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雒阳赋- 第12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又教他不得不想。
  “朕问。她的旧姓是何。”
  这是唯一的机会。
  陛下此时此刻,绝不能失去窦家的协助。就在方才的一瞬间,邓骘便意识到,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缓缓抬起头,直起腰正襟危坐。
  邓绥余光见他起身,手心一片冰凉。
  “窦。”
  眼前的君王豁然起身。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邓骘,又看着他身侧的邓绥,胸口猛的一窒,眼前一片黑。
  片刻后,他举起手,指尖几分弯曲,指着邓骘:“你,再说一次。”
  “陛下……”邓绥重重磕头。
  “臣下之妻,是窦氏遗女,窦归荑。”邓骘却打断了邓绥的话,一字一句地说道。
  “放肆!!”
  刘肇面色一片煞白。
  猛的踉跄两步,他稳住后,脑中闪过了什么。烧那遗诏时,火光印着窦归荑的脸,那般刺眼。
  原来……原来如此。
  “以为烧了遗诏……便能够保住你邓家的性命吗。”刘肇手紧紧地攥起,“可烧毁诏书,亦是牵连九族的大罪。”
  烧诏书?
  邓绥大惊。窦归荑竟是将那立后的诏书烧了?
  那她岂非……再也没有成为皇后的可能。
  “她是朕的妻子。”刘肇一步步走下台阶,俯瞰着邓骘,“当年,她就是为了成为朕的妻子,才入的这雒阳都城。”
  “邓骘,你将朕的妻子藏起,整整七年。”
  刘肇垂眸,面无神情。
  薄唇微启。
  “你娶她,就得死。”
  “陛下!!”邓绥慌乱地抓住了他的脚,眼眶通红抬起头看着他,“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陛下!你听臣妾解释,当年,当年兄长的确救了窦家端和郡主,但是由于她伤势过重这才未曾……”
  “朕再问你一遍,你娶了谁?”刘肇对邓绥的话全然未听,只是紧紧地盯着邓骘。
  邓骘额角,一滴汗滑下至下颚。但他面色却不惧。
  “邓骘!!”刘肇一声怒喝,吓得邓绥浑身一颤,手一抖松开他的袍角,跌坐在地上。郑众更是当下跪拜。服侍陛下十余年,陛下一直都是将性子压着的,倒是从未见过天子这般怒气滔天。
  “臣只要她!”
  邓骘猛的抬起头对视着刘肇,面色因失血而过分苍白,但吐字坚如磐石:“臣下愿为陛下倾力相保,后世子孙亦不求半分荣宠……臣可不计生死为陛下保住这万里河山,惟愿陛下放过她……”
  “放过她……”刘肇怒急了,眼神冰冷得可怕,“你要朕放过她?”
  邓骘紧紧地握住了拳头,“臣下本就一无所有,到如今荣华不过过眼云烟。她既不执念,臣便无留恋。陛下守不住她,为何还不愿放过她!”
  刘肇心口一阵疼痛袭来。
  他闷哼一声,猛的捂住胸口,揪起衣物。
  

  ☆、第一百二十八章。风云四起

  
  “放过她……”刘肇怒急了,眼神冰冷得可怕,“你要朕放过她?”
  邓骘紧紧地握住了拳头,“臣下本就一无所有,到如今荣华不过过眼云烟。她既不执念,臣便无留恋。陛下您守不住她,为何还不愿放过她!”
  刘肇心口一阵疼痛袭来。他闷哼一声,猛的捂住胸口,揪起衣物。
  看着刘肇面色惨白,邓骘却是依旧视死如归地说道:“陛下圣德贤明,自当守住这泱泱大汉。但臣,只想守住她!”
  “兄长!”邓绥莫不大惊,看了看陛下的神色,忙地起身扶住了刘肇。
  好一个情种。邓家,倒真是生出个情种!
  “退下……”刘肇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陛……”
  “给朕退下!”刘肇又是一阵眼前发黑,脑中嗡嗡作响,扶着额却摸到额头一片薄汗。
  他推开了邓绥,脚步有些虚浮。
  邓绥见状,想要追上,却被眼疾手快的郑众一手虚拦下:“娘娘。”
  邓绥回过头,瞥着邓骘。
  眼中几分忧伤,又莫名地倔强。
  “你不要邓家的荣华,你也不要我吗?”
  …
  刘肇步履极尽缓慢。走过长长的石阶,跨过三道朱色半尺门槛,终于踏进了那个屋子。
  他一只手扶着门,站定了半盏茶的时间。
  风吹着窗前半掩的素色纱缦,安睡的身形映入眼帘。
  ——雒阳城很美,很好。但是,就像是我的一场梦一样,那不是我的家。
  ——扶风平陵才是我的家啊,一个孩子无论离家多久,无论外面多么美好,迟早是要回家去的。
  他心一点点往下沉。
  走近她。
  ——我离开的话,表皇兄就是一个人了吧。
  他脚步又止住。
  轻灵的声音响彻耳畔。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缓缓闭上眼睛,伸出手,指尖几分无力地触及眉眼。一片黑暗下,还能听见窗外微弱的风声,似是浅浅的悲鸣。
  “归荑啊……”他放下手,终归走至她床边。
  坐在她床畔,他伸出手,理了理她凌乱的鬓发。从被下握住她温暖的手,俯身下去将她的手轻轻触碰到自己脸颊,贪恋着这片刻的依恋。
  她已不在意他。
  无爱无恨,如同陌路。整整七年,她从未想过寻他。
  是这样吗。
  “你要保护的人……”
  他眼眶渐红。手势渐重,最终紧紧攥着她的手。
  “已经不是朕了吗。”
  重逢后,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未曾为他。
  她甚至半句未提,七年前的旧事。
  她对他,已毫不在乎。
  她似是有些挪动,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背。他整个人浑身一震,眼眶中的一滴泪,堪堪便要落下。
  她下巴抵着他肩,缓缓睁眼。
  眼底一片清明寒光。
  “表……皇兄。”
  刘肇一愣。
  她叫他……什么。
  嗤——
  胸口被什么穿透。
  一瞬间刘肇听见背后风声顿起,忍着剧痛整个人翻身于床榻之上整个人挡在她身前。
  行夜的刀收势不及,擦过他的手臂处的衣袖。
  窦归荑仅仅咬着下唇,口中血腥气翻涌。一只手绕至他的后背,还紧紧握着刺进他身体的刀柄。
  “陛下!!”行夜大惊怒喊,提刀欲再斩。
  他的血,不断滴落在被褥上,染成一朵妖冶的花。
  她用匕首刺进他的胸膛的瞬间,他却翻身用整个身体护住了她。
  “你要朕死……”胸口的血止不住,他力竭整个人压在她身上,“归荑,你……”
  此时此刻的她,眼眸中只有无尽的,深沉的恨。恍若要发狂一般的恨意。
  那样的眼神,让他绝望。
  “我要你死……”她手中的刀刃,猛的又刺进几分,他闷哼一声,“你便去死吗。”
  “来人!刺……”行夜大喊,刘肇却猛喝:“谁都不许进来!”
  远隔两殿之外的邓骘,猛的看到不远处的烟雾升腾,那正是温室殿侧殿。他心下一惊,飞身略去。
  侍从们搬来一桶又一桶水在殿外洒水。婢女们围了一层又一层,却因王命无人敢入内。
  他想要闯入,却被门外的郑众一把拉住:“陛下令,入内者死……”
  话还未说完,他已经挣开闯入。
  屋内火势并不大,行夜已经用长袍将火铺灭了七八分。
  然而,眼前场景,令他几乎肝胆俱裂。
  “我至亲的血骨,铺就你的王路。”
  她沾满鲜血的手,抚摸上刘肇的脸颊。
  “你是君王,但你,再不是我的表皇兄。”
  邓骘瞬间眼眶欲裂。
  她——
  想起来了。
  那一刀,并未刺中要害。
  却好似,切断了他们之间所有温存。
  行夜小心翼翼扶起刘肇,邓骘看到行夜的眼神,猛的上前将她护在身后。他回过身,小心地拦腰抱起了她。
  “不会让你走!”
  呛人的烟雾里,邓骘几分错愕地回过头。看着被行夜架着半边肩膀勉强站着的刘肇。
  他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刀刃处:“邓骘,你敢再将她带出雒阳城一步,朕一定会让你悔不当初。”
  邓骘眉头紧紧皱起。
  “七年前……七年前你将她劫出城。”刘肇嘴边溢出一丝血,“窦家以为她遇害才决心起兵造反。当年若有她在朕身畔窦家绝不会反!”
  他确有他的顾虑。
  窦家权势滔天,他不敢娶她。
  窦家一朝倾颓,他却还是不敢娶她。
  “你藏她七年,邓骘,你又是凭什么,敢藏她七年?”还残余的些许火光,映在刘肇的眸子里,邓骘的印象中,刘肇一直深沉莫测,藏语于腹。
  刘肇微抬下颚,“朕明白你和邓绥想要什么,朕会给。”
  “你骨血如你先祖一般无二,朝堂中需要你这般不以弄权作势为图的武将。”年轻的君王,缓缓垂下眼眸;喘了口气,“你只消这般,长此以往,邓家荣宠必将不衰。”
  眼下外患虽不足为虑。但这十数年来,朝内权位腐朽,兵将养尊处优,刀不再利,枪不再明。
  他有心扭转,但一切都需要时间。
  “你会是,一位很好的将军。”
  刘肇紧紧盯着他怀中的女子:“所以,朕才对你一再容忍。但是,到此为止。”
  “陛下说笑了,我已是邓骘的……”她寒凉的目光望着刘肇。
  “他娶你,就得死。”刘肇也静默地与她对视。
  语气平稳而缓慢,眼里却无半点温柔。
  窦归荑莫名地,觉得背脊几分发冷。
  刘肇见她缄默,便侧过头对行夜说:“密诏御医,今日之事,不得泄露半个字。”眼前一黑,站立不稳,匀了匀气息,再瞥了一眼邓骘,“立下传朕口谕,邓贵人暂代后宫事务。”
  猛的,她还想起什么,问了身侧的行夜:“窦南筝副将在何处?”
  听到窦南筝的三个字,原本神色恍惚的归荑,浑身狠狠一颤。邓骘感受到她这份颤抖,垂下头望了她一眼。
  意外地望见她别有深意的眸色。她手暗下揪紧了他脖后的衣物。
  不要说。
  邓骘意会。抬眸看到行夜正摇头。
  刘肇眼底的忧虑,愈加地深暗几分。
  血将他他玄色外衫胸口处染成深色。他推开行夜,踉跄着走近至邓骘面前。
  “七年里,想了许多话,想同你说。”嘴角扬起一丝落寞的笑意,伸出手缓缓抬高,还未触及她的脸颊,便被她冷漠地一偏头,“但你大抵是一句也不愿听了。”
  “无妨。”他轻咳两声,擦去嘴角的血迹,“你还活着,便是好的。”
  眼前再一黑,行夜却跨一步却只来得及接住他软倒的身子,他一个侧头吐出半口血来。
  终归昏死过去。
  永元十一年初冬。
  阴皇后被软禁于内廷,传言陛下宠极了邓贵人,这才如此冷落阴后。
  同年,邓将军前往西北为朝廷赈灾。
  至永元十二年初夏,邓将军也未归。
  边境相安无事,朝堂亦是平稳。
  似是未曾想,此后不久,翻天覆地的波澜。
  

  ☆、第一百二十九章。自牧归荑

  雒阳城。
  正是倒春寒的时分,枝上霜白,戗风鼓鼓。清河王殿下一身自在的湛蓝外衫,一身清凉地踏进陈旧门槛。却难想在这金雕玉砌的雒阳宫城之内,还有这般一处空荡旧色。
  刺骨的风吹开他鞋履前枯败的落叶。
  踏进合欢殿的那一刻,他便看到了殿墙右侧那两颗相邻而生的桃树。只是如今,不过是枯枝一片。
  犹然记得入春时刻,女孩桃树下吹笛,引来鸟雀旋于头顶的模样。
  不过是,记忆扰人罢了。
  当年,母妃受尽多少冷落,终有一朝入了这合欢殿。却不想,这才是梦魇之始。
  呆了片刻,刘庆折下半尺桃花枯枝藏于袖中,转身踏出殿外。
  却未料到,看到长巷一端,郑众的身形一拐消失。他思忖片刻,抬步跟了上去。走至长巷尽头一拐,却看到数丈开外,刘肇在小湖边静坐着,郑众在一旁为照看着樽酒仔细温着。
  刘肇喝了一小口酒,头也未抬:“这年关方过不久,皇兄也不担心旧景伤情。合欢殿早已不是十数年前的模样,又何必一看再看。”
  刘庆却只是将袖中的枯枝,握得更紧。
  刘肇放下银杯,拿起一旁的暖炉,郑众赶忙为他披上玄色长裘。他走下几步石阶,走至刘庆面前。
  “皇兄同我,同承父皇骨血。”刘肇嘴角扬起温良的笑意,“自幼便得相识,感情那样好,怎的不知何时起,皇兄对朕,竟无一言可说了。”
  刘庆朝着他,行了规矩的一礼:“陛下万安。”
  刘肇却未立下命他起身。
  “这一年前的桃花清,自然是比不上当年宋贵人三年亲酿的雨沥香,却不知皇兄,可愿陪朕喝喝这新酒。”
  刘庆俯身更下:“臣领命。”
  桃花所酿的酒一入口,刘庆心中,却似是琴弦乱拨,发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