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岩不用她招呼,自个儿在独孤维唯下首坐了。
沈鸣方才感觉浑身乏力,似生了一场大病一般,向后倒坐在椅上,以手揉头。
半晌道:“接下来怎么做?”
原来只不过想把人打一顿出出气的,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李怀佑回去难道不会告知他爹?或者报官?难道不会设法报复?
小表妹也太无法无天!
沈鸣的心里不知怎的对这个表妹生出几分怯意。
李怀佑这会儿也缓过来了,自地上慢慢坐起,只是脸色还有些发白。
低头打量自己的腿,好在只有最先那个伤口略大些,看似吓人,倒不是太深。其余伤口都小,无甚要紧。
独孤维唯指着左边的椅子,道:“过来坐。”
李怀佑被吓破了胆,对她的话不敢不从。闻言强撑着从地上爬起,两腿光溜溜血乎乎,惨不忍睹,一步一个趔趄挪近椅子边,艰难坐下。
☆、第二百二十一章 打一棍给俩枣
独孤维唯起身,推开房门探出头吩咐一句:“上茶,再找件男装来。”
门外不知谁应了一声,片刻功夫便有件衣服从门缝递进来。
独孤维唯把衣服扔到李怀佑身上,他忙胡乱穿上。
然后门推开来,一名十六七岁的丫鬟端着托盘进来,在四人面前各放一杯茶,人却没出去,顺便在独孤维唯身后站了。
“李二公子今晚受了这样的屈辱,想必回去定要找机会报复的。。。。。。”
独孤维唯话未说完,李怀佑便忙截口道:“不敢!不敢!”
再骄傲的人一旦放下傲气,便如江河决了口,再难堵住。
独孤维唯一笑:“我既然敢捉了你来就不怕你报复。今日不妨实话告诉你,你的仕途呢,是我让人给断的。。。。。。”
李怀佑和沈鸣同时一震,目露不信盯着独孤维唯。
沈鸣不知沈莹夫妻之前的过往,还在思索小表妹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轻易断了一个人的仕途?又到底什么缘故让她跟李怀佑过不去?难道是一早得知李怀佑对阿莹不好?
李怀佑则是愤恨欲狂,今日之前,他会认为独孤维唯胡吹大气。但从今日她行事来看,哪是一般闺阁小女孩能办到的?她说自己的仕途是她断的,恐怕还真不是信口胡说。
这也能解释通无缘无故的他突然就被太子评价为道貌岸然,人品卑劣了,料来是她在背后使了什么手段。
只因她见到了自己跟其他女子行为亲密,便设法断了自己的仕途,那哪里仅仅是仕途?那是自己一生的希望,也是李氏家族未来的希望!
李家底子薄,也只有李惟岳身居高位,子弟中出色的除了李怀佑便再也没人了。若李怀佑仕途无望,李家青黄不接也辉煌不了几年。
他若不能出仕,待他爹致仕后,李家便会逐渐沦落,几十年或者子孙再不消点,甚至几年功夫,京城世家中便再无李家。
因此,不管李怀佑还是李惟岳对于仕途可想而知有多看重。
独孤维唯看他的眼睛便知道他此时的心了的恨已经盖过了惧,抿了一口茶,轻描淡写道:“不过是仕途,我能给你断了,也能送你上青云。”
她说的轻松,但李怀佑闻言却没敢当她胡吹大气,心中生出几分希望,霎时将愤恨泄得一干二净。
心情如此大起大伏之下,声音都抖了:“你不骗我?我若真的仕途有望,一定将沈莹当菩萨供起来。”
这人也是聪明的很,知道独孤维唯所做的一切根源都在沈莹身上。
“我大表姐好了,你便也好,我大表姐若过的不如意,你更会凄惨十倍。”
“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后定会好好对阿莹。”
独孤维唯语气平淡,李怀佑却没敢轻视她的威胁,忙不迭表态。
“打明日起,你多多行善,务必表现得谦恭有礼,宽仁大度。人气和口碑好了,三年后春闱,我自然能让你顺利参加。”
李怀佑毫不怀疑她的话,这人小小年纪简直像个妖怪一般。他也懂她的意思,用三年时间来考验自己是否对她表姐好,若是不好,那便什么都不用说了,不光仕途再也无望,恐怕还不知道她有什么手段等着他呢。
沈鸣看得大开眼界,这小表妹简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打人一棍再给个甜枣,先把人吓得肝胆俱裂,再以功名诱之,让其完全生不起反抗之心。
心中有了希望,今日之事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李怀佑一点也不比沈鸣笨,沈鸣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这时虽明白过来她今日未必是要杀他,虽明知她打的软硬兼施的主意,但此时半点跟她对着干的念头都没有,一方面因为有希望在眼前,一方面也是被她通天的手腕和整人的手段吓怕了。
李怀佑脸上还顶着杜岩抽的两个巴掌印,独孤维唯努努嘴,杜岩便重新掏出怀中的布袋,从中取出他的药瓶子去给李怀佑抹。
李怀佑着实被他身上的药吓坏了,一见他的动作,下意识头往后避开,满眼警惕的看着他。
杜岩咧嘴一笑,“别怕,是消肿化瘀的药,抹上睡一觉起来便没事了。”
李怀佑想想不管是什么药,他也躲不了,索性自己将药接过抹在脸上。
感觉清清凉凉挺舒坦,便放下心来。
独孤维唯很不雅得打了个呵欠,道:“天快亮了,困死了,阿捷,你跟岩伯送李公子回去。”
身后的阿捷应一声上前,笑眯眯跟李怀佑道:“是奴婢打晕你,还是你乖乖闭嘴一路不发出声音?”
李怀佑忙道:“我保证路上半点声音都不出!”
“奴婢便信你一次,如果你不小心出声把巡街武侯招来,奴婢只好让你永远说不出话!”
李怀佑观这侍女笑嘻嘻的样子,跟她主子的德性一模一样,料来性子也是笑面虎一般,嘴上说的轻松,下手最是狠毒不过。便再三保证不会开口,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送走李怀佑,沈鸣问道:“你真打算帮他?”
独孤维唯笑得好不负责:“谁傻了才会帮他,不过先安抚住他罢了。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查查大魏律,看能不能找出法子让大表姐带着坤儿从狼窝里出来。”
沈鸣欲语无言,这样也好,若能使妹妹从李家脱身,再让父母上门讨个公道。没道理堂堂帝师沈府,亲朋故旧满朝野,还让人欺负成这样。
杜岩故意震慑李怀佑,任他清醒着背起他在上京城的房顶上如履平地般一路送回李府。
府里静悄悄的,半点声息也无。直到两人如回自家一般将他送回小妾的房里,再鬼魅一般离去,府里仍毫无异常,浑不知自己已经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仿佛他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若非就着昏暗的灯,扯开衣袍看到伤痕累累的腿,还有至今未消的痛感,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小妾睡得打着轻微的呼噜,摇两下跟个死猪似的,知道被下了药,只好自己强撑着找了件中衣,撕成条,把腿上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躺在床上休息。
转眼天亮了,他让小妾帮他遮掩,就说喝茶时,不小心撒了,烫着了腿。
☆、第二百二十二章 落水
因腿伤不便走路几日来他房中人来人往的人探视,有什么话也不方便说,等到差不多结了痂,才去他爹李惟岳房里将实情告知。
李惟岳先是怒不可遏,把独孤维唯大骂一通,后来便教训李怀佑:“叫你收着点,别太过分,就是不听!你媳妇性子软,可沈家是好惹的?跟你说过多次了,我们李家势单力孤,还要靠着沈家的人脉,你倒好,把人往死里逼!现在只是小辈出面,等到你岳父岳母出面,哪里会是受点皮肉之苦能完事的?独孤家那个小贱人现在还不能动,三年后看她能不能让你重考,等考过了,再对付她不迟!”
李惟岳正是怒火高炽,李怀佑不敢犟嘴,半耷啦着脑袋听训,等气氛有所缓和,方道:“儿子不理解的是,她一个小女子,到底怎么走的太子的路子?太子凭什么听她的?难道是定北伯出面?”
李惟岳沉思片刻,道:“那小贱人长得不错,难不成太子看上她了?”
他自觉了解男人贪恋美色的劣根性,但难免以己及人,越想越觉得可能,沉吟半晌,又道:“若真是这样,你今日受的辱便只能自己咽下,不仅不能将她怎么样,还要小心对待。以定北伯的身份地位,将来太子妃的位置还真有可能。嘶…这样,你以后好好对沈莹,说不定将来你便是太子的表姐夫了。等太子登基,你的仕途还在话下吗?”
李惟岳越说越兴奋,先前的恼怒一扫而空,仿佛眼前便是金光闪闪的通途,仿佛李家从此壮大,成为上京数一数二的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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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理完沈太夫人的丧事,打前线传来捷报,天策上将军宁王萧恪已将胡人赶出大魏边界,正带兵深入草原乘胜追击。
消息传来,群情振奋,百姓奔走相告。独孤维唯连日不佳的心情都明媚起来,这么说来,宁王殿下很快就能回来了?多时不见,还真挺挂念的。
沈家关门闭户守孝,沈太傅需服三年斩衰,沈鹤行兄弟因是孙辈,只需守丧一年。独孤维唯和沈鸣等表兄妹都是服齐衰三月。
对于有公职的官员和正进学的学子们来说,也只是素服、禁宴饮、玩乐,其他一切照旧。
沈雁翎的妻子子女半月后赶回,祭奠过沈太夫人后便在京城留下。
一方面替沈雁翎在父母面前尽孝,一方面也是沈庸三年后要参加春闱,提前回来让祖父教导。
而沈慧也快要到成亲的年龄了,卢氏自然希望能在京城给她找个人家。
年龄小点的沈园和庶出的沈愚、沈拙被送进明德书院读书。
日子倏忽滑到流毒的六月,初伏这日学里便放了假,一直会放到末伏结束,整整四十日的假期。
独孤维唯便道这就是古代的暑假了。
别人或许会因为假期而开心,独孤维唯却没有多少喜色,只因孝期未过,好好一个吃喝玩乐的大好机会,只能乖乖呆在府里了。
老伯爷今年开春突然迷上了钓鱼,对钓鱼的热爱到了风雨都无法阻止其脚步的地步。那简直是一日不钓便会手心痒痒,府里因此天天吃鱼,好在厨娘厨艺尽独孤维唯教导,各种方式换着做,到没让府里的人吃腻。
当然,长房一房守孝,只能吃素。
老伯爷见独孤维唯不过在家里呆了两日便闷得发慌,提议带她出去玩。
钓鱼这种活动不同于其他娱乐,倒是可以偶尔为之的。
独孤维宁当然也闹着是要去的,她今年被独孤绍棠拖了关系送进了凤池书院。
因有邢嬷嬷一年多的教导,倒也勉强能跟上,只是没朋友罢了。她名声在外的,别人都不乐意跟她玩,还有些书院学子的父母特意交代孩子不跟她一起玩,免得被带坏了。
所以她虽不用守孝,但也很无聊就是了,遇到能出门的机会哪有不抓住的道理。
姊妹俩头上都戴了帷帽,跟老伯爷一起出门。
上京城东便有个玉明湖,正是由流经玄武街,再斜斜穿过青雀街的玉明河一路流淌向东,汇聚而成。
这里也是上京人爱玩乐的地方之一。
老伯爷便带着两个孙女来的玉明湖。
难得放风,独孤维唯心情大好。站在玉明湖边,远望碧波荡漾,莲叶田田,偶有叫不上名字的鸟儿飞快从水面略过,身姿蹁跹轻捷,长长的喙与水波一触即分,嘴里已经叨了一条小鱼。
眼前景色让人豁然开朗,叫人有一种恨不能张开双臂拥抱天地之感。
独孤维唯顺从心意,张开双臂大呼一声:“玉明湖,我来了…”
然后发足向前冲去。
她所站的地方是一处高地,与湖面呈一个斜坡。坡度不是十分陡,但也不算平缓。
独孤维唯一高兴,就这样不管不顾冲过去,冲到半中间便刹不住脚了:“啊,啊,祖父救命啊……”
老伯爷大惊,没待他作势下去救人,独孤维唯已经大呼小叫着冲进了湖里。
旁边突然响起了爆笑声,一道声音略带几分苍老,另一道声音却是娇脆婉转。
老伯爷忍不住也笑了,小丫头险些没将他吓出个好歹,好在湖边水浅,不过淹到独孤维唯膝盖。
独孤维宁遗憾地想,湖边的水怎么没再深点。
独孤维唯满身泥浆从湖边爬上来,冲爆笑的两人一瞪眼,“郡主您就尽看我笑话吧!”
原来正是和雅郡主萧雅,她身边一名身材高大的老者,戴着斗笠,双眼遮在阴影中,只能看见颌下的美髯。
老伯爷向那人道:“王爷今日来得倒早。”
独孤维唯便知道那是萧雅的父亲汉阳王了。她远远冲人蹲身一礼,上去马车上换衣服了。好在是夏季,也不怕着凉。
汉阳王的祖母是独孤家姑娘,跟老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