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起身时周瑜没来拦我,只眼神缩了缩就垂下了眸,我看了看他额头上的伤轻声提醒:“伤口应该裂开了,找医生或护士帮你重新包扎一下吧,莫要学了我。”
我手指上的伤口早已经愈合了,只留了一道疤痕在那,短时间内应该消不掉。想起那段时间总是再三把伤口弄裂,还以为好不了了,事实证明,无论什么伤口总有愈合的时候;而无论什么伤痕也终究会留疤。
在我走至门边时,他在身后突然道:“时光我没办法倒流,既然过去的抹不掉,为什么不向前看呢?你现在不肯原谅我,那就等我做给你看。”
轻拉开门,缓缓说:“我做不到。”
在医院楼下撞见从外面回来的周亮,他挑了眉问:“怎么走了?这就算完事了?”
我顿步,低了下眸再抬起,轻问:“二哥,我跟周公瑾离婚这事你知情吗?”
周亮不惊讶的表情告诉了我答案,只听他道:“能不知道嘛,他打从大年初二起就没回去过,我家太后命我打了多少通电话也不肯回去,气得老太和老头都回老家那边住了。而初七那天他又突然冒了出来,并且还把我们都叫到老家,直接将你们的离婚证给丢在了桌上,说那天跟你离婚了,如了所有人的愿。当时老太很吃惊,还过去拿起离婚证要察看,却被那臭小子一掌拍开,然后问老太满意了没有。”
我默然听着这些经过,是周瑜能干出来的事,他如果没回去闹就也不是他了。
他这人本身性子就毛躁,又耿直,对着我和家里人都不会藏什么心眼,所以周亮所说的这状况是必然会发生的结果。
不用我问,周亮就主动说开了:“知道我家老太当时什么反应吗?那脸啊黑的,啧啧,我可是第一次见呢。老头子在那骂,但老三梗着脖子就顶了上去问,凭什么他们那一代的恩怨要牵扯到这一代来,问你有什么不好,让他们的眼里容不下。”
我蹙了蹙眉没有作声,周瑜这是为我跟家里人都闹翻了?
周亮说,当时周爸爸差点就上去挥周瑜耳光了,被他跟周念给拦下了。但是周瑜却对着他们颓然而问:凭什么不喜欢我?我又有何错之有?即使在他们认为伤了小姨的我的父亲,也已经埋在尘土之下,何至于要我来承担过往恩怨?
最后他抛下一句——“你们毁了我的幸福”就转身而离了,从那天起没再回去过老家,也没回去过他的公寓。无论谁给他打电话都不接,周念还去过派出所堵人,知道了他每天都住在派出所附近的宾馆里。
没过两天,周念便偕同周家二老,以及妻儿一起回美国了。
我问周亮怎么没走,他没好气地道:“你当我乐意呢,还不是我家老太跟老头下了令,让我留在国内看着老三。”
他能这么听话?我很怀疑。不过也没心思去管周亮,只道:“我回去了。”
“就这么回了?把老三丢在这?”
“他自有他的去处,与我没关系了。而且有你在照应,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周亮错愕,“你俩还没和好?”
我扯了扯嘴角,“二哥,我们是离婚,不是吵架。”
但周亮却讪讪而道:“你俩从小到大不都是今天吵,明天便和好了吗?这次至于么,离婚也不过是个证件而已,跟结婚办个证没什么区别。”
我摇了摇头,低声说:“是有区别的。”
开车回到公寓时天已经蒙亮了,折腾了一夜感觉特别累,拿着手机给肖东打字请假,输到一半才想起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于是直接走进卧室,倒头而睡。
一觉睡到下午才醒来,感觉头有点沉,鼻子也是塞的,多半是夜里出去着了凉。
翻遍家中各处也没找到感冒药,这才想起之前搬去周瑜那边时把备用的药都一块拿过去了,这趟回来后哪可能想到这些,自是家中没有备药了。
早上回来就直接睡了,水壶里的水都是冷的,得去厨房烧。
原本我一直都喝纯净水的,但自从周瑜进到生活中后就不允许我再使用那机器,说反复回烧都是死水,要喝炉子上只烧了一开的活水才健康。
我这边还有饮水机,到他那边就没有了,要喝水就得去厨房烧,而且喝的水必须是经过净水器过滤的。我这边没那么多讲究,直接用水壶装了自来水就开了炉火烧。
烧水时不要走开,也是周瑜多次申明的。
因为经常有时会忘记厨房在烧水,然后水在被烧开后就会溢出来扑灭火,会十分危险。
细究起来,其实生活里我过得比较粗糙,而周瑜却过得比较精细;但在性格上是他比较毛躁,我却比较能够沉得住气。
前些时候我还能克制着不去想,但在昨晚之后,明白一件事:克制起不到效果,唯一途径只能是顺其自然。只有当想起曾经没有任何顾虑了,才有可能真正放下。
就像今年开始,我在试着放下当年老爸的离;而此刻,我在试着放下与周瑜的离。
第119。两条线
喝了一杯稍热的开水后,人要舒服了许多,但还是决定下楼去药店买些药回来备用。
拿了钥匙与手机下楼,走进药店就有店员来询问我需要什么药,我问了成人感冒药的区域就自行去选购了。差不多把该补的药都拿齐了后,就准备去收银台,忽听见身后有个女孩很小声地唤我:“姐姐,能帮一下忙吗?”
回转过身,看见一个看起来二十岁不到的小丫头站在几米开外处,目光正锁着我,只是眼神里有着胆怯。微挑了下眉,既没表现得太热情,也不至于冷淡,只问:“什么事?”
小姑娘把手中的盒子比了比,“能帮我看看这个使用方法吗?”
我的视线扫过她手中的长盒,没有看出来是什么,于是走了过去。从她手上接过时就看见上面的“孕”字,顿然而悟,难怪这姑娘不去问店员呢,原来是难为情。
我大概看了下盒子上的使用说明,给她小声解释:“你看这里,如果测出来是一条线就代表没有,如果测出来是两条线就代表可能有了。”
却听她道:“其实我已经买了两个了,一个是两条线,一个是一条线的,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有没有。”不禁愣了愣,合着这丫头自个懂的啊,那还跑来问我?我又没这方面的经验。
再开口多了敷衍之心:“那你再买个测一下,有时候可能不准吧。”
她突然像是得到了认可般笑了,“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谢谢你,姐姐。”
我微微怔忡,下意识地问了句:“你今年多大了?”
顿时她的笑容僵了僵,别扭地避开我的目光说:“二十了。”
不说阅人无数,但看透个小丫头还是能的,很明显她在撒谎,不过我也没必要去揭穿她。把那盒子还给了她,便想去结账,却被她给拉住,“姐姐,如果……如果有了后,做那个人流会痛吗?”年轻的脸上有着忐忑与不安,眼神殷切地看着我。
关于怀孕我曾涉及过的层面,只有卫莱那边。而她的事又是我最不想要去关注的,所以眼前这个女孩来问我,怕是找错人了,我提供不了这方面的“经验”给她。
正要开口婉拒她的提问,却听她兀自焦虑而道:“听人说那无痛人流其实也很痛,我好害怕,原本我都不知道可能有了,是闺蜜问我怎么一直没买卫生巾才发现自己有两个月没来例假了,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该找那个让你怀孕的人一起承担这件事,而不是独自一人在这害怕。以后莫要做伤害自己的事,一时行乐,极有可能后悔终生,女孩务必得有自我防范意识。”
我是本着一名律师的职责,对懵懂的女孩给以劝解与警告。偷尝禁果时是一时之欢,但落下的隐患却有可能让她抱憾终生。身边就已经有这样的例子了,即便我不喜欢卫莱,但她从过去到现在的遭遇确实让人唏嘘。
小姑娘被我说得一愣一愣的,抓着盒子就往收银台去了,竟是不敢再看我。
我笑了笑,还太嫩,没经历过社会的洗礼呢。正也要抬步过去,突的脑中晃神而过,我浑身一震,努力去想上一次例假来是什么时候?竟翻遍脑中各处都记不起来上个月几号来的。上个月便是年前,那会儿我在忙着应付周念一家三口,法院这边则牵扯着那起离婚案。
细思过后,我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走向刚才女孩过来的位置,目光扫略而过找到了同样粉红色的盒子。结账时女孩已经不在了,收银员扫描到那盒子时抬眸看了我一眼。
我自不可能像个小女孩似的脸皮薄,眉色未动不说,反而直视过去。
收银员讪讪地收了目光,报了价目给我。
结完帐我走出药店,一直回走到公寓楼内才发觉自己后脊发凉,背上也出了一身的冷汗。
走进洗手间时还有彷徨,等到出来时心里头就空了。
扔在洗手间垃圾桶里的那根验孕棒上,是两条线……
我坐进沙发里把头靠在椅背,钝钝地想——这不是讽刺吗?处在婚姻关系里时孩子没有来,这婚姻关系结束了,却来了。
离婚时我甚至还庆幸,至少跟周瑜没有孩子,没那许多牵连,也没后来的顾虑。
可是现在,要怎么弄?
我揉了揉眉心,老天爷真的给我开了一个大玩笑,也可以说命运太会捉弄人。越不想与那人有牵扯,可牵扯偏偏就越往你身边钻。
缓缓起身,目光又缓缓落于肚腹处,这里头现在有着一个小生命。
该,何去何从?
生活还在继续,不会因为发生了某个变化而停止。但是会对我造成影响,工作时没法集中注意,听见同事谈到孩子时会忍不住倾耳去细听,就连肖东请大家喝咖啡我也推辞了自己的那份。肖东眸含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低头避开了。
但过了两天,肖东还是找了个机会来问我要答案了。
空间静默中我坐在肖东的对面,他见我迟迟没有开口便不由笑问:“是还没想好吗?要不要再给你时间考虑?不过小如,这件事真的有这么难吗?为什么不先尝试下跟我相处呢?当然,我说得相处不是咱们现在这般领导与下级或者同事关系的这种,而是恋人那般的。咱们可以省掉相识、相知那些步骤,不妨先从看一场电影开始?”
肖东的说话技巧自不用说,他是循循善诱式的,不会让人感觉到逼迫,却其实在往他的目标靠近。当你点头同意了第一步,那便是走进了他画好的圈子,之后也必然被他说服。
但是,我终于抬起眸正视他时对他摇了摇头:“肖东,我做不到。”
他微怔了下,明白我是出口拒绝了,“能告诉我原因吗?”
直接原因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公布,但是心里头的一点想法是可以说的:“那天回去后我有认真考虑过的,确实你的提议于现在的我可能会有帮助,但是我仔细想过后还是觉得我们不合适。因为同在职场可能是比较熟悉对方,可一旦与家庭关系扯在一起,恐怕很难理智。而我们又是身处法院,容不得有半点私人情绪的职位。”
肖东觉得好笑:“你是对我的专业水平质疑吗?认为我会因为与你发展成恋人或夫妻关系后徇私?”我没否认,凝着他的眼睛问:“只要是人,就必有情感,你能保证在今后永远都能保持理智,不被工作、家庭等私人情绪所影响吗?”
这回肖东没有急着回应我,眸中露出深思,他有在考虑我的问题。
隔了片刻他才道:“今后的事我现在没法给你保证,如果担保发誓了也是对今后不负责,我只能说尽可能的不将感情与家庭带到工作中去。”
我轻摇了下头,“肖东,这些谁都不能保证的。我认为咱们之间还是保持现在这样的同事与朋友关系最好,否则日后有摩擦便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反而引发矛盾。甚至再往后想,若我们处得不好要分开,那是不是连带着工作也受影响,每天面对着不尴尬吗?”
肖东默沉着看我,嘴角的弧度一直都在那,瞧不出他的喜怒,却让我感觉到那气场的逼人。不过我没有避开那视线,于他需要坦然,在他骤然而笑时我噎在嗓子眼的一口气松了。
共事这么久,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他被我说服了。
只见他故作挫败的撑着头道:“唉,第一次跟人表白居然就被拒了,而且都还没在一起呢,你就拿分开后的例子来怼我,贾如,也是败给你了。”
我讪然而笑:“这不是跟你学的,对事不对人。”
他佯怒地瞪眼:“我有教你这些吗?而且还是用在我身上!”
“没教,是我悟性高。”
“得了吧你,还敢在我面前得瑟。”肖东吐槽,对我貌似很嫌弃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出去吧,看见你都闹心。”
我失笑着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