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诺塞好功德钱即将离开时又路过亭子,看到又有人在里面询问,老僧的声音若有若无的飘了过来,连语调都没变:“老衲有三个问题,施主可愿解答?”
……
“夫人,我们这就回去吧,太晚了会进不去城的。”春娇看了看天色,催促起来,李诺将想发的火儿压了下去,佛门清静之地,她就当这是佛祖给的考验,让两个骗子将她身上的倒霉都带走吧。
来的时候艳阳高照,回去就乌云密布了,马车行的不快,后面那辆倒是特别着急,那马夫一边吆喝着马一边大声催促着让李诺的车夫快走,李诺本来想在车里小寐,被他吵的心烦意乱。
“车夫,靠边停车,让他们先过去。”李诺实在受不了,吩咐了一句,车夫靠了边,后面那辆马车绕过来,就听啪的一声,李诺这辆车的马儿嘶叫一声,车子突然就猛的一震,向前直冲。
李诺头撞在车栏上,特别疼,车子颠的厉害,想坐稳都不可能。
马车奔的快,又将刚才那辆马车给超过去了。
“夫人,方才那马夫惊了我的马!您一定扶好!我尽量将马稳定下来!”马夫很着急的喊了一句,刚喊完就嗷的一声,没了动静,车帘被风吹开,车夫已经没了踪影,春娇掀开后帘一看,他方从地上爬起来,腿瘸着追了几步就跑不动了。
这是叫给甩下去了……
李诺和春娇勉强抓着车栏,这里没什么悬崖峭壁,可这马疯跑着万一将车甩到树上,她们也是很危险的。
趁着车子还能跑直线,李诺掀开车子后帘对春娇说:“听我数一二三,一起跳下去,压低身子,身体前屈,保护好自己的脸。”
春娇胆子小,可被李诺拉着手硬是一拽,没来及反应就一起蹦了下去,李诺膝盖和手心都擦破了皮,春娇的脚直接扭伤了。
后面那辆车的车夫哼着小曲,一脸得意,就好像她们这样全不关他事,赶着马车悠悠过来,李诺一怒之下拔了头上的簪子对着经过身边的马屁股就是一下。
马也是一声嘶鸣,直接立了起来,但是没有疯跑,只不过它一立起,挂在它身上的车也险些半悬,车里的人尖叫一声,是个女人。
车夫停好车,捏着马鞭怒气冲冲的就朝李诺来了,李诺横竖也没怕过谁,拿着簪子就要再扎他,被春娇硬生生拦住了,毕竟不在城里,家里也没跟个男丁出来,真发生冲突她们两个女人难免要吃亏。
车夫一脸奸诈的吼:“你好大胆子!京城之内谁人不知这马车?谁不认识这马车的主人?惊了我家主人,你赔得起么!”
李诺心想家有恶奴,主子能好到哪儿去,也不跟他废话,走到车边上就将马车帘子掀了,想将主人揪下来问话。
车里坐着一个中年女人,打扮的雍容华贵,只不过,没有披金,也没穿丝质衣服。
她家里应该没有在朝为官的人。
这是梁国的规矩,只要不在朝为官,哪怕是富可敌国的商贾,一样不可披金,不能着丝。
女人斜眼望着李诺,看到她衣服的材质,本来冷着的脸突然带了点假惺惺的笑容:“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家的夫人,我的家人可是惊扰到您了?”
话说的很客气,实际上傲气冲天,就好像她就算知道李诺是官宦人家的女眷,也完全没将她放在眼里。
李诺直接上了马车,坐在了那女人对面,车夫本来要阻止,那女人挥了挥手,好整以暇的看着李诺说:“你可是有什么事?”
“赔钱!”李诺也不多和她废话,直截了当的答了一句。
摔了她和春娇,还吓跑了人家车夫的马,罪魁祸首不赔钱难不成回去要尹蘅给车夫赔车么?
那位夫人突然就笑了,一边笑一边挥着手里的凉扇说:“你可知道我是谁?”
那马夫恶奴腰杆子极直的跟着说:“我家夫人乃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雷夫人!”
李诺还真不知道,望了春娇一眼,春娇小声的说:“就是我上次给您说过的那位城郊富裕户。”
李诺一想到自己本来还挺崇拜她来着,顿时反了胃。
看到春娇似乎认得她,那女人得意的望着李诺,好像特别盼着从她脸上瞧见示弱的表情,也可能一直以来都被宠习惯了,见李诺半天没反应,她终于是有点不高兴了。
女人一边掰着自己的手指瞧一边挑着眉头说:“今天闲来无事,来自家崇化寺逛逛,不想也会遇到你这般不懂事的小女子,姐姐我今日心情好,便不与你计较你那车挡着我路耽误我时间的事儿了,识相的快些下去,否则姐姐要是生气了,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哦。”
李诺不停的告诉自己忍住,深深吸了两口气,平静的看向那女人问:“你方才说,你家的崇化寺?”
恶奴又吆喝上了:“当然,这崇化寺乃是我家夫人出钱建造的!”
李诺继续忍着点点头问:“也就是说,里面的香火钱,都归你?”
☆、第26章 崇化寺之灾
那女人突然掩着脸笑了,笑的腰间赘肉乱颤:“话也不能说的这般露骨,香火钱当然是要归佛祖了,招不得那么多夫婿的贵族女眷总需要个精神依托,来这里上上香,捐捐钱,保了家人平安,还能图个内心安宁,若是没有我这寺庙,这些可是想用银钱都买不来的。”
够狂,敢把自己比佛祖,还暗中将贵族女眷们都鄙视了一番,招了几个夫婿就了不起了?
李诺觉得再听下去她就要打人了,干脆的从车上蹦下来,扶着脚扭的无法走路的春娇说:“咱们走吧。”
车夫小人得志的哼了一声,坐回车上吼道:“怕了吧!今天你们真的是运气好,主子饶了你们!下次再碰到,你们真的会吃不了兜着走!”
李诺拉着春娇让开路,春娇也不太理解今天夫人怎么了,感觉脾气出奇的好,方才她明明看到夫人忍的手都抖了。
待到那马车走远,李诺才咬牙切齿的说:“善恶到头终有报,试问苍天饶过谁!我不拆了她的庙,她真以为自己是佛爷!”
只是,要拆庙也不是现在,她向来不会**蛋磕石头的事儿,春娇伤了,她这身子骨绝对打不过那个马夫。
轰隆一声,伴着雷声,豆大的雨滴说掉就掉下来,这竹林虽密,但竹子笔直,叶子又小,是遮不住雨的。
没一会儿,李诺,瘸腿的春娇和车夫都被淋成了落水狗。
眼见着天就要黑了,这架势她今天是进不了城了,怒气委屈加上怨念积攒在一起,李诺恨不得现在就直接去将崇化寺炸了,可惜她寻不来炸药。
春娇脚踝肿的厉害,实在是走不了了,李诺陪着她坐在路边,一边拧着裙角的水,一边看着春娇的伤势,此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想着要不要搭个便马,又觉得女子二人万一被贼人掳了去,还是老实等天亮比较安全,李诺便没有起身去路上。
骑马的人速度不快,像是在寻人,到了她们跟前就停了,火把亮起,李诺看清骑马人的时候,哇的一声就哭了。
尹蘅从宫里回来就知道夫人出城上香去了,原想着天将黑她们也就回来了,但左等右等都没人,不放心便骑马出城寻,刚出城就下了雨,没想到他家这小娘子没了马车还被雨淋成这样,难不成是遭贼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尹蘅看了看更是狼狈,走路都瘸了的春娇,还有一样瘸着腿的中年男人,将哭的泪人一样的李诺抱在了怀里。
“怎么全身都湿透了?”他心猛的就疼了一下,李诺很少哭,他万万没想到她的眼泪对他来说杀伤力这么大。
李诺不说话,就是个哭。
倒是那车夫忍不住了,稀里哗啦的将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尹蘅听到后来,脸色已经阴的快赶上这天气了。
“莫夜,将你的马送于这车夫,你带着春娇先回去。”
莫夜得令,将车夫安顿上马,带起春娇疾步离开,尹蘅将李诺抱在怀里坐回马上,她还哭的不停抽泣呢。
李诺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多委屈,一哭就停不下来,只觉得在这样苦逼的时刻看到尹蘅简直是太好了,回去路上她靠在尹蘅的怀里,想着虽然他不怎么稀罕她,可偶尔给她点这样的温暖也是极好的。
回到将军府时,李诺已经靠在尹蘅怀里睡着了,尹蘅亲自帮她换了干净衣服,拿了干布帮她轻轻擦着头发,想到车夫提起的那个雷夫人,安顿好李诺之后就出了门。
莫夜已经侯在门外了,大概给尹蘅说了说那雷夫人的来历,倒是有点本事,靠山乃是朝中右丞潘大人,也是一品大员,虽然不像刘志有谋反的心,但这潘大人是个巨贪,枝叶遍布朝野,皇上也很是头疼,却又不能轻易动他,因为若是动,就是动摇朝野根基的大事。
尹蘅眉眼间闪过一丝厉色,语气阴婺的问:“刘贤那几个手下现在何处?”
“在锦上司。”
“提一个出来,送到崇化寺去。”
刘志的事儿,朝内所有的人都恨不得撇清关系,一旦和叛军搀和在一起,就算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也要咬牙砍了去,就算是潘大人,也一定会如此。
莫夜得令走了。
尹蘅回到书房换了劲装,将主要部位的铠甲绑好,外面随意罩一件长袍,刚出府门就见到了匆忙赶来的上司使,告知尹蘅刘贤的死士越狱逃跑了一个,需要禁军配合追查。
想着尹蘅换铠甲怎么也得半个时辰,上司使就在门口微打了个盹,没想到尹蘅刚进门不消片刻就换了铠甲出来,骑马绝尘而去,上司使心生佩服,大将军就是大将军,换衣服都雷厉风行的。
城内除了敲着更子鼓的打更人,没有旁的任何人发出杂音,就连阿猫阿狗都睡的安稳,城外的崇化寺却已被几百条火把围的严严实实。
白日里坑了李诺钱的老僧抖的像筛糠一样的站在寺门口,看着一身黑色铠甲,杀神一样的尹蘅,怎么也想不通,一向清净的寺院怎么就能窝藏了叛军?
而当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被从后院房里拖出来,扔在他脚边的时候,他才脚一软倒在了地上。
入夜前,这人被另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送过来,一出手就是一锭金子,告知他天色已晚又降大雨,他们需要在这里住一晚,明日就离开。
“大人明鉴!是另外一个人带他来的啊!贫僧什么也不知道!他就在斋房呢,不信大人可以去问问!”
“你可受过正轨剃度?”尹蘅阴冷的望着老僧的头顶,九个戒疤,就凭他这样的品性和年纪,九个是不可能的。
老僧支支吾吾,他也就忽悠忽悠普通人,面对浑身杀气的尹蘅,一句假话都说不出来。
“回禀将军!搜查过了,并未见到其他人!”尹蘅派出的一队亲信将寺庙查了个彻底,回来了。
老僧腿一软直接坐地上了,他是见钱眼开了,却千算万算没想到,收的这人居然是个叛军……
☆、第27章 妻假夫威
“你可知,苍山谷那些人窝藏叛军,最终都得了什么结果?”尹蘅斜睨这那老僧,缓步走到他身边,俯下身来靠近他的耳边说:“那你又知不知道?得罪了本帅的夫人,该得个什么结果?”
李诺睡了一晚,起床就打了好几个喷嚏,她身上衣服换过了,被子也压着两床,香炉里还加了姜末,春娇也是有心,不然她被那么淋,铁定是要感冒了。
殊不知春娇实际在屋里发烧烧的一塌糊涂,哪儿有心思来伺候她,这一切都是尹蘅亲自做的。
生香不见了踪影,冬媚也一直没来,解语不太善于侍候李诺的日常起居,但这种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把我那套朝服拿出来,我要穿了找人掐架去!”李诺坐在镜子前让解语帮忙摆弄完头发,睡了一夜算是养好了精神头,想着先去给那雷夫人一个下马威,然后再想办法去拆了她的庙,毕竟拆庙是大事,需要从长计议。
解语从柜子最顶端拿出红木盒子,李诺的一品命妇朝服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但是她嫌弃颜色太难看,一次也没穿过。她还没和尹蘅正式成婚,也不需要去宫里晃悠,便束之高阁了。
好不容易将朝服穿好,李诺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硬是给穿出了四十岁女人的气质,也不知道这衣服是谁设计的。
李诺正打算出门,尹蘅便回来了,还穿着铠甲,按理说晚上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他是不会这样出门的。
李诺自然不想让尹蘅知道她要去惹事,横竖她现在也有挺尊贵的身份,不需要拉着他撑场面,便故意转了个圈给尹蘅看了看说:“我好看么?”
尹蘅知道李诺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理都没理她就直接回房去了,也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起任何疑心。
他俩的正规日常相处模式就这样。
“我知道不好看,但至少有个嫌弃的表情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