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过后,沈凌见独孤维唯呵欠连天,主动拉着人到自己房间里休息。
一直到沈氏带着一家人离开,沈凌都跟屁虫一样围着独孤维唯转。
傍晚归家时,老夫人都已经问过几遭了,见到独孤维唯忙拉到怀里嘘寒问暖。晚膳时更是各种吃食不停得夹到她碗里。
独孤维唯直嘀咕,难怪能把独孤维宁宠成这样,再过些日子怕是自己都要被宠坏了。
看得独孤维宁两眼冒火,一个眼刀一个眼刀甩过来。若不是家里有独孤绍棠坐镇,怕是早闹得掀桌了。独孤维唯只做不知,她也不会跟一个被宠坏的孩子计较。
次日一早,独孤维唯再次在报晓鼓一浪接一浪的声音中醒来,烦躁的捶床扔枕一通闹腾,等好不容易鼓声、钟声都歇了,撵了进来伺候的丫鬟,蒙被继续呼呼大睡。
这日独孤维唯在自己的逍遥居蒙头大睡,沈氏的披甲堂却在酝酿一场风暴。
那日沈氏院中留守的赵婆子有事要禀沈氏,但时机不对,就没开口。后来沈氏这两日天天出去应酬,也没工夫听她说。
这日没事,沈氏要归整从弁州带回来的东西,打开库房,赵婆子才扑倒在地请罪。
沈氏从赵婆子颠三倒四的话中了解到,前几年,自己一家刚离开弁州不过两年功夫,弟媳秋氏趁赵婆子开库房的机会,溜进去硬是搬走了好几件珍品摆件。
说是大嫂左右不在家,东西放着也会蒙尘,不如摆在自己房里还能帮着养护。
赵婆子口拙,脑子也不大灵光,只是还算忠心,所以才被沈氏留在京城,做些日常洒扫,打理院子的事情。
秋氏是主子,她一个下仆也阻拦不住,当时独孤维清年龄还小,赵婆子也没想到找他做主。
沈氏心里暗怒,清儿他就是仅有十来岁的年纪,对付秋氏也不在话下。
即便清儿年纪小,说话没分量,不是还有老夫人跟伯爷?这赵婆子榆木疙瘩,怎么就不知道去找人呐!就是不找人,也该稍信去弁州给自己说一声啊!
她哪里知道,赵婆子忧心忡忡几天,家里儿子刚好生了一场大病。她忙得昏头转向,哪里还记得这件事。
这些年一直将这件事抛在脑后,直到接到老夫人的吩咐,知道主人要回来了,她收拾院子的时候才猛然想起来。
☆、第七十五章 棒槌
沈氏知道赵婆子脑子不好使,压下心中的怒气,问道:“都拿了什么东西?”
好在赵婆子当时是留了清单的,这几天知道主子迟早要查问,就在家里翻腾了个遍,找到单子带在身上。
赵婆子是从沈府陪嫁过来的,沈府书本网,下人们都颇识得几个字。
沈氏接过来一看,上面赵婆子歪歪斜斜写着:产(缠)枝牡丹翠叶训(熏)炉、墨菊绿油(釉)梅瓶、白玉吊(雕)花琵琶摆件、金香(镶)黄玉奔驼。。。。。。
沈氏看着这单子险些没气晕过去,这拿走的东西件件珍品,都是自己当初嫁进来时的嫁妆。本来是预备留着传家的,这下倒好,被人提前一锅端了。
心里把秋氏骂了个臭死,她要随便取几件,念在这些年秋氏替她孝敬公婆的份上也就作罢了,但这些东西岂是她秋氏能觊觎的?
沈氏气过后,不得不打起精神,让春衣将单子誊抄了一份,去了独孤绍德跟秋氏的院子。
秋氏听说沈氏来了,不明就里,高高兴兴把人迎进门。
沈氏一进门,就看见当间屋中正摆放着一件宫制银鸭香炉,正是清单中的一件。
她刚压下去的火气腾地一下就起来了,咬牙道:“弟妹这件银鸭香炉样子真是独特,不知在哪家定制的?怎么看起来有些熟悉呢?”
秋氏洋洋得意回到:“是吗,我也觉得挺好看,是在。。。。。。”
她说道这里猛然想起这香炉的来路,侧头看见沈氏一双眼睛冷冰冰看过来,不由戛然止声。
脸上仍带着笑意没来得及收拾,又露出几分讪讪然,看起来竟十分的扭曲好笑。
沈氏把清单拿出来,递过去问道:“听我院中的下人说弟妹在我库房中借了不少东西,弟妹看看吧,有没有写多了?”
秋氏就是再迟钝,也知道沈氏这是兴师问罪来了。她不接沈氏手上的单子,只言辞闪烁道:“大嫂,我这不是。。。。。。不是借用一下么,只是。。。。。。只是这上面的东西。。。。。。”
秋氏哪里知道大伯子还有调任回京的一天,都说节度使的僚属是不可能调任的,她想着他们左右回不来,库里的东西还不是好过了自家。
沈氏知道秋氏就是个着前不顾后的,这么个棒槌就不想想,弁州距离京城又不是万里之遥,独孤维清成亲时难道作为父母的能不会来吗?别说他们的儿子成亲,就是三弟独孤绍天成亲,沈氏作为长嫂也得亲自回来主持。到时候事情还能藏得住?
“只是什么?弟妹可别告诉我这些东西都粋了、烂了、丢了。”沈氏语气不善道。
“没有,只是。。。。。。”
“弟妹有什么不好说的,东西到底哪里去了,弟妹好歹说个去处,也好让嫂子知道自己的嫁妆去向。”
“东西……东西……”
秋氏不敢看沈氏的眼睛,吭哧了几句,眼瞅糊弄不过,把心一横,恶声恶气道:“嫂子这么多好东西,放着也是放着,送弟妹几件怎么了?嫂子也是出身高门,何必这么小家子气!”
沈氏气了个倒仰,自己好东西多就该分给别人,不分就是小家子气,这是哪门子道理?
冷笑道:“送你几件?弟妹怕是没那个福分消受!”
见秋氏双眼一瞪,就要发火,沈氏接着道:“弟妹可知道单子上东西的来历?”
秋氏嘴一撇,“嫂子可别唬我,弟妹我出身低,没见过世面,可经不起吓唬。”
秋氏明显一副滚刀肉的无赖样子,气的沈氏心头火气一窜一窜。
“弟妹这话道真说对了,你没见过世面,嫂子就教教你……”指着面前的银鸭香炉道:“弟妹看这香炉的样式,别致吧,在其他地方没见过吧,那是因为这是宫里的东西!你再看看这银鸭的腹下有没有‘内造’两个字,你没见过世面,字总识的吧?”
秋氏被沈氏说的一愣一愣,还没想明白其中干系,顺着沈氏的指点,弯腰探头一看,鸭腹下果然有‘内造’二字。
“是内造的又怎么了?”秋氏傻愣愣问道。
沈氏扶额,再次确定眼前这人就是个棒槌!
“内造怎么了?呵呵,二弟好大一张脸,他一个凭祖荫得来的兵部军械监小小八品主簿,屋里用着的都是御赐的东西!是嫌命太长了,还是嫌官做的太大了?这些年二弟的同僚没来过家里吧,要不然这明晃晃的僭越之罪,早被人参得丢官罢职了!”
秋氏撑大双目,唬得面无人色,抓住沈氏的手,毫无底气说道:“大嫂吓唬我的吧,真像大嫂说的,那大嫂怎么能用?”
沈氏快被秋氏蠢哭了,她跟自己能比吗?
她被秋氏气的没脾气,有气无力道:“家父是太傅你知道吧?我成亲的时候,看父亲的份上,头抬嫁妆就是如今的太后,当初的皇后娘娘赐下的,其中就有这单子上的东西……”
沈氏抖抖手里的单子,继续道:“太后娘娘虽看家父脸面赐下嫁妆,但我却不能大喇喇真的使用,所以才仔细收好了。弟妹嫁进来年数不短了,可曾见我使用过单子上的东西?”
秋氏一张脸由灰转白,想起来当时在沈氏库里见到这些东西时,都是单独摆放在高处,擦得一尘不染,用黄布覆着。
她还以为是因为太贵重才单独放的,原来是御赐的。
她小心翼翼看着沈氏的脸色道:“可是……可是……。我娘家兄弟成亲……我送给兄弟……”
见沈氏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期期艾艾说不下去,稍停又期盼道:“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我不说,别人也不知道……”
沈氏真是无力地想叹气,她跟一个蠢货说再多也不顶用,揉揉额角一言不发,甩袖走人。这里说不通,总有能说通的地方。
秋氏兀自在身后低低喃喃:“什么意思,一言不合甩袖走人,这是答应还是没答应……东西是不要了?”
回头看见屋子正中正吐着香烟的银鸭,急忙忙喊丫鬟进来,吩咐道:“熄了,熄了,快擦干净给大嫂送去!”心里暗道,这件还给你,其他的就不要了吧?
沈氏回到自己房里,刚灌了一杯茶,感觉没那么郁闷了,秋氏派来送香炉的人就到了。
沈氏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有气无力吩咐翠微带人好好检查一遍,再打理好收进库里。
秋氏这个棒槌就不想想,这般大张旗鼓让人抬着东西还回来,下人们怎么想?下人们会说:二太太为什么会给大夫人单送个香炉?哦,原来本来就是大夫人的东西啊,是二太太贪了大夫人的东西。
这话传出去,别人怎么看伯府?怎么看秋氏的娘家?秋氏娘家的姑娘还嫁不嫁人?
☆、第七十六章 惩罚
秋氏娘家沈氏管不着,但伯府的声誉却不能再坏下去了。当下叫了翠袖进来,让她去找崔嬷嬷来。
崔嬷嬷是老夫人的人,平时协助秋氏管理府中的大小事,是个精明能干的。这些年若不是崔嬷嬷不时提点,府里早乱成一锅粥了。
不多时崔嬷嬷领命过来,沈氏跟她说秋氏借了她房里的银鸭香炉,今天让人抬着还回来了,“这事还得劳烦嬷嬷,若有闲言碎语传出去,伯府的面子可就丢尽了。”
崔嬷嬷年老成精,二太太什么德性,这些年早看得清楚明白,一下就将事情真相猜个八九不离十。“不敢当,夫人放心,老奴这就去告诫那些嘴碎的,您放心!”
这才是府里真正的当家人,她的吩咐哪里敢不尽心。倒是二太太,不是一般的不知眉眼高低,大夫人都回来几天了,还攥着中馈不撒手。
送走崔嬷嬷,沈氏得用的丫鬟全都支使去库里挑礼品。又打发春衣去秋府下帖子,说后天休沐日要去府里拜访。
第二日一早,等过了辰时中,老夫人起身了,沈氏才带着独孤维唯去定波堂请安。
定北伯也在,二老见到独孤维唯都是眉开眼笑。老夫人招手道:“维唯快到祖母这儿来!”
独孤维唯跟着沈氏一丝不苟跟二老请安,完了才走到老夫人身边任她稀罕不够的拉着小手,问道:“祖父祖母昨晚睡得好吗?夜晚冷不冷?”
老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维唯把祖母的话都抢着说了,这正是祖母想问维唯的。祖母晚上睡得好,也不冷,屋里烧着地龙,可暖和了。维唯屋里冷吗?”
“不冷。就是报晓鼓吵得人睡不着。”独孤维唯回道。
“呵呵,过几天慢慢就适应了。”定北伯插话道。
“京城就这点不好,天天报晓鼓吵得人睡不好。鼓声响完就再睡个回笼觉,你可不兴叫她……”老夫人最后一句话是向着沈氏说的。
“维唯还小呢,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睡好了精神才好。”
沈氏恭顺应是。
能不应吗,在弁州独孤绍棠也是这样吩咐的,独孤维唯打小就没起早过。
原本以为回到京城会好些,大家闺秀哪有睡懒觉的道理,哪个不是早早就起身了,偏自家的小魔星就不行。
算了,算了,只要她能人前做个小淑女,人后么,呵呵……慎独不慎独的就不讲究了。
独孤维宁跟秋氏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老夫人搂着独孤维唯笑得满脸褶子;定北伯也是难得的面楼微笑,没有早早离开;沈氏恭顺的站在一旁;独孤维唯仰着欺霜压雪的小脸,看着老夫人笑靥如花;下人们穿梭着摆饭。
秋氏神经大条兀自笑呵呵的,独孤维宁瞬间落下脸去,快步上前挤开独孤维唯,往老夫人怀了偎去,嘴里囔道:“一边去,这里是我的位置。”
换个人这么对待独孤维唯,她起码有十七八种手段叫人灰头土脸。
但这个还真不好下手,毕竟是自家姐妹,还蠢得不忍直视。对这种欺负起来都没劲的,她都懒得理会,所以往旁边一让就避开了。
老夫人舍不得她受委屈,仍攥着她的手不丢。
沈氏被独孤维宁的行为气的瞬间黑脸,目视秋氏,对方仍笑呵呵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得意。
定北伯轻叹声气,转头一看,老伴一手拉着小孙女,另一手揽着大孙女,一脸尴尬,眼光飘来飘去,无个安放处。
两人少年夫妻相伴大半辈子,对方什么性格自是知之甚深。她这样子显然是对比独孤维唯,察觉到自己教的孩子果然是有问题的,又嘴硬不想承认。
独孤维唯暗自摇头,安慰的拍拍老夫人的手,示意她放开。上前去跟秋氏见礼,回头又对独孤维宁福身道:“见过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