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叹了口气,道:“苏相国的心情我能理解,其实朝中也有不少人在议论此事了,说明楚王登基是众望所归,但我觉得真正决定权还是在楚王殿下的手中,苏威不觉得,殿下并不是很热衷此事吗?”
苏威一愣,“杜相国这话怎么讲?为什么说殿下不热衷?”
杜如晦缓缓道:“其实我也一直在关注楚王殿下的想法,如果他真有意登基,那么他一定会拿下洛阳,将都城南迁,毕竟太原只是陪都,没有洛阳那样名正言顺,可是他并没有拿下洛阳的意图,或许他只是战略需要,但我想,任何战略都比不上他登基的愿望,只能说明他登基的意图并不强烈。”
苏威也陷入沉思,他不得不承认杜如晦说得有道理,如果楚王真想登基,那么拿下洛阳是必然,但楚王并没有……不过仅仅因为楚王殿下没有拿下洛阳,便认定他没有登基的想法,我觉得他还是太草率了一点,杜相,我们应该面对面地和楚王殿下确认。”
杜如晦点了点头,“这件事就由我来确认吧!”
停一下,他又笑着补充道:“当然,我会把苏相国希望他登基的强烈愿望转达给楚王。”
苏威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都说杜如晦不太通人情世故,此言谬也……杨元庆军队已经结束了在中原的战役,他任命徐世绩为荥颍兵马总管,率军五万镇守颍川郡,同时又任命牛进达为中原团练使,在中原地区招募三万郡兵。其余军队则分驻河东、河北各处,杨元庆率三万精锐之军从陆路返回太原。
所俘获的数万唐军则暂时安置在河内郡屯田,这些军队都是关中人和蜀人,杨元庆将用这些降兵向唐朝换取粮食,以解决隋朝粮食不足的问题。
这天晚上,隋朝大军返回了太原郡,在距离太原城还有三十里外汾水河畔扎营休息。
月亮圆如银盘,将皎洁的清辉洒向大地,隋军士兵们在汾水里也放下了数千盏阴灯,寄托对阵亡将士的哀思。
杨元庆站在岸边,默默地向一盏巨大的水莲灯许下了安息的祝愿,随即接过火把点燃了水莲灯中的火油盘,火势燃起,几名士兵奋力将水莲灯推进河中,随着浪花起伏,水莲灯渐渐向河中央飘去。
这时,一名骑兵从大营飞奔而至,老远便高声喊道:“总管!”
“什么事?”杨元庆迎了上来。
“杜相国来了,在大帐内等总管。”
杨元庆点点头,快步走到战马前,翻身上马,一催战马,数百亲卫跟随着他向大营奔去。
中军大帐内,杜如晦在李靖的陪同下站着沙盘前,欣赏着这次中原大战的成果。
李靖手执木杆指着南面道:“这次中原之战,除了南阳郡、淅阳郡和汝南郡三郡,其余中原各郡都被隋军收入囊中,尤其梁郡,李密的魏军正逐步撤离,一旦魏军完全撤离,梁郡也将并入大隋版图。”
杜如晦沉思一下问:“为何南阳郡和淅阳郡不取?”
这时,他身后传来了杨元庆的笑声,“那两郡是作为缓冲,唐军不能驻兵,我们也不驻兵,这是我和李孝恭达成的一个妥协。”
杜如晦回头,只见杨元庆从帐外走了进来,杜如晦连忙躬身施礼,“下官杜如晦参见楚王殿下!”
“杜相国操持朝政辛苦了。”
杨元庆笑着走上前,拾起木杆指向南阳和淅阳两郡,又继续给他解释,“这两郡其实和弘农郡一样,都被伏牛山横亘其中,山地众多,耕地不足,人口也不多,战略价值并不大,我也不想直接和唐军接壤,所以派人和李孝恭达成了临时协议。”
停一下,杨元庆又道:“当然,如果唐廷不肯承认这两郡为缓冲,那么隋军就会毫不犹豫占领它们。”
杜如晦点了点头,“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也就是暂时不取荆襄。”
杨元庆微微笑了起来,“杜相国果然目光如炬,现在朝廷很难再负担大规模战役,我打算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养精蓄锐,等朝廷实力渐渐充足,中原生机恢复,再考虑出兵,先灭窦建德。”
杨元庆请杜如晦坐下,命亲兵上了茶,李靖知道他们有要事相商,他借口退下,大帐里只剩下杨元庆和杜如晦两人。
这时,杜如晦沉吟一下道:“今晚我赶来找殿下,是有一件大事想和殿下商量。”
杜如晦注视着杨元庆眼睛,缓缓道:“中原战役已结束,殿下有没有考虑登基之事……)
卷十六铁马踏雪取河北第四章启用暗线
更新时间:201312221:11:20本章字数:5061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使杨元庆没有心理准备,半晌他才淡淡问道:“杜相国怎么会想到问这件事?”
杜如晦也忽然意识到自己问得有点冒然了,谈这种事情应该先预热,比如权力变化、民心和军心所向,然后是满朝文武的期望,最后才慢慢把话题转到登基之上。
自己一点预热都没有,便直奔主题,殿下能接受才怪,杜如晦歉然道:“我这人,入仕这么多年,还不会说话,一点涵养都没有,我说话唐突,请总管见谅!”
杨元庆笑了笑,这也只是杜如晦,换其他人这么问,他确实不会太高兴,作为相国,说话委婉含蓄,这是最起码的修养,如果连这点深度都没有,还当什么相国,和七品官有什么区别?
不过杜如晦一直就是这么个人,说话很直,和他共事十几年,他从来就没有改过,自己也说过他几次,可谓屡教不改,久了也就习惯了。
杨元庆也不以为然,呵呵笑道:“你的老毛病我知道,会做事不会说话,那一天假如你突然变得会说话了,我还真不习惯,这是杜相国吗?”
杜如晦也被说得不好意地笑了起来,“殿下真会开玩笑。”
杨元庆又把话题转了回来,“杜相国,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件事是苏相国先提出来,对吧!”
杜如晦点了点头,“殿下说得一点不错,最早是苏相国提出来,他昨晚先找了我,今天一早,我又和崔相国就这件事碰了个头,我们两人都认为,首先是看殿下本人的意思,如果殿下确实有意,那可以进行一些操作。比如瑞兆、天应之类,如果殿下暂无此意,那此事就不再提起。”
杨元庆背着手在大帐走了两步,这件事他确实考虑过。他现在是大隋摄政王,完全掌握了大隋的最高权力,对他而言,登基不登基,只是一个名份问题,现在的隋帝不过是名义上的皇帝。
他杨元庆现在的地位和汉末曹操差不多,但隋和汉不同。隋朝远远不如汉朝那样深入人心,曹操有忌惮,而他杨元庆制约不大,他如果登基,也不会有什么阻力。
不过杨元庆确实觉得时机还不成熟,一方面还没有那种水到渠成的感觉,现在他登基还显得有点勉强。
另一方面,他还不能放军权。现在的隋末依然是各个势力林立之际,很容易让手握军权的人生出异心,刘黑闼和宋金刚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一点李渊也意识到了。因此他的各大军方势力,都是李氏宗室,甚至他连宗室也不放心,从这次中原之战便可以看出来,李渊依然在战略上控制军队。
尽管正是这种战略控制导致中原失败,但李渊手段是不错,他如果是御驾亲征,那中原大战不一定会败得这么惨。
反复思量,结果只有一个,现在他还在创业期。还远远谈不上登基为帝之时。
想到这,杨元庆又将话题转开,“难得杜相国今晚主动前来,我们谈一谈粮食问题吧!”
杜如晦轻轻一叹,他在叹息楚王的说话深度要远远比他杜如晦高明的多,楚王什么都没有说。只做出一个姿态,便把他的意思准确无误地表达出来。
登基明显比粮食重要,可他宁愿谈粮食,也就是说,登基之事不要再提。
杜如晦也不再提登基之事,他取出一份奏疏,递给杨元庆,“这是下官整理一些资料后写的一份奏疏,关于粮食的一些思路,请殿下过目。”
杨元庆接过奏疏,只见第一条便是,‘提高粮食的官府收储价格,将农户余粮收于太仓。’
杜如晦解释道:“殿下,今天粮食虽然欠收,但还是有不少农户家有余粮,我们要想办法把这部分粮食收拢上来,下官以为,让农户觉得有利可图,自愿卖粮给官府是最好的办法。”
杨元庆点了点头,“原则上我可以同意,关键要怎么做,这件事可让户部写一份详细报告……中元节的庆典一共是三天,七月十四、十五、十六,第一天是官府举行一些祭祀活动,十五是正日,主要是民间放灯,今天又多了逛夜市和赏花灯,十六主要是各个寺院和道观举行法会。
对于普通民众来说,寺院和道观的法会一样是盛况空前,几乎满城出动,各个寺院和道观都挤满了前来参加法会的民众。
但到了十六日晚上,大街上便基本上没有了人,因为七月十六晚上是饿鬼受粮之时,家门口摆放的盂兰盆,便是这一刻供饿鬼享受。
太原城北碧凤街也同样是冷冷清清,一层薄薄的夜雾笼罩着街道,大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家家户户门口也摆放着盂兰盆,里面放着米、麦、豆、粟等粮食,以供饿鬼享用。
这时,一名男子牵马走过大街,夜色中看不清模样,但看得出是远道而来,马身上挂着厚厚卷毯和行李箱。
他一边走,一边向两边查看,似乎在寻找什么,最后他在一家府门前停下了脚步。
在两个大灯笼暗淡的灯光下,隐隐可以看见上方匾牌上写着‘魏平县伯府’四个字。
这一家伯爵的府邸,就是这里了,男子将马拴在木桩上,快步走上台阶,门口也放着盂兰盆,装满了各种米粮。
他用力敲了敲门,半晌,门内传来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粮米都在盂兰盆中,你们拿去享用。”
男子一怔,随即又好气又好笑,“我不是饿鬼,我是从长安来,找你家老爷。”
半晌,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害怕的脸庞,是府中的管家,他上下打量男子一眼,确认不是游荡的饿鬼,连忙将门开大一点。
“进来再说吧!”
男子走进大门便问道:“你家老爷在吗?”
“在府上,你是.”管家见此人一身黑衣,戴着斗笠,将脸遮去一半,显得颇为神秘,心中有些奇怪。
男子取出一张名状,递给管家,“这张名状给你家老爷。”
“你稍等片刻,我马上去。”
管家要走,男子又叫住他,“能否把我的马牵去马房?”
管家点点头,吩咐一名下人把马牵去马房,他这才向内宅奔去,片刻,管家又回来了,语气里明显带了恭敬,“贵客请随我来,老爷有请。”
黑衣人跟着管家直接去了后宅。
这座府宅的主人便是隋朝军器少监张雷的府邸,张雷的真名叫独孤雷,是独孤家族的偏房子弟,曾是隋朝少府寺的弓弩署丞,被独孤震派去丰州。
由于他有高超的制弩技术,得到了杨元庆的重用,官职一步步做大,在成功造出重弩,并装列成军后,张雷被封爵为魏平县伯,他现任军器监少监,主管大隋兵器的制造。
书房内,张雷正背着手来回踱步,桌上放着一张名状,正是这张名状使他的心情变得忧虑起来。
自从他离开独孤府,便再也没有和独孤家有过联系,已经过去了两三年,他渐渐已经把自己的使命忘记,而今天,独孤家族又找上了他。
“老爷,他来了。”门外传来了管家的声音。
“请进!”
门开了,黑衣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管家随手将门关上了,黑衣男子摘下斗笠,年约三十四五岁,长得方面大耳,破有气势,他微微笑道:“五弟还记得我吗?”
张雷认出了他,是独孤家族的次孙独孤玮,是独孤整的嫡孙,在独孤家族内,张雷地位卑微,在独孤玮这种嫡孙的面前,他是从来抬不起头,独孤玮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但此时,彼此的心态都有了变化,更重要是,张雷已经独立,靠自己的才能出任大隋的军器监少监,他心中已经有了足够的自信,家族卑微的烙印在他身上已经淡去。
“原来是二哥,好久不见了,请罪!”
张雷拱拱手,态度不冷不热,很从容地请独孤玮坐下。
独孤玮在张雷身上看不到惊喜和激动,更看不他对自己足够的尊重,独孤玮的心中略略有些失落。
他干笑一声,坐了下来,一名丫鬟进来上了茶,张雷摆摆手,让丫鬟出去。
“二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哎!一是为怀恩叔之事,其次还有一些家族……话没有说完,张雷便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我先丑话说在前面,若是要我做背叛大隋之事,恕我不能从命!”
“这”
独孤玮表情有些尴尬,心中也略略有些恼火起来,他知道是自己的面子还是太小,影响不了张雷,半晌,他冷冷道:“长叔已经到太原了,就在太原城外,他想见一见你。”
长叔就是独孤良,是独孤家族的第二号人物,张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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