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听在我耳朵里却别有意味。我默了默,想着周瑜那边的事总会传到他耳朵里的,于是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听到后面肖东皱起了眉头,等我话落就质询出声:“你的意思是现在周瑜失忆不记得你了?”我回道:“暂时性的吧,脑神经被血块压迫住了,医生不建议做脑颅手术,等他自然痊愈。”既然说到这了,我也把这案子提出来:“你觉得那赵家两兄弟能判多少年?”
肖东不答反问:“你想他们判多少年?”
我沉吟了下道:“赵家两兄弟之一赵虎所犯故意伤人罪,情节恶劣,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其兄赵龙不是直接伤害者,只能算是帮凶,罪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另润德物业公司管理不当,也必须追究其民事责任。”
肖东听完我的回答后便笑了,“是因为事关他而你忽视其中一些隐性元素吗?”
我心头一顿,不等我有所回应就听肖东又道:“法庭审判是要庭审前因后果的,前因是何导致赵虎突然行凶是一,他在撞车之后并未再做进一步故意伤害手段是二,事后将人送进医院则是三,赵龙坦白从宽是四。这些都会成为庭审的依据,小如,你身为一名合格的律师,这些方面又怎能遗漏不审?”
我被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确实事不关己能高高挂起,可一旦关系到自己了,却很难理智地来看待这整件事。
这时又听肖东问:“你要接手这起案件吗?”
我下意识地想要点头,可目光凝到肖东头上包扎的纱布不禁顿住,这起经济纠纷案牵连起了刑事案本就该我负责的,但凡我接手了周瑜的案子,那这起案子就得放下来。而且刚才经肖东这么一提,当真要是插手了周瑜的案子,怕是在这过程中我没法不带私人情绪。
但这案子交给法院里别的同事做我又不放心,原本肖东可以,可他又受伤入院了。
一时间踌躇难定,眉宇蹙起了不作声。
肖东了然地看着我而道:“虽然你与他离婚了不算是他家属,对这起案件无需避嫌,但我的意见是能避则避,自会有同事来接手这案子。贾如,我希望你不要因为他而让自己在法律上失去了原则,且这起经济案你是直接参与者,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过程与细节。”
我颔首点头:“我知道了。”
话说我还没来得及细问他当时经过,何以那仓管员会与他起纠纷到动手的地步。
却见肖东眼中露出嘲讽来,淡声而道:“知道我为什么要跟着那刘兵下去吗?因为我怀疑他们根本就没有具体的货物清单,以防他们临时做手脚。两家公司合作长久后在一些细节处就会没那么顶真,恐怕都只是送货提交就算了事。以奇泰对拖欠款的态度来看,我很怀疑傅云所言真实性,刘兵再怎么玲珑也难在我面前动手脚。那仓管员恐怕平日里工作也很懈怠,被我一番盘问就露了马脚,他那处根本就拿不出清单来。”
所以奇泰老总傅云所谓的物证,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也构不成他拖欠陈铭货款的条件。
光是想想就觉气愤,奇泰不但不配合调查,居然还唆使底下仓管员将肖东打伤。想及当时我怒声呵斥后一干人的脸色,怕是傅云只当我们前去调查的就是普通法院人员,殊不知肖东是检察官的身份。这回他是真的踢到钢板了。
本想与肖东再讨论一些细节,但见他面露疲态还是作罢,起身对他道:“你早些休息吧。”
他轻瞥了我一眼,漫不经心地问:“又要上去照看他了?”
我默了一瞬道:“不是,我现在打车回去。”
肖东蹙眉,疑惑地看着我:“怎么?你不留下来看护他?”
“他家人从国外赶回来了。”
“所以你就为他们让道?”他冷扬了声,眉色也变冷,“那一家人当真是奇葩!儿子出事的时候一个个在美国,整个事件过程都是你一个孕妇在跑前跑后,现在安顿下来了人家跑回来了,却要你避开。贾如,这样的家庭当真是你要为其舍我而选的吗?”
我沉默。因为找不到理由去反驳他,这就是事实,只不过比起他的愤怒,我更感到无力。
应该说——我内心里也不想面临与周家人再对峙的一刻,所以当周亮一提起,我就转身离开了。肖东见我情绪不好,语气缓和了道:“抱歉,我刚刚言辞过激了。既然你不用照看他,那就留在这边吧。”
不禁愕然,没想到肖东前一句还是道歉,后一句便是让我留下。
第156。周公瑾的
他说:“没别的意思,这边我爸妈年纪大了没法留宿下来陪我,所以才会发生刚才的事。这间病房离护士台比较远,所以护士没法兼顾到,而这叫铃好像也坏了。另外,我看你脸色很差,就不要再来回折腾了。反正旁边那张床空着,不如今晚就在这边将就一下吧。”
我快速看了眼旁边那张床位,之前将他送来时因为没有单独病房了,只有双人病房里还有一个床位。估摸着那张床上的人白天已经出院了,如今就空了下来。
还没有所回应,突然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拿出来看发现是周亮,心不免提了提,不会周瑜有事吧?手机一接通就听见对面哄闹,随之周亮的嗓音响了起来:“喂,贾小如?你现在人在哪?”依稀能听见那边传来周瑜的声音,但具体在说什么却听不清。
我问:“怎么了?有事?”
“我看你还是回来吧,老三在病房里发疯了。”
“发疯?”我的眉头蹙了起来,“怎么回事?你爸妈不是应该已经到了吗?”
现在都快十点多了,周家人怕是早就到了。
周亮没好气地道:“到是到了,可老三不买账。他醒过来没找到你就开始闹了,无论太后他们怎么劝怎么哄都没用,他把针头也拔了,也不肯配合医生治疗,说必须要见到你才行。”
我顿了片刻又问:“你爸妈的意思呢?”
周亮:“能怎么着?平时还能把老三那混小子吼一通的,现在跟他就没道理可讲,你吼他,他就吼回来对你,刚从床里跳起来说要来找你,但伤到胸腔肋骨了,这会在那鬼哭狼嚎呢。是老大让我给你打电话的,你在哪呢,我现在立即过来接你。”
“不用了,我等下上来一趟吧。”
听见他说周瑜因为激动而伤到肋骨了,我没法再冷静,放下手机抬眼去看肖东。却见他已经侧转过身背对我道:“你先上去吧。”
我迟疑了下,点头:“好,明天我再来看你。”
等了片刻没等见他回应,便默声走出了病房。
有些东西早就存在,我一直选择忽略。直到这次两起案子接连发生,才犹如被一棍子敲醒般明白一件事实——对周瑜我不可能放得下了。
所以肖东这边不说无情吧,至少做到不让他误会。
周瑜在九楼,电梯那边上下的人太多,我不想与人挤于是走了楼梯。边走边想等会看见周家人该以什么态度面对,除了周亮和韩静雪外,其余的人都不待见我。
想想要应付那一大家子人就感到很疲乏,真想即刻有张床能够让我躺下来。突觉肚子里有一丝微痛,我顿了下步,又感觉没有了,可再走几层,那微痛又有了。
怕是连宝宝都对我抗议了,心念等下将周瑜安抚了一定要休息了,可不想再让宝宝有事。
还没走到病房口就听见周瑜的大嗓门了:“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找贾小如。”
待我来到病房口就见周念和周亮各一边把周瑜摁在床里,他的双臂还在挥舞着挣扎,周妈妈则站在床尾急得不行又不知该怎么办,周爸爸在一旁与医生交流。
从周念的臂弯里周瑜看见了我,原本懊恼的眼神顿时一亮,惊喊出声:“贾小如你快来救我!”随着他一声喊,众人的视线都扭头看过来,目光全都落在门边的我身上。
我只快速扫略了一圈,就回视向周瑜。但眼下的情形是要我怎么做?当真穿个盔甲过去英雄救美?先不说我当不了英雄,那边的周瑜也成不了美人儿。
周亮先一步往后而退,喘着息说:“老大,可以放开了,老三的克星到了。”
周念闻言也松了手,把床前的位置让开。
但刚一让开就见周瑜要从床内探出身子,我目光一沉了呵斥:“不许动!”他眼神缩了缩,恁是真的没敢动,只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控诉:“他们都欺负我。”
“老三,正常点。”周念见状忍不住呵斥。
但被周亮给戳了:“他现在根本就正常不了,要不能这么折腾吗?”
周瑜见我站在门边不动,又对我要求:“贾小如,你过来啊。”
我只得无声地走过去,但就在快到床边时突听侧旁周妈妈冷不丁地问:“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我脚下顿住,低头看了眼自己隆起的肚子,五个月了,已经到了遮掩不住的时候,就猜到了周家人看见我怀孕会有此一问。
眸光划转,与周妈妈的视线正面对上,面色平静而回:“周公瑾的。”
“几个月了?”
“将近五个月。”
周妈妈看我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她依旧对我难掩不喜,只是看她神色像是不管周瑜还是周亮都没有告知我怀孕一事,所以对我突然大着肚子走进病房会感到很吃惊。
垂在身侧的手一紧,我低敛目光,发现是被周瑜给拽住了。顺着他的力道靠近了两步,贴在床沿边上,他仰看着我问:“你去哪了啊?我睁开眼就没看见你,反而多了这许多莫名其妙的人,居然还说是我妈与我爸。”
“他们确实是你的家人。”我开口给予肯定。
无关我跟周家人的恩怨,即便周瑜目前只认定了我,也不能借由这来否定他的家人。
周瑜不解:“可是为什么我对他们毫无印象?”
“小瑜。”周妈妈突然插话进来,“你当真连你妈我都不认识了?却认识她?”
周瑜的回应是:“我不叫小瑜,我叫周公瑾。”
“胡闹!什么周公瑾,你是我儿子,名字也是我给你起的。”
“太后,你就别跟老三讲理了,现在他没理可讲。”周亮在旁劝,却换来周妈妈的瞪眼:“你还敢说?我让你看着你弟,你人跑哪去了?”
周亮不干了:“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腿长在老三身上我还能二十四小时盯着他?再说了,那个赵虎会找老三报复还不是因为……”他似乎想到这事最早的因其实是他们母亲电梯内出意外所致,假若只是普通故障,并没引起特别严重的后果,周瑜或也就不会如此顶真地去查这家物业公司,那赵虎就不会遭到辞退从而有这后面的劫难了。
周妈妈自是听出了这话锋,面露不快而道:“合着还都是我的错来着了?是不是我当时不该在电梯里昏倒?我看最大的错是我年前就不该回来!”
周亮讪讪而言:“我可没这么说。”
“好了,亮子你给我少说一句。”周爸爸与医生了解完情况后终于开口。等医生离开后他把打算说了出来:“刚我跟主治医生探讨过了,小瑜的头颅内凝结的血块压迫住了神经,依照国内的医学而言不是不能动这脑颅手术,只是其危险性比较大。”
周妈妈立即提出:“那就去美国动手术。”
我心内一沉,如果周瑜因为这伤而被转移到美国的话……怕是真就从此天涯两隔了。
周爸爸也在踌躇:“我也在考虑,但是也得稳妥了有动脑颅手术的专家才行。”
周念:“交给我去联络。”
眼看事情就好像要定下来了,周亮闲闲地说了句:“也得看老三肯不肯去的。”
周妈妈横了他一眼,直接忽略他的意见。
突觉手上一松,紧随着身边床头柜上的东西被推了下去发出不小的动静,只见周瑜在床上暴跳如雷地喊:“吵吵吵,一直吵,我不要听见你们说话声,除了贾小如我谁也不想见,你们都给我出去。”
但他一动胸前那根断裂的肋骨就会扎到,疼得他面露痛苦,周妈妈连忙指挥两个儿子去按住他不让他乱动,这边又让去喊医生。周爸爸应声而出,我看周瑜被周念与周亮给压在床内,满脸的愤怒与痛苦,看我的眼神中又露出祈求,心念间被触动。
张口扬声而问:“你们能先出去吗?”
我婉转视线看向周妈妈,一字一句而道:“他刚从生死线上救回了一条命,即便暂时因血块压迫神经而失去了记忆,至少他还活着,不是吗?”
周妈妈的眼神缩了缩,终于露出后怕来。
我又道:“不管你们决定要怎么医治他,是带他出国动手术还是其它,我都无权干涉,但至少请你们不要在他满身是伤的时候再来折腾。再问一句,当真失忆比他的命还重要?”
一室安静,谁也没有再开口。
第157。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