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哪里知道,萧恪私自领军驰援太子,被兵部尚书岑嗔阻拦,萧恪竟然二话不说直接挥刀斩了岑嗔。
而后一路东进,朝廷派出三路人马追截,皆被萧恪斩了。
所以再杀个节度使,萧恪是半点心里负担也无。
独孤绍棠若有所思,缓缓点头道:“看来皇上的病势不容乐观。”
宁王敢毫不犹豫杀了杨渥,恐怕是皇上已无回天的可能。
太子若能脱困回到京都顺利登基,杨渥这样的恭王党自然是要杀了的。太子若不幸遇难,恭王和宁王争位,作为恭王的坚实后盾,杨渥也必须死。
左右都是死,还不如现在杀了,以免他的存在叫某些将领心存希望。
虽短暂相处,独孤绍棠算是看出来了,这宁王虽然少言寡语,但行事异常果决。
小阎王杀完人拍拍屁股走人,烂摊子还得独孤绍棠收拾。
他原本只是把人羁押,现在也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宁王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认命的一一吩咐众人,将杨渥的嫡系将领拖出来杀个干净,家眷连同杨渥的家眷一起押入大牢。
剩余时间堪堪将弁州军整合一番,重新派自己的亲信补上被杀将领的缺。
做完这一切,天已透亮,到了萧恪约定的时间,他也顾不上回府,就匆匆带兵出发。左右夫人跟女儿也不在府中,两个儿子随在军中,回不回府倒也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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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独孤维唯跟沈氏一行人出了汴州地界,西行约莫六七十里,已近黄昏,队伍却突然折向南,向着许州地界而去。
沈氏跟秦氏及高妍妍乘坐马车。高妍妍已经十一了,倚在秦氏身上假寐。
三人坐在马车上丝毫没发现中途改了道,直到天光渐渐变暗,沈氏撩起窗帘,极目远眺,发现右侧群山之间落日余晖将山尖染的通红一片,极尽瑰丽壮美。
沈氏当时也没在意,直到放下帘子重新靠在靠枕上,半晌才突然道:“不对!”
秦氏给她唬一跳,忙问缘由。沈氏道:“洛州在弁州西边,我们理应向着落日的方向行走才对,可现在落日竟在右手边,我们这是在往南行啊。”
沈氏猛地又撩起窗帘,叫到:“东来……”
梁东来回头看到沈氏面上的神色,应了一声却不急着过去,朝骑着小马,一身男装打扮的独孤维唯道:“小姐,夫人该是发现了。”
☆、第五十九章 路遇
独孤维唯扭过头看了看沈氏,冲梁东来点头道:“我去看看。”
勒住马缰,跳下马来,走到马车边,也不叫马车停下,单手在车辕上一撑已上了车,撩开帘子钻了进去。
独孤维唯冲秦氏跟高妍妍打个招呼,挤在沈氏身旁,抱着她的手臂道:“娘,高婶婶,我们今天晚上不在荥州落脚。”
“不在荥州落脚?那是要去哪里?”沈氏跟秦氏面面相觑。
“今晚在许州歇上一晚,明天再启程去信州,在信州呆上几天。”独孤维唯解释道。
沈氏大感不解,秦氏也是莫名其妙,问道:“我们不是去洛州吗,怎么又要去信州?”
独孤维唯微微一笑,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爹跟高叔叔有事要忙,怕吓到我们,就让我们避出来,等完事了再回去。”
独孤绍棠因要兵变,怕万一走漏风声失败,殃及妻女,才让她们找借口避出去。
明面上只说女儿骄纵,要去洛州玩,实则命令梁东来中途变道,改去信州,在信州呆上几天,若事情顺利,叫人通知他们返回。
若兵变失败,就继续南行进入九阳。
九阳守捉使孙道成曾是独孤绍棠祖父麾下将领,对独孤氏有很深的情分,自会保她们无虞。
等尘埃落定,太子登基,她们自然无事。若不幸叫恭王登基,独孤一族凭借当年独孤大将军余荫庇护,也不至于被斩尽杀绝,不过是回到族中生活艰难些罢了。
沈氏听女儿讲清前因后果,心里倒没有太担心,自家人自家知,独孤绍棠心思缜密,没有九成九的把握,他也不会轻易行事。
沈氏纠结的倒是这么大的事,丈夫跟年幼的女儿说了,却瞒着她。
自己这般担不起事吗?连个小女孩都不如?
秦氏却不由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沈氏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放心,没多大事,我家都督宠维唯的劲头你也看到了,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维唯以后可要遭多大罪。我们都督让我们避出来,不过也是以防万一。”
沈氏甚至微笑调侃道:“他可舍不得让自己有事,以后他的心肝宝贝没人护着。”
独孤维唯在一旁掩唇闷笑,心里暗道,娘这话怎么有股醋味。
高妍妍本来吓白的脸上也不由缓和几分。
秦氏叫沈氏一安慰,倒有几分不好意思,自家儿子女儿都跟出来了,都督家的两个儿子可还在军中呢。
她们到达信州的第四天,就接到独孤绍棠让人捎来的口信,言道大事已了,嘱咐她们在信州多玩两天。
沈氏秦氏随放下心来,索性每日领着孩子们到处游玩。
又过得几日,梁东来接到探马来报,知道独孤绍棠跟宁王绕道去了吴军后方,烧了吴军粮草,跟太子里应外合打破吴军防卫,乘势斩杀吴军十万人马,大胜而归。
梁东来跟高博和独孤维唯商量,该是返回弁州的时候了。
去时轻车简从,内心惶惶。归时却带了不少土特产,和各色玩意,装了整整四五辆马车。
独孤维唯仍旧一身男装骑马,咋一看去,就是一个过分漂亮的男孩子。
她已不复幼时胖乎乎的样子,眉目渐渐长开,完全继承了沈氏跟独孤绍棠的优点。
虽然还有些婴儿肥,但五官精致,肌肤莹澈,可以预见长大后会使怎样的风采绝伦。
深秋的天气,已经颇凉。沈氏连叫几次独孤维唯,她都不愿上车。好不容易出趟门,独孤维唯喜欢这种风驰电掣、痛快淋漓的感觉,可不想坐气闷颠簸的马车。
倒叫高妍妍羡慕不已。沈氏劝道:“可别学她,没个女孩子的样子,妍妍这样多好,斯斯文文的,大家闺秀就该这样。”
一行人出了信州城,沿官道往蔡州行去。
行到与随州交界的小县,梁东来突然脸色凝重,扯住马缰,侧耳细听。
他这么一停下来,独孤维唯似乎也隐约听到身后闷响声。
梁东来下马趴在地上将耳朵贴在地面,少倾站起身来。
高博立即过来问道:“梁大哥,可是有什么不妥?”
独孤维唯也道:“像是有闷雷声。”
“不是打雷,是有大队人马过来了。”梁东来道。
这么一会功夫,闷响声越发大了,地面跟着震动起来,土粒在路面上起起伏伏,像是一颗颗都有了生命一般跳动不止。
梁东来思虑片刻,笑道:“应该是都督的人马,两位夫人和小姐们放心。”
独孤绍棠解了太子的围,领兵回返,算算行程,在这里相遇的可能性极大。
吴军新败,这个时候恐怕没有精力深入大魏。
沈氏和秦氏二人听了都是喜形于色。
梁东来命令队伍避在道旁等待。
这个时候就算后面的不是魏军,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他们这一行百余人,带着妇孺,再怎样计议也不够大军一口吞的。
所以也只有寄希望真的是自家人。
不多时,只见烟尘滚滚,蹄声如雷。
一对人马摧枯拉朽般一路卷来,队伍前方招展着黑底红边的大旗,远远都能看见上面飞舞的“独孤”二字。
独孤维唯在马上手搭凉棚远望,队伍前方正控马奔跑的几人中,她一眼就看到了一身戎装的独孤绍棠。
独孤维唯大喜,忍不住拍马上前迎接,嘴里大呼:“爹爹,爹爹……”
沈氏惊呼道:“维唯,快回来!”
秦氏跟高妍妍也不由惊呼出声,脸色霎时刷白。
队伍奔跑过来的气势犹如洪水骤发,雷霆万钧。在沈氏看来,独孤维唯此时正如逆着洪流冲上,顷刻就会被大浪打得渣都不剩。
但独孤维唯这时哪里听得见。梁东来若无其事回头,“无妨,夫人放心。”
果然,队伍在独孤维唯奔过来时放缓了速度,等到双方相距二十来步时,独孤绍棠左手高高举起,右手勒紧马缰。一声声马匹“希律律”的叫声中原地停了下来,独孤绍棠当先下马。
☆、第六十章 妾拟将身嫁与
独孤维唯从她的小马上飞身而下,扑到独孤绍棠身边,一叠声问道:“爹爹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伤到哪里?”
独孤绍棠一手揽着她的小肩头,一手伸出揉揉她的发,笑着回道:“没有,爹好着呢。来,快见过太子殿下和宁王殿下。边说着独孤绍棠把女儿推向前方。
独孤维唯多日不见父亲,心中着实牵挂,乍一见面兴奋的忘乎所以,经她爹这么一说,才发现旁边站着两个人。
一人年长些,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浓眉俊眼,相貌堂堂,眉宇间英气迫人。乍一看健硕粗疏,像是个粗鲁武人,双眼却精光闪闪,透着不容忽视的精明。而脸上露出的微笑,又让他看起来有一些不羁。
独孤维唯忍不住先冲他一个微笑。
那人似乎被她笑得一愣,旋即咧开大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嘴里道:“有意思,有意思。”
眼风再向他右侧一扫,独孤维唯不由就是一愣,好俊美的少年郎!只见这人眉眼五官犹如最好的匠师雕琢而成,竟无一丝瑕疵。气质神韵却好似雪山冷月,孤高清冷,偏又带着俯瞰众生的意味。
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身材虽高,却不算壮硕,但不知为什么,就是给人一种彪悍的感觉。似乎那亮银明光铠下,包裹着无与伦比的贲张力道,充满张力。
这些特质,糅合极度昳丽的五官,形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独特气质。奇异的吸引人的眼球,令人一眼看过去,便再也挪不开眼睛。
果然…比大哥生的还好看!
说来话长,这些念头不过在独孤维唯脑中一闪而过。她冲年长那个施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抽空想到,队伍为何只打了爹爹的番号?太子殿下和宁王的呢?
旋即反应过来,想来是太子急于回京,不想招摇。若打出番号,沿途官府迎来送往耽误时间不说,还给有心人指明了目标。
接着转头给少年宁王见礼。
这些日子一直男装,习惯了学男子的礼仪,这时下意识就施了个男子揖礼。
听太子含笑的声音道:“免礼。”
宁王却未发一言。
她直起腰来,见这少年一双眼睛淡淡瞥她一眼,不带丝毫情绪地转开视线。
那眼神,就像人类扫过一片落叶,一只蚂蚁,不含任何思绪。
真是骄傲啊!
但骄傲的美少年可真好看,侧面看来更显得五官立体,眼睛在眉峰下深邃摄人。
独孤维唯忍不住就看得呆住了。
太子“噗嗤”一下乐了,独孤绍棠“呵呵”讪笑,嘴里道:“失礼了,殿下见笑。”
沈氏、秦氏、高博、高妍妍和梁东来正往这边走来,沈氏见到自家闺女的样子,忍不住就想扶额。
扬声叫道:“维唯,快退下!”
边上前带着一行人去跟太子施礼。
萧恪身后的小厮闻这一生“维唯”,悄悄“咦…”了一声,迅速冲独孤维唯打量几眼,心道,原来这就是害自家王爷三月不知肉味的元凶。
萧恪也回过头来扫了独孤维唯一眼。也只是一眼罢了,不包含任何情感。
独孤维唯回过神来,突然冲萧恪一笑,见这少年拽酷的模样,脑中跳出一首词,于是冲口吟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小小女童一本正经跟别人说“妾拟将身嫁与”,满满的违和感让人觉得滑稽可笑。
她话音一落,场中就是片刻寂静,太子突然“噗”的一下笑喷,之后便是接连不断“扑哧扑哧”忍俊不禁的闷笑。
萧恪也瞬间撑大双目看向她,半晌不发一言扭过头去。
独孤绍棠一脸正色跟萧恪介绍道:“这是小女。”
太子听后忍不住又是一阵爆笑。在你家闺女说出这句话后又正经八百介绍是几个意思?
沈氏年轻时也是颇能吟诗作画的才女,蓦然听这一词,但觉质朴大胆,清新婉丽。下意识就要喊一声“好词!”
旋即反应过来,这是自家姑娘在调戏人呢,到了唇边的叫好声变成一声叹息,以手加额,上前蹲身道:“小女顽劣,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又冲萧恪深深施礼:“小女年幼胡言乱语,宁王殿下莫怪。”
萧恪仍旧淡淡的不理人。
太子乐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