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庞延笑罢,低头继续把玩手里那把缠红丝的梳子,眉眼温和的喃喃自语,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汴元信伸手抓住薛庞延的肩膀,像是拎小鸡一样的将他从王座上提了起来,薛庞延并不瘦弱,但是与健壮高大的汴元信一比,实在是有些病态,更何况他一向纵欲过度,就算没有局妖的时候,自己也戒不掉那手摆弄自己的恶习……
“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合格的国主,但我看见你,突然就觉得丢了的自信回来了一些。”汴元信说着将薛庞延从王座上直接扔了下去。转身坐在薛庞延方才的位置。
薛庞延摔展在地上,也不气不恼。
大殿太空,说话声音都显得空灵,梁国虽没有庆国那般重礼仪,在奢华享受上却还是一顶一的,汴元信看了一眼这巨大华丽的宫殿,穹顶是被金子装饰的,就连这王座也是纯金打造的,用华而不实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
“你得意什么?”薛庞延低低开口,说话时却还算平静,汴元信低头看向他。他坐直了身子,扶正帽子,抬头看向汴元信:“我是栽了,那是因为我觉得活在这世上没什么意思,这皇帝我早就当腻烦了。”
汴元信眉头皱起来,薛庞延却笑的更灿烂:“你不同,你栽的比我惨,不管你怎么挣扎,都会栽在尹蘅手里。”
邓岚握紧了腰间长剑,这要是换了别人早就血溅当场了,但薛庞延毕竟是梁国的国主。就算是杀,也要陛下亲自下令才能杀。
汴元信心口就像被薛庞延捅了一刀,一阵阵的疼。
“你想怎么死?”汴元信问他。
“出舜天二十里,有一处无名冢,你若是愿意开恩,就将我完整的埋到那儿去吧。”薛庞延神色变幻,抬头看向汴元信说:“作为回报,这舜天宫内有一处密室,里面有不少珠宝,你拿去吧。”
一个将自己身后事都想的如此透彻的孤单帝王,汴元信连和他计较的心情都没有。
“准了。”汴元信说着挥了挥手,薛庞延便被带走了。
“梁国如此富庶,可惜了他父亲打下来的大好江山。”
此时有侍卫进来禀报:“陛下,抓了一些内官,该如何处置。”
“带来,我有些话要问他们。”
十多个内官哭哭啼啼的被抓了进来,他们贪宫中之财,带的太多跑不动,于是就印证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
见了汴元信他们连句话都不敢说,只是将脸贴在地上,忍不住的哭。
“除了邓岚,其余人都先退下吧。”
暗卫和守卫都离开后。汴元信松散的靠在王座上,微眯着眼望着那几个内官问:“你们谁知道,昌平公主远嫁前,住在哪儿。”
邓岚看了汴元信一眼,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陛下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啊,看样子这辈子李诺这女人都卡在陛下心里的某处了。
年轻的小内官哪儿知道昌平公主这档子事儿,感觉自己帮不上忙没准要给宰了,哭的更厉害了,倒是有一个年老的缓缓抬起了头,指着正东方向说:“就在……太后宫里。”
汴元信拧着眉头,似怒非怒,半晌后又变的有些迷茫。
不是说太后一向不喜欢昌平公主么?居然还能让她住在自己宫里?
汴元信起身,让内官引着他去。
太后寝殿已经被她自己搬空了,宫人们临走还来这里洗劫了一番,如今偌大的宫殿就剩下个空壳子,昔日繁华不在,空落落的。
内官引着汴元信绕过正殿,继续朝着后院走,直到一间上着锁的小门前停了下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他并不是太后宫里当差的,只是听别人说过太后将非己出的昌平公主锁在后院,好在找到了这间房子,不然他都没法交代了。
这小门也破的很,看样子连柴房都不是,汴元信提剑将锁砍了,推开房门一股破败气味扑鼻而来,屋子很小,勉强能站两个人,多一个都塞不进去。
屋子只能透过门上的缝隙透光,地上铺着很多稻草,落了厚厚一层灰,在角落的地方放着一只小碗,碗边都破破烂烂的了。
不要说给人住,给狗当窝可能都会被嫌弃。
“公主就住这里?”汴元信不可思议的问。
那内官开了脑洞的胡扯:“公主自从被接回来后,就一直被锁在这里,只有每月见母亲那一天才能出去,直到出嫁……”
将愤怒和仇恨转移出去,这国主就算是生气也去生太后的气吧,兴许就能网开一面,饶了他的命。
内官别的不知道,就是这八卦消息清楚的很,据说这麒麟国主是很宝贝送去的昌平公主的,所以他这样说,准没错。
“邓岚,将这里拆了。”汴元信说罢转身走了,他本来心情平复了许多,现在又堵的难受。
内官缩在角落里,邓岚还是将他提着拎了出去,现在缺修城的壮劳力,就算是个内官,也能当半个男人用。
汴元信站在太后寝殿正门外的一颗洋槐树下,已经想不起昌平刚到麒麟国什么样了,他没关注过,也不太在乎,王妃似乎将她还关在小屋子里一阵子。也难怪她后来真的就跑了。
如果说月婆是催使昌平逃走的风,那他才是让她离开真正的始作俑者,得不到关注和保护,谁也没理由留在一个折磨自己的地方。
“就算如此,你曾经还是很乐观的帮过我,也从没有过任何怨言,我问你吃的好么,睡的好么?你说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好……”汴元信蹙眉望着天空,眼神深深,灰蓝色闪烁,像是努力在空中想着这什么。
许久后,他收回目光,微低下头,脸上挂着可有可无的笑容,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
他从没觉得自己有对不住过谁。
除了昌平。
李诺狠狠打了个喷嚏,麒麟关她来过,宫也进过,说是宫殿其实就是一处比较宽敞的大宅子,规模和殊王府差不多,但是远没有殊王府奢华。
汴元信好像不是个安于享受的人。
她这几日给尹蘅折腾的疲累,没了逃命的压力,尹蘅那一身精力就全用在她身上了。
李诺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到桌子上摆着她爱吃的点心,尹蘅却不知去向,她有些心慌,套了鞋子去寻,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
恰逢陶暖拎着食盒过来,和李诺撞了个照面,李诺拉着她的手问:“我夫君呢?”
陶暖说:“尹将军和莫将军一大早就在研究麒麟关的重新布防,夫人你就别担心了,等将军忙好了便会回来了。”
李诺忧心忡忡的坐下来,严肃的对陶暖说:“我总是心神不宁的。觉得他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可我又想不通是什么事儿。”
陶暖微微一笑,将食盒放在了桌子边上,一边开盖子一边说:“将军能有什么事儿瞒着您,将军恨不得将您捧在手心儿里,再把他的心掏出来一并交给您呢。”
李诺啧啧一声,低头看着陶暖说:“陶暖,你说话怨气好重。”
陶暖将食盒里的菜摆好之后,撇撇嘴坐在了李诺身边,眼眶突然就红了。
“夫人,我有时候真的很想狠狠的揍莫夜一顿。”陶暖一看也是气急了。估计是又和莫夜发生了什么冲突。
李诺笑着说:“那就去揍啊!”
“可我打不过他。”陶暖撇撇嘴。
李诺哈哈直笑:“你信不信,你现在去狠狠的打他一顿,他绝对不会还手。”
陶暖不相信的看着李诺说:“真的?”
李诺拍拍陶暖的肩膀说:“你现在就去,如果莫夜还手了你来告诉我,我晚上就求夫君军法处置了他!”
陶暖走了,李诺叹口气坐下来,拿着筷子也没什么胃口,没一会儿尹蘅回来了,发现李诺面前的吃食都没怎么动,担心的问她:“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李诺浅一笑,定定看向尹蘅说:“夫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尹蘅被李诺问的一愣,下意识的先坚定摇头,可想到答应过她的,再也不骗她,心里又是一阵愧疚。正想着要不要对李诺说实话的时候,莫夜来了,李诺发现他右眼角有点红,明显垂头丧气的,看样子陶暖是真的将他打了。
“你好歹也是个将军,动不动因为一个女人沮丧成这样,我都替你觉得惨。”李诺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莫夜低着头不说话。
“可是有事?”尹蘅问。
莫夜掩饰的撇过眼,假装极其镇定的才说:“汴元信的王妃怎么处置,还有,她父亲也抓住了。”
李诺一听突然来了精神,问莫夜:“她在哪儿?”
月婆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的住处被汴元信下令封了以后,没有他本人的旨意也没什么人敢来,过了多日无聊日子之后,一向没什么人问津的大门居然打开了。
月婆第一个想法就是汴元信可能会给她一次新的机会,却不想进来的俊朗男子面容相当陌生,他身边的那个让女人。她倒是认识。
只是她和她记忆中的那孩子又不同。如瀑青丝,没什么特别的装饰物,就在脑后用丝带高高束着,却显青春俏皮,一身纯白色纱裙,身材凹凸有致,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发育不良的孩子。
月婆像见了鬼一样的后退几步,接着就要往屋里跑,被尹蘅身后的侍卫拦住了去路。
李诺左右看了看月婆,挺漂亮一女人,穿着打扮也算是讲究。不知道生过孩子没有,至少身材没怎么变形。
“你……你要干什么!”月婆受不了李诺打量她的眼神,声音都在抖。
李诺绕着她走了两圈,好声好气的笑着对她说:“当初,就是你把我骗跑的?害我遭了狼咬?”
月婆腿一软直接坐地上了,哆嗦着问:“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这是麒麟国!你们怎么能进来!”
李诺其实挺同情她的,估计是被在这里关傻了,本来她还想报个小仇,现在突然又没想法了。
李诺转身笑望着尹蘅说:“夫君,咱们走吧,她也怪可怜的。”
月婆一听李诺的话,恶毒的瞪向她,想往李诺身边扑被尹蘅挡了,她近乎嘶吼的叫道:“你凭什么说我可怜!你怎么没有被狼吃掉!早知道如此,我就该放一群狼去!”
李诺突然停住了脚步,原本笑眯眯的表情被阴森替代,回头看向月婆说:“你刚才说,狼是你放的?”
月婆冷笑几声,脸上的表情越发疯狂,她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指着李诺发疯样的笑着说:“你一定不是她,你是来骗我的,她肯定已经死了。”
月婆说着仰天大叫:“我知道我不好,你也不用这样惩罚我!是不是换任何一个女人都比我好!”
“……其实,还是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李诺对月婆就剩下可怜了,突然就觉得有些头疼:“这女人疯疯癫癫的,还是将她继续关着吧。”
尹蘅对莫夜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瞬也没有离开过李诺。
莫夜带领所有侍卫走后,将这处院子的大门上落了锁,然后用铅水将锁芯都灌了。
“莫将军,这锁灌了,里面人的吃食怎么办?”莫夜身后的士兵问了一句,莫夜这才反应过来,看向那士兵说:“也是啊,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呢?”
士兵有些同情的看着莫夜,他们莫将军最近总是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遭了什么劫难了。
李诺因为有心事一直睡不好,晚上更是噩梦连连,睁开眼发现尹蘅不在身边,便翻身坐了起来。
“夫君?”李诺尝试叫了一声,尹蘅没回应,李诺摸到烛台边,将它举着去浴室查看。也没有人。
李诺打算去院里看看,听到身后一声唔噜,这是只有动物才能发出的声音,而且绝对不是猫。
李诺猛回头,吓得后退好几步,从她身后的浴室里绕出来了一只眼睛闪着幽光的狼,身上的毛是棕色的,看起来饿了有一段时间了,肚子扁扁的。
“夫君!救命!”李诺大喊了一声,狼已经扑了过来。
这场景好熟悉,李诺害怕的用手里的火烛一挡,狼根本就没有传说中那么怕火,已经将她扑倒了,就在咬她的那一瞬间,这狼嗷的一声飞出老远,李诺还没来及看清,就听一声惨烈的尖叫,狼死了。
尹蘅一个纵身后退一步,拔出剑的时候狼血喷了满地。
“诺儿!”李诺接着就被尹蘅猛拽进怀里,紧紧搂住,李诺反应了好半天才哇的哭了,一边哭一边砸着尹蘅的肩膀说:“你去哪儿了。你去哪儿了……”
“我去如厕……”尹蘅声音沙哑,内心愧疚,他万没想到,不过出去一小会儿,屋里就会窜出一只狼。
是夜,当值的所有士兵都因为失职被打了军棍,没人知道这狼到底是哪里来的,只是蹊跷在于当值的其中两个士兵没了踪影。
“彻查麒麟关,无论如何都要将人抓回来!”尹蘅很生气,李诺吓的也不轻,坐在床上包着被子,眼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