也有了变化,本来干枯沙哑,现在也开始逐渐向着不男不女发展了。
鹤流知道自己大功既成,所以才扔了崔月娥去麒麟关,看来她没让他失望,比闰涵靠谱。
李诺还是被她骗来了。
至于尹蘅,他死不死不重要,活着享受各种各样的折磨和痛苦,才最重要。
鹤流一边笑一边走到崖边,轻蔑的望着李诺说:“尹蘅将麒麟关修的像个铁壳子,探子变成苍蝇都飞不进去,他就是一心想要保护你,却没想到,你还是自己跑出来了。”
李诺依然焦急的望着谷地,根本就懒得理鹤流。
鹤流将自己曾经坐的那个竹榻一脚踹了下去,李诺也看清了这鸦子岭到底有多深,根本就不可能跳下去还完好无损。
“尹蘅!”李诺绝望的不停叫着,这里连回音都没有。
“你这个变态……”皇甫玉茹恶狠狠的瞪着鹤流,尹蘅跳下去之后她直接哭晕过去了,现在才勉强醒过来。
鹤流转身,很轻松的捏住皇甫玉茹的脖颈,毫不在意的用力,皇甫玉茹顿时瞪大了眼,眼见着就要没命了,鬼老医又幽幽的开了口:“你不是说要让尹蘅痛苦么?你现在就杀了他姐姐,他最多就是恨一恨你,给别人制造痛苦,看来你火候还不够啊。”
鹤流松了手,一脸诡异笑容的看着鬼老医,点点头说:“你说的对,我听你的,看我是多么的谦虚好学,哈哈哈哈!”
李诺站在崖边上,许久后问鬼老医:“你实话告诉我,我夫君的痼疾,有没有救?”
如果真的没有救,她现在就立刻去陪他。
鬼老医瞪了李诺一眼,闷着不吭声,这让他怎么说?告诉她把这个皇甫玉茹推下去,挖了她的心,再找来小叶,他和毒牙子联手没准就能救活他?
就是说了,李诺也办不到,关键现在还卡着这么个变态。
虽然这变态也跳腾不了多久了。
鬼老医叹口气,他也不是什么悬壶济世的圣者,更不存在什么医者仁心,尹蘅对他有恩,他救他是应该的,但这个皇甫玉茹和李诺,看样子他是护不住的。
鬼老医索性闭目养神,不看就不心慌,这两个人是死是活看她们自己的命吧。鬼老医掰断了手里的一根树枝,开始计算时间,从鹤流站起来到他挂掉,估计还得有个两三个时辰,希望尹蘅下去能找到毒牙子吧,看样子他痼疾确实要发作了,毒牙子的那破虫子也要抓狂了。再吃几颗药不知道还能顶多久。
鬼老医撇撇嘴,在心里碎碎念,所以说虫子不靠谱,那死女人还非不听,非要养,坑了自己不够,还拿出来坑别人。
戴国士兵其实大部分都已经悄悄散去了,毕竟他们对尹蘅也没什么兄弟情分,李诺只觉得背后吹来的风一阵阵冷。
她就这样孤伶伶的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内心还是充满希望,希望尹蘅真如那些士兵说的一样。跳下去不会死,希望他听到了她的声音,会回来。
皇甫玉茹静静的望着她,许久后开口道:“姑娘,你是我弟弟的什么人?”
李诺望向她,发现这女子和尹蘅长的确实像,只不过她更阴柔一些,五官也没有尹蘅那样立体。
“我是他夫人。”李诺轻声开口。
皇甫玉茹眼睛里落下泪水,点点头欣慰的笑着说:“蘅儿他,可做了父亲?”
“有一个女儿。”
“好……真好,这样我就放心了。”皇甫玉茹说着看着自己身边被绑着的那个小女孩儿,她一直都昏迷着。看样子也就最多十四五岁:“这是玉茄,她也是西支人,她还在襁褓中时,她的父亲母亲为了救我和蘅儿也都被残杀了,姑娘,若是今日幸得逃脱,希望姑娘能替我照顾这个孩子……”
李诺心想,你是姐姐没错,你的要求我听着,但是不是太天真了?这种情况还能逃脱,怎么可能……
但毕竟这姐姐满身都是血看起来实在惨,李诺知道这也是尹蘅唯一的亲人了,她不会忤逆,便点了点头说了句好。
鹤流阴冷的笑着,他连话都懒得说,直到看到一群牛鬼蛇神出现在李诺身后,他才转身看向李诺,得意的笑了。
“你们的动作也实在是太慢了。”鹤流不悦的说了一句,那群牛鬼蛇神吓得都想转身跑,不过看样子鹤流没打算杀人,他们便狞笑着朝李诺走了过去。
落在这些人手里,还不如……李诺一咬牙,转身就跳,但还是被身后人用鞭子卷住拉了回去。
鹤流手里拿着把黑色的小匕首。笑的都快不能自已的瞄着李诺,然后随意一扬手,李诺的左小腿暴起血花,匕首穿透她的腿扎在了她身后的牛鬼蛇神身上,疼的他嗷嗷叫唤。
李诺忍着没出声,鹤流接着又是一阵狂笑:“你夫君方才就是这样扎自己的左腿的,那接下来,是右腿了。”
就在鹤流瞄着李诺右腿还没出手的时候,他看到崖边一抹身影翻上来,急速朝着李诺的方向奔去。
手起,黑色匕首迅疾的飞出,不带任何犹豫。
鬼老医都瞪大了眼睛。
不要!!!
伴着一声怒吼,李诺身后的一群牛鬼蛇神纷纷脖颈爆了血花,李诺没了支撑,像一朵从枝叶上凋零掉落的花一样缓缓倒了下去。
李诺笑着伸出手,轻轻的唤了一声:“夫君……”
接着,便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有人说,孤单不是天生的,当你选择深爱一个人时,它便产生了。
还有人说,当你深爱的人离开时,留给你的就已经不再是孤单了。
毕竟,你拥有过和她相伴的记忆,幸福的,美好的,快乐的,甜蜜的。这些不管什么时候拿出来重温都是那般美好的回忆,在一切都破灭时,会立刻变为化骨毒药,张牙舞爪的朝你袭来。
他没有记忆,不想有记忆,只将记忆全部放空,独独宠着一个她。
而她,此时此刻被他抱在怀里的滋味,不是苦,不是悲,而是……刺骨剜心的痛。
“诺儿……诺儿!!”尹蘅的吼声震绝了天地,李诺无力的靠在他身上,用尽全力伸手想去触碰他的脸颊,可手却如何都使不出力气。
他还活着,真好……李诺努力扯动着嘴角,想对他说一句的,埋怨他怎么就这样任性的非要将她一个人丢在麒麟关,埋怨他明明知道这里肯定有危险,却还是不辞而别。
就连鬼老医都没有说能救的了他,他又是为何要来这里呢?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死去么?
他怎么忍心。
只是,再多的埋怨,她也都说不出来了。
“我……一定笑……的……很难……看。”李诺眼睛里滴进了尹蘅的眼泪,她茫然的一眨,再睁开都觉得很困难。
好想就此睡去,长眠不醒。
也许是幻觉,已经不在这干热的鸦子岭,李诺眼中尽是天光,将军府里的红杏花开了,被她锯断的枝子重新长了回去,一树争艳的花儿迷的她不忍睡去,可又因为太舒适了,好想睡去……
口中充满了咸腥的血液,就算李诺怎么咽都还会漫上来更多,李诺望着越来越虚幻的尹蘅。终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将方才就握在手中装着黑袋子的护身符紧紧捏住,将手沉沉的沉在了尹蘅的掌心里。
李诺感觉,一切彻底化为了尘埃,再也无法露出一个安稳的笑容。
心口的剧痛不再,她整个人都被卷入了黑暗的漩涡,自此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诺儿,诺儿……求求你,不要……不要啊……”尹蘅抓着李诺无力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她软在他怀中,再也睁不开眼。
“诺儿,我还没有亲口对你说要你嫁给我……还没有将小兔子重新挂在你身上,你不要……不要丢下我。”尹蘅的泪水源源不断的掉在李诺脸上,第一次这样痛苦的大哭出声。
从小到大,他有记忆开始,从来没有这样剧烈的哭过,就算是歹人踏破了家乡,父母亲焦急的将他和姐姐送走,他也只是哼哼了几声,没有大哭过。
懂事后,在主上身边,练功辛苦,学习疲累。就算再怎样折腾,他也不再哭。
他是个男人,男人就不该掉眼泪。
只是……男人不应该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掉眼泪,可若是她离开了呢……
从那场巨大变故之后这么多年,他没感受过真正的温暖,关怀,更不知道爱为何物,是她让他冰凉的心重新有了生命,是她让他冷酷的性格再次充满阳光。
可她……再也不能醒来。
她胸口被黑色匕首穿透的那一刹那,尹蘅觉得他的世界碎了。
听到她的呼喊,坠入谷地的一瞬间他就发了疯的开始寻找上来的路,可还是……晚了一步。
他到底犯了怎样的错误。一向自诩聪明的他,终于还是没能将心爱的人,保护安稳。
他留在麒麟国的那两封信里,其中一封是给她的,他没有写太多字,只是简单的一句我愿护你一世长安。
哪怕代价是可能我再也不能回到你身边。
“诺儿,你不能这样残忍,不可以对我这么残忍……”尹蘅将李诺紧紧拥在怀里,将脸埋在她已经冰凉的长发中,崩溃的痛哭。
若是早就知道会这样,她非要跟着他来的时候,他就应该带着她。生死与共,不管结局是如何的,就算让她看到他可能会死的结局,也好过她这样倒在他怀里……
他不想要这样的结局,最心爱的女人,就这样死在了他的怀里。
痛,源自内心,抽动了所有的神经,尹蘅浑身抖着,此时此刻顾不得仇恨,顾不得危险,他痛苦,他绝望,他……无能为力。
尹蘅抱着李诺跪地仰天长啸,但还是不能将心爱的人唤回来。
没有一线生机。鬼老医摇了摇头,将手里的木枝又掐断了一根。
可能,这就是命。
西岸传来隆隆的声音,地表干裂翘起的泥土都像是发抖一样的不停震动着,鬼老医看向对岸的方向,尹蘅身后显出黑压压一片,装配着黑色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