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元信虽未开口,却看向世,并没有阻止他发问。
“昌平公主并未与陛下有过太多的接触,陛下何以对她这般上心……”
汴元信望着世,浅淡的笑了笑,对着所有人挥了挥手说:“都退下吧,明日清晨,启程回麒麟关。”
世有些失望。
暗并没有进屋,但在外面听的很清楚,世和夜出来之后,暗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世叹口气,国主这样隐瞒他们,确实是让暗卫心寒的。
屋内没人之后,汴元信才将怀里的一只看起来很旧的绢帕拿了出来,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地形图,这是之前他在昌平的玩具箱里找到的,虽然看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可这地图实际上是燕国东部某处山脉的一部分。
是不是有宝藏亦或者藏着别的秘密,也只有昌平才知道。
而之前他也接触过枯骨教,鬼孃告诉过他,有一份很神秘的图,据说若是能够寻到东西两部分,拼在一起就有可能解开一个巨大的秘密,而这秘密,能扭转乾坤。
既然有这般大的力量,那他想问鼎天下就不可能让这种秘密落在其他人手里。
尤其是尹蘅。
除了这些,再去想情感层面。昌平以前确实很丑,不过很聪明,如今她更是聪明美貌集于一身,这天下早晚是他的,那这天下最优秀的女人,自然也应该是他的。
汴元信将绢帕收起来,虽然他一直尝试用这般理智的想法来说服自己,可内心某处还是有些奇怪的情绪主导着他的意识,让他时不时就会想起昌平的笑容,不管是无意间真心的还是对着他虚假的,都让他过目不忘。
……
六孔山终年毒雾缭绕,若是没服用解药就进入,往往还没找到方向就被毒雾放翻了。
倪达叶以前常来找鬼老医,所以身上还是备着几颗丹药的,薛小雪跳下去前他其实想说不要跳,但他还没来及,她就已经掉下去了。
作为医者,他冷静的知道薛小雪几乎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但若是尸体掉在这六孔山里,被毒虫毁了亦或者被鬼老医那个神经病老婆捡了去,就连个全尸都没了。
他之所以下来,也是为了试一试看能不能找到薛小雪的尸体,就算是不能及时帮她殓了,至少也能求毒牙子不要用她尸体炼虫子。
走了很久,找了好多地方,树上地上都看遍了,除了已经风干很久的骨架,没见着具新鲜的尸体。倪达叶鼻子都被毒气刺激的没嗅觉了,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以前在医学院读书的时候去标本池里拖尸体就这感觉,福尔马林综合症。
林子中根本就见不到动物的影子,雾气缭绕光线不明的偶见几只虫子,会发光的虽美却剧毒,不会发光的伪装性强,保不住也会给你来一口,越往深处雾越浓,倪达叶几乎是咬着牙铁着心才敢继续走,心惊胆战的生怕突然窜出来什么东西。
凭着记忆分辨方向,还是难以找到东南西北,倪达叶只能抬头向上看一看,薛小雪从上方掉下来的位置应该就在附近,恰好离毒牙子居所不远,她也真是会选。
身后窸窸窣窣的传来异动,倪达叶刚要回头后脑勺就是一疼,他还没晕就又挨了一下,这次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已经在屋里,手脚都被绑住了,眼睛正上方吊着一只拳头大的黑蜘蛛,一边搓着腿还一边用好多复眼盯着他。
倪达叶咽了咽口水,努力将眼睛向左右转,希望借用余光看到毒牙子在哪里,就听头顶方向传来沙哑的笑声:“小叶,什么风将你吹到我这里来了。”
倪达叶心想,分明是你将我敲晕带过来的好么?
毒牙子一边捣着面前石臼中的草药,时不时还拿出一些粉末洒在桌面上,很快就有闪着绿光的小蜘蛛跑出来将那粉末粘在身上离开了。
“你是来找那个姑娘的么?”毒牙子说罢,倪达叶躺着的那板子就微微立了起来,他也才看清情况,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薛小雪到底还是给毒牙子捡回来了,此时正在一口大缸里塞着呢。
倪达叶叹口气很可惜的说:“嫂子,您就别这样折磨一个死人了行么?怪可怜的,让她入土为安吧。”
毒牙子轻轻打了个响指,拳头大的黑蜘蛛落在了倪达叶的头顶上,嘴里吐出一根细细的毒针,眼见着就要扎倪达叶的眼睛,他紧紧闭住眼睛大声喊:“我错了,我不叫你嫂子了!”
又是一声响指,那蜘蛛将屁股后面的丝收了收,又悬空了。
毒牙子拄着拐杖缓缓走到了倪达叶面前,仰头看着他说:“我和鬼老医的年龄,做你的爷爷奶奶都行了,叫我嫂子,你是不是找死?”
“不!我绝对不想找死!我不是想着这样称呼您更年轻一些么……”倪达叶知道毒牙子什么性格,超级无敌怨妇一枚,还是个养毒制毒用毒高手,不是他对付的了的。
不过按理说女人都喜欢听别人将她称呼年轻吧,毒牙子也真是个另类,分明可以美的耀眼,却非要把自己的脸皮弄的像缺水的树皮,她和鬼老医也真是冤家,三观从来都不和的冤家。
鬼老医那一身精辟医术也算是没处可用了,当初他研究换皮的技法就是为了给毒牙子整容,据说她养了成千上百只毒物,不小心蛰伤了脸,毁容了。
可不知怎的,毒牙子就觉得是鬼老医嫌弃她了,不但不接受鬼老医的好意,还将自己越弄越丑,到现在已经快丑成**十岁的老太婆了。
而鬼老医也是个倔强的,将自己的皮换了又换,四五十岁的大叔看起来就是个十**的小伙儿,两个人之间天差地别,也难怪不能继续生活在一起了。
第一次接触毒牙子,倪达叶就被她的蜘蛛给咬了,要不是鬼老医,他估计就将浑身上下的皮肤全挠破了,有过一次那样可怕的经历,现在他才不会招惹这女人。
“谁告诉你她死了?”毒牙子说着走到了薛小雪面前,低头望着她,又用手试了试泡着她的药水温度。
倪达叶震惊的看向毒牙子,一脸不可思议的说:“这不科学,她心脏中了一箭,不死不可能!”
毒牙子笑了笑,嘴角处的皱纹更明显了,她眼看起来有些昏白,其实是长期接触毒物的缘故,这层白更像保护膜。
“她心脉未损,心脏也好好的。这孩子的心脏长的异于常人,在胸口正中一些的位置,所以那箭并没有要她的命。只是她从高处跌落,身上多处骨折,为了不让她醒过来太疼,我才让她一直睡着。”
倪达叶突然就来了精神:“她死不了了?”
这种情况医学上称为脏器异位,是一种发育异常,也不是不可能的,倪达叶以前还听说过心脏长在右胸腔中的人,万万没想到薛小雪居然……
毒牙子声音沙哑的又问:“你希望她死么?”
“当然不希望!”倪达叶兴奋的不行,毒牙子一脸探究的看着他,他又赶忙将情绪收敛了一些,严肃的说:“不瞒你说,她……是梁国的亲王。虽然不至富可敌国,但家底还是很厚的。”
毒牙子一笑,只有那一口牙齿和她的长相特别不符合,贝白贝白的,根本不像老人该有的样子:“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救活了她我也不会让她走的,给再多的金银也没用,她要留下来,陪着我。”
倪达叶纠结的说:“嫂……毒牙子大人,你留着她有什么用呢?其实她身世挺可怜的,而且你应该也知道,她做过手术,身体是有缺陷的。”
毒牙子微垂下眼,她之所以没有将这女人炼了虫子也是发现了她身体的异状。她很同情这个女人。
因为,她们一样。
只是这个秘密只有她和鬼老医知道,这也是鬼老医和她之间挥之不去的伤痕。
毒牙子阴森森的望向倪达叶问:“那手术,可是你和鬼老医做的?”
倪达叶怕的咽了咽口水,喉结都在不停的颤抖:“是……”
“混账东西!剥夺女人做母亲的权力,你和鬼老医没一个好东西,我现在就弄死你!”毒牙子说着就敲了敲拐杖,屋顶上传来沙拉拉的声音,倪达叶知道那里有什么,顿时脸都绿了,赶忙解释道:“她当时子宫穿孔,腹腔积血,不将子宫切除就有生命危险,你以为我愿意那样做!”
“为何穿孔?”毒牙子不信任的看着倪达叶。
倪达叶长叹了口气,难过的看向薛小雪,声音低了许多的说:“被人用利器所伤……”
毒牙子看向薛小雪,她沉沉的闭着眼,一点儿知觉也没有,她随即摇了摇头说:“可惜了。”
毒牙子说罢拿起手边的一瓶药,捏开薛小雪的嘴就灌了进去,倪达叶震惊的望着她,但是又不敢造次,只能小心翼翼的说:“你这样给她吃药,会卡住吧?”
其实他想说的是,这样乱吃药会不会给人吃坏了。
毒牙子没理倪达叶,一口气又往药水里倒了很多东西进去,一边倒一边说:“她为何从上面跳下来,是觉得没有活下去的**了么?”
倪达叶说:“可能觉得自己中了一箭。没的活了吧。”
毒牙子眼神精明的望向倪达叶道:“一个人就是再傻,除非是特别意外的情况,否则自己是不是要死了,自己还是清楚的。”
倪达叶被堵的说不出话,当时薛小雪胸口的箭没有拔出来,伤口封闭,确实也没出现失血过多的情况,就是会很疼,所以她看起来好像要死了……只是因为说话费劲而已。
既然她没有被伤了心脉,大脑也就不会缺氧昏迷,那么在薛小雪选择跳崖的时候,内心其实是很冷静理智的。
她并不是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才跳,而是真的对所有一切都绝望了,选择去死……
没想到对岸的那个男人,将她伤的这么深。
倪达叶不可察觉的长长叹了口气,将心中那股感觉又重新压了回去,他是要离开这里的,既然决定要离开,那就不能对这里的任何人任何事产生多余的眷恋。
之前,他就差点犯了错误。
当时,他受鬼老医委托见到了她,那时候她真的只剩下半条命了,子宫虽不至于完全破裂,可这个世界外科手术条件本来就不足,为了不留下后遗症,最好的选择就是将子宫切去。
倪达叶做过很多腹腔手术,切除子宫的,她是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
他还记得当初她术后醒来时的样子,静静的躺着,一动不动,只是微睁开眼睛,既不问自己在哪儿,也不为刀口疼痛哼过一声。
她就像是被冻住的潭水,任是你将她怎么颠覆,都不会有任何波澜起伏。
他是医生,却整整充当了三个月的护士,她的饮食起居,吃药换药,就连如厕都是倪达叶亲力亲为伺候的。
他有时候在想,他可能挺喜欢她的,不然他也解释不清楚为何鬼老医都告诉他可以离开了,他还是选择留下来。
倪达叶缓缓睁开眼,回忆这种东西总是会让人迷茫,每想起一次就有一次不同的感想,想的多了,就会更加迷茫。
所以,还是选择性遗忘比较好。
倪达叶沉默了很久,毒牙子这才回头看向他问:“话篓子突然没话了?”
倪达叶将心情整理结束,平静的问:“你给她用的这些药,可有什么后遗症?”
毕竟,是药三分毒,何况还是毒牙子的药。
毒牙子将最后一瓶药倒进药水里,本来她是不打算给她用的,可现在觉得还是用了比较好:“轻则记忆力减退,严重了整个人会变的痴傻,但是不影响正常生活。”
倪达叶有些急,说话声音都比方才大了:“你把她治好送回去,让她给你送来一打丫鬟伺候你,也比留着个傻子在你身边给你添乱强吧?”
“我做什么,用不着你教育。”毒牙子阴冷的瞪向倪达叶,他实在是不想再被蜘蛛咬了,只好无奈的点点头。
既然已经知道薛小雪没什么生命危险了,他也得尽快离开这儿。
……
戴国那并不正规的八千陆军士兵终于到了滕月卡,守卡的哨兵看到尹蘅到来,心里一阵雀跃,前阵子他们真的被邓岚打惨了,最先死的就是哨兵,不到一个月时间,一个八十多人的哨兵营人都要死绝了。
之前尹蘅留下来的军阵。没有他亲自指挥,根本就发挥不了作用,被邓岚三两下就破了,麒麟国的人就像是冲进羊群的并不饥饿的野狼,不急着攻城,更享受破阵撕咬的乐趣。
连着杀了半个月,滕月卡的将军都战死三个了,可邓岚就是不肯冲卡进入梁国境内,虽然薛庞延派了不少援军,奈何舜天那边已经没人愿意挂帅了。
“我们要放他进来么?你说他带这么多人来是来救我们的,还是打我们的?”一个哨兵忧心忡忡的问身边另外一个黑皮哨兵,结果被狠狠的鄙视了一番说:“这还用想,肯定是来打我们的!”
忧心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