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密合的空间,我深吸了一口气,按下楼层。尽量平复心绪走去肖东办公室,把他桌上的一叠文件袋都给捧在怀中,然后下楼,走到门处时见肖东独身站于台阶下。
听见我的脚步声,肖东回转过头,眉毛一抬没好气地说:“小如,我让你拿一份资料,你也用不着把我桌上的所有文件都捧下来吧。”
我走过去把话丢给他:“谁知道你要哪份资料,你又没说清楚。”
到他跟前直接将抱着的一摞文件塞了过去,他无奈地接过,耸耸肩往停车场走。走出几步发现我没跟上,又回过头来,“你在那等什么啊?还不取车回家?”
我默了下,说:“刚才我有看见。”
肖东眸光明明灭灭,开口是语气寡淡:“看见就看见了吧。”
我走过去,“你怎么把她打发了?”
肖东眼露嘲讽:“法院又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有诉求先找律师提出申述。”
我没作声。
回去的路上心思盘转了很久,刚才站在法院门外的人是卫莱,不管肖东是以什么方式把她打发了,我有预感——她终究要与我再次碰面。
肖东的举动能够理解,当年的事他知道一些,所以直接把这起离婚案给瞒下了,也在看见卫莱出现时把我支走,他就是不想我再去理这些烂事。
我与周瑜是前后脚进门的,刚脱下外套便听见门声响了。周瑜也是一愣:“你怎么也刚回来?”我看了眼墙上的钟,比平时要晚了半小时,“单位有点事耽搁了。”
看他脱了羽绒服就要往沙发上躺,被我佯踹了一脚吩咐:“先去洗澡。”
他给我嬉皮笑脸:“干啥,想你老公洗得香喷喷的好下手是不?”
我丢他一句:“嗯,一会蒸了。”
周瑜龇牙咧嘴地走进了浴室。
我把两人的外套拿了去挂起来,刚挂好就听见他衣兜里手机在响,掏了左右两边口袋,发现是在内袋中。上面跳跃的名字是“小宝”,无疑钱小宝了。
原本不想擅自接他电话,等那边停了,一会他洗澡出来让回过去便是。可这钱小宝也是毅力,可以停了再响,誓要打到这边接为止。
我叹了口气,划过通话键。
钱小宝的大嗓门立即在那边聒噪响起:“诶老大,你快过来吧,觅子在我这撒酒疯呢。”
我默了一瞬,开口:“我是贾如,周瑜在浴室洗澡,晚点我让他给你回电话。”
钱小宝尴尬地干咳了声:“是你啊,那你记得告诉老大,让他尽快上我这……诶诶诶,觅子那不能砸,砸了我家老头子要跟我急的。”
听这情景应该是手机被放下,钱小宝去救什么东西了。
我没挂电话,听着那边的动静不小,钱小宝无奈地在喊叫,但似乎阻止不了吴觅发泄的心。周瑜擦着头发走出来时,我晃了晃他的手机,“钱小宝找你。”
他怔了一下,边走过来边问我:“有跟你说什么事吗?”
我说:“他说吴觅喝醉了,让你赶快过去。”
他接过手机时电话依旧没挂断,那边发生的动静能隐约传过来,看着周瑜的眉宇渐渐蹙起,眼中多了愁色。
那一声重响连我站在旁边都听见了,周瑜紧张而询:“小宝,出什么事了?”
但钱小宝顾及不来手机,似乎那边有情况搞不定了。
周瑜面色变了变,放下手机就跑去卧室穿衣服,很快出来时对我道:“我过去看一下,晚饭你先吃,别等我了。”
我把外套又递给了他,嘱咐了句:“开我的车过去,路上注意安全。”
他轻应了声,接过我的钥匙就出门了。
站在安静的屋内,我重新审视那起离婚案。似乎肖东想错了,他以为杜绝我接触就可让我避开这件事,事实上根本避不开,因为这里面有一个周瑜。
无论是吴觅还是卫莱,他们都会来找周瑜。
之前我不想去盘那些事,现在念转间就明白了,怕是卫莱回A市第一个找的人就是周瑜,定是向他诉说离婚之苦。而今他们夫妻在年末上演大战,处在夹缝里的我焉能有安宁?
周瑜回来已经过凌晨了,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屋外有动静,然后他进来到床边,一身的寒气隔着被子都能感觉得出来。
迷蒙着睁眼,我咕哝而问:“几点了?”
周瑜:“吵醒你了?有快两点了,我去冲个澡去去寒意再回来。”
他钻进了浴室,我忍着困意起身倒了杯水喝,墙上的时钟已经过凌晨两点了。走回房间时刚好周瑜出来,“很晚了,快睡吧。”我说。
然而躺下后两人都没睡意,周瑜来搂我,“贾小如,跟你说件事。”
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我轻应:“嗯。”
“觅子跟卫莱离婚了。”
默了一会,我问了句:“然后呢?”
“他们现在要为孩子抚养权闹上法庭,可能会到你们法院起诉吧。”
已经起诉立案了,我在心里默默说了句。
他很惆怅:“当初是我把他俩给凑到一块的,就连结婚也是我一手安排的,如今却闹到这般田地,是不是我也得负一定责任?”
莫名心里不舒服,我有意问:“一边是兄弟,一边是她,你站哪一方?”
他横在我腰间的掌微微一动,黑眸凝向我,“你想说什么?”
我浅淡而笑。
周瑜急了:“他们都是老同学跟朋友,我只是感慨他们的婚姻怎会如此脆弱。贾小如,之前我就想跟你谈她,你一直避而不谈,今晚我就都给你说了。卫莱确实十二月初就回来了,她来找我说跟觅子离婚的事,要我帮她得到孩子的抚养权,我当时就严正拒绝了,不想理会这事。据说觅子那边很强硬,要孩子就没钱,要钱就没孩子。”
“两相选其一,很公道啊。这世上本就没有鱼与熊掌兼得之理。”
周瑜没来反驳我,沉默了一会才道:“刚才我过去看见觅子哭了,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见那小子抹眼泪,他反反复复地问我为什么卫莱从来都不爱他。能看得出来,他对卫莱仍旧有情,可能提出那样的苛刻条件也是想卫莱回头吧。”
忽觉索然,别人的婚姻与爱情为什么我们俩要在这夜半来讨论,尤其是其中一方还间接害死了我父亲。他们爱也好,恨也好,即使闹上了天去,又与我何干?
最好是这辈子都老死不相往来,我抱着我的周瑜过偶尔吵吵嘴的小日子,他们过他们鸡飞狗跳的生活去,井水不犯河水。
但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就是,你不想要什么,就来什么。
第84。如意算盘
隔日卫莱就又来法院了,似乎听了肖东的建议还带着一名律师。
案件不是由我负责,但在过道里我与卫莱有过照面。她看见我时眼神惊异,似乎并不知我是在法院工作的,转而面色仓惶地低了头避开了我的视线。
我淡淡地牵了下嘴角,走进了办公室。
然,之后工作进度很慢,直到玲玲回来,我抬起了头。
不用我开口,玲玲先主动过来跟我道说了:“贾律师,我跟你说啊,今天那离婚案的女方来了,是我接待的。她的谈吐啊气质啊都很好,人也长得漂亮,也不知道那男方心里咋想的,这样的老婆居然还能不要。”
玲玲本就是站女方这边的,加上平日里言情小说看多了。我就忽略了她的话,直接询问:“女方来我们法院提了什么诉求?”
“还不是为了争取孩子抚养权,作为孩子的母亲,不想与自己儿子分开是人之常情。且从亲情与道义上来讲,孩子没法缺失母爱的。”
“如此简单?没有提出别的诉求吗?”
玲玲想了想,摇头说:“没有了,她过来的目的很纯粹,就是想要孩子的抚养权,且提出男方必须支付孩子成年以前的赡养费。”
我手上一顿,原来关键在这。
在吴觅一方提出苛刻条件后,她打算退而求其次,将重心放在赡养费上面了吗?
说白了其实还是为钱。
今天肖东有事外出不在法院,下班时我赶了份报告晚了些,离开法院时已经是最后一个。刚走进停车场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唤:“贾如。”
我心中一紧,缓缓回身。
忽然觉得肖东失算了,既然这起案件交到我们法院来公审,就算他再怎么杜绝也不可能杜绝得了我与某些人的碰面。
比如,卫莱。
对着卫莱我连扯动嘴角微笑一下都不屑,眼神在瞬间就变冷酷了。她与那天在墓地时一般,仍然穿了一身白色长裙打底,外套一件米色羊毛大衣。
“我们可以聊聊吗?”她对我如是要求。
聊什么?你的婚姻?跟我没半点关系。
我直接拒绝:“没什么可聊的。”转身便要走向停车处,但听她追上来,语气急切:“贾如,我们聊聊,不会耽误你太久时间的。”
抬起手腕看了眼表,面无表情地道:“五分钟,就在这说。”
卫莱:“你是法院的律师是吗?能告诉我能得到孩子抚养权的胜算大吗?”
“我们法院不会对外做任何不确定的答复,孩子的抚养问题本身是你们夫妻双方协商的,协商不成才交由我们法院判决,会从经济条件、生活环境、身体状况等多方面考虑。”
卫莱听我说完脸色就变成了惨白,然后闭紧了唇不再吭声。
我自是没道理在这看她发呆,既然“五分钟”时间都不用那便走人。在我启动车子时余光中的那道身影还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可等我把车开出来她突然跑到了车头前。
一脚刹车,被惯性带得人往前冲。
卫莱见我停了车,绕过车头跑到车窗边,待我蹙着眉摇下车窗后她一脸忐忑不安地问:“贾如,你能不能让阿瑜去劝一下吴觅?”
我透过车窗冷冷地抬头盯着她,许是被我看得别扭,她避开视线低声说:“吴觅现在铁了心要夺走孩子,只有阿瑜能劝得动他了。我找过阿瑜帮忙,但他……”
“五分钟时间到了,”我截断了她,“麻烦你让开。”
卫莱怔了一下,又不肯就此放弃:“你听我说完再走好不好?除了这件事,我其实还想和你聊聊贾老师的事,贾如,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
她没有发现我眼中的冷意加深了,在她提及我父亲的时候。
我移转目光向前方,开口时语气冷冽:“卫莱,这世上谁都有资格,唯独你没资格喊我爸是贾老师。你可以尽管站在车边不走,试试我会不会一脚油门踩下去。”
卫莱退开了。
我驱车离开法院,心头一片萧冷。
回到公寓时已经天又黑了,这两天感觉挺累的,工作压力是不太大,主要心累。
以为回到家中起码会有热饭菜等着我,可进门就一片漆黑,冷冷清清,明显周瑜也还没回来。开了灯后,我翻出手机,并没有任何未接来电与短信。
迟疑了下,拨号过去,响了有十几声才被接起,周瑜声音穿透过来时明显周旁哄闹:“喂?贾小如?今晚我要晚点回来,觅子这边有点事,你别等我了。”
又是为了吴觅!
原本心里就存了气,再听到手机里传来的聒噪,和周瑜一声招呼都不打的行为,我顿然间就恼了:“吴觅又有什么事?喝酒撒酒疯了?你是陪酒的还是专门替人擦屁股的?”
可我一通质问并没得到周瑜的回复,他的手机似乎被人抢走了,紧接着听见钱小宝的大嗓门传来:“老大,今晚我们陪觅子不醉无归,天涯何处无芳草,哪还找不到女人啊。”
我气得差点把手机摔出去,什么乌烟瘴气!
挂断电话后我想想气不过,给周瑜发了条信息:十点之前不回来就不用回来了。
但转身看了看他这屋子那高科技的门,连反锁都不能。
昨晚煮的泡面吃的,今晚又没兴致做饭,还是煮泡面。吃到一半时觉得很没意思,空空荡荡的房子就我一个人独坐在内,周瑜忙公事我或还能体谅,但忙的是那档子烂事。
把余下的面都给倒了,洗完澡出来看了眼手机,上面依旧没讯息也没来电。
不做无意义的事,我在临睡前给周瑜又发了一条短信:明天我会搬回自己公寓。
同样的夜半,某人悄悄地回来了。在房门被推开的一瞬我就醒了,他蹑手蹑脚地来了趟床边,又悄步走开去了浴室。
周瑜再回来时已一身暖意,他悄声在我身边躺下,又悄悄地把手掌爬到了我的腰上,等了一会发觉我没“醒”,这才肆无忌惮地贴上来将我紧紧搂住。
他睡觉时喜欢搂着我已经成习惯了,我装睡着,一直都没有睁开眼。
或许是他的怀抱总归是暖融的,而那有力的心跳规律地跳跃着,我还是朦胧睡去了。
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伸手一摸,是凉的,明显人走了一会。
拿过手机翻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