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他一番话,我只问:你和妈出什么事了?
感情不好总有原因的,不可能他们十几年夫妻突然就感情不好了。
老爸又把烟掏了出来,但是来问我:爸抽一根行吗?
我没反对。
等他把烟点着了猛吸一大口后,一直蹙紧了的眉头才稍稍松开些,缓缓道出了事情原委。
原来根源是从我还在读初一的时候起的。
还记得当初我被砸破脑袋住院,后来老爸接我出院时给我表演了个戏法,他说那不叫戏法,叫魔术。而他与老妈的感情就是因这魔术走入低谷的。
老爸从原来单位下岗后就受人介绍进了一个马戏团里工作,走上一条魔术师的路。这事老妈在最初就极力不赞同,但是老爸坚持要干这一行,也从而引发了以后的种种矛盾。
原因无外乎是最现实的东西:一是马戏团经常要跑外地演出,没有固定的工作场所;二是在大众的眼中不懂何为魔术,称呼为变戏法的是好听的,难听的说是骗子;三是所获得的报酬太少,与老爸之前稳定的工作不能比,因而家里生活变得拮据。
所谓贫穷夫妻百事哀可能就是这般吧,假如家中生活无忧,老爸没有下岗,那么他和老妈不可能会走到离婚这份上。我不在家时他们无数次争吵到后来渐渐连吵的激情都没了,老妈对老爸死了心,终于提出了离婚。
我问老爸后悔吗?他想了很久对我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席话,他说——
若你问我对你妈这事后不后悔,我一定是后悔的,不该在工作重心转移的时候忽略了家里;若你问我对魔术师这份工作后不后悔,我的答案是不。魔术是件神奇的事,它有很强的信念感,当你相信它的时候就会发现有一种魔幻的力量带你到达另一个世界。
老爸在说起魔术时,眼睛在发光。
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心随念动间不禁问出:这世上当真有魔法吗?
老爸闻言先笑了起来,伸手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以温和而宠溺的语气向我提出邀请,说周末在游乐场有一场演出,让我也去观看他的表演。
周末我去了游乐场,和周瑜一起。
倒不是我喊的他,而是他自己找我来了。周三得知我这边家里出事后他就想偷跑出学校的,被我给阻止了,等到周末听我说要去游乐场,还拿手探了探我额头的温度,然后怀疑地问我是不是受刺激太深神智不清了?
我没理会他,虽然告诉了他老爸老妈离婚的事,但是细节不想说。
游乐场很大,人也很多,我并不知道看表演的位置在哪。还是周瑜领着我找到的,进去时台上正在表演叠凳子杂技,底下熙熙攘攘坐了十几人在看。
我坐下时先环看了舞台四周,并没发现老爸,也不知道他的节目排在第几个。
借口出去上厕所,我偷偷跑到了后台,却很快又绕了出来。
有看见老爸的身影,刚好听见他与人的对话,却是在祈求那可能是团长的人让他表演,因为他闺女来了。大约明白老爸为何收入不高的原因了,魔术表演不被观众喜欢,可能团长想把这个节目撤掉了。
回到座位上时周瑜正穷极无聊,问我怎么去了这么久,见我默声又来看我的脸色,然后没再追问,也收敛了态度陪着我认真看舞台上的表演。
当大型的道具推上台时我并没想太多,可看见老爸的身影出现在舞台上时就立即精神一振,魔术表演要开始了。
周瑜看到一半时才在旁边抽气惊讶而喊:“那不是你爸吗?”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只轻嗯了声。
只见老爸用扶梯爬上了之前推上台的大木箱,那大木箱足有五米多高,有人要为老爸绑上安全带,但是他朝着我的方向深看了一眼,就摇头拒绝了。
我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心却莫名地疾跳起来。
然后,我亲眼目睹自己的老爸在那大木箱的侧壁上,飞檐走壁!
底下惊呼不断,甚至有人激动地站了起来,所有人都觉得眼前这一幕不可思议。我也没控制得住自己从椅子里站起,与别人不同的是心是揪紧的,每一秒都害怕老爸会从木箱侧壁掉下来,怎么可能在垂直面上横着走呢?
直到老爸安全抵达地面正常站起,我那屏住的呼吸才松开。
全场一片静寂中忽然爆出激烈的掌声——来自我。
之后掌声雷动。
第55。匆匆那年7(番外)
如果说在看表演时我的心情是担忧与惊怕,那么这一刻就只剩崇拜。
以往的老爸温厚朴实,而站在舞台上的他,闪着光。被全场所有人都注目,最主要的是——他创造了魔幻般的奇迹。
享受着掌声的老爸脸上露了笑容,眼睛却往我这里看,有人顺着老爸的目光看过来。我扬起了下巴,脸上是骄傲的表情,因为刚才在台上让你们惊叹的人,是我的老爸。
从表演场地出来我仍旧激动,拉着周瑜的衣袖滔滔不绝地说:“你看到我爸在那木箱上走了吗?是横着走的,没有绑绳子,你说我爸是怎么做到的?是不是我爸真的有魔力?要不怎么能飞檐走壁呢?”
没得到回应,我转过眸,发现周瑜蹙着眉头不像我这般情绪亢奋。
他向我看过来,严肃地说:“贾小如,你爸这杂技表演太过危险了。”
不能说被泼了一盆凉水,但我原本的激动被压了下去,回想刚才那一幕,迟疑着说:“可能看着危险吧,应该老爸在台上是有把握的。”
“不是看着危险,那是拿命在那赌。中间但凡有一丝差错,你爸就从上面摔下来了。回头还是劝劝你爸别做这种表演吧,哗众取宠不说还有生命危险。”
我一下就拉下脸来:“你说谁哗众取宠了?”
周瑜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给我解释:“我不是那意思,就是觉得你爸这行当太危险了。”我已经不乐意了,换谁自己老爸被如此说都不开心。
之后也没了在游乐场里继续玩的心思,一路疾走时周瑜几次与我说话都没理会,他也默了声生起了闷气。等出了游乐场周瑜拉长着脸拦住我:“你闹别扭要闹到什么时候?不就是口误说了句你爸嘛,我也给你道歉了。”
他这态度叫道歉?我瞪了他一眼,“你让开。”
“不让,先把话说清楚。”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爸表演的叫魔术,不叫杂技。周公瑾你就算瞧不上,也不要说我爸哗众取宠。”说完就用力把他推开,找到车子骑了就走。
而骑出一段路发现,周瑜并没有追上来。
中考我失误了,成绩没达到重点高中的分数线,落至第二志愿进了一所普通高中。
原本暑假跟每年一样,但是今年我却过得特别不痛快。除了中考成绩不理想的失落外,还有爸妈分开后家里变得单薄的涩然。
老爸跟着马戏团去了外地做表演了,老妈白天要上班,所以家里就我一个。
听见屋外有人敲门时以为是邻居,打开门却见周瑜站在门外。自那次游乐场不欢而散后两个人都没理对方,周末他也没来找我,然后我中考失利难过的时候也没见着他,这时候乍然见到,心里头的委屈就涌了出来。
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头问:“干啥板着脸呢?”
我撇撇嘴,转身回屋,听见身后脚步跟了进来。
“你一个人在家啊。”他在没话找话,我闷闷地应了声就走进了厨房。随后跟进来的周瑜鼻子用力嗅了嗅,惊异而问:“你在烧什么吃啊,这么香?”
“自己看。”丢给他三个字我就走进了灶膛添火。
周瑜揭开大锅盖,“泡面?”
等着他评价说没营养一类的话,结果却听他道:“我的最爱啊,你烧了几包呢?就一包?那不够啊,你家里还有没有?再下一包进去,打两个鸡蛋,加两根火腿肠,人间美味!”
见我坐在灶膛里不动,他直接自动手了,熟门熟路地翻出橱柜里的泡面和鸡蛋,家里没有火腿肠。一会功夫两碗泡面起锅了,一人一个鸡蛋。
安静的空间里,就听见两人“哧溜”的吸面声,热辣的汤汁滚过喉咙,出了一身的汗。
等放下碗时两人对视,忍不住笑了起来,之前的不愉快算是冰释前嫌了。
这时候我对感情还懵懂,真正意识到是在高一下班学期那年,周瑜高三。
周瑜因为这学期就要高考了,能出来的时间是少之又少,不过那天不是周末,他却来了我学校。是代表他们学校的篮球队来和我们学校的高三男生比赛的,据说是高考前的放松。
我站在看台上一眼就看见了他,不是因为他个子高,是在那一堆脸上长了青春痘的男生里,他最夺人眼球。同桌庄丽也认识他,之前他周末来找我时有跟庄丽介绍过——邻居家的孩子,被庄丽唤成是“邻家哥哥”。
比赛一开始,庄丽就推搡了我一下说:“你那邻家哥哥看着挺厉害的啊。”
夸的虽不是我,但觉得脸上倍感有光。
无疑周瑜很厉害,他是他们团队的核心,几乎球都是扔给他的,然后得分也是他最多,看台上的欢呼声越来越大。快要进入中场休息时,庄丽又来推我:“诶,你不给你邻家哥哥送瓶水过去啊。”来时有买水,但没想到这一遭,被庄丽提醒了看了看满头大汗的周瑜,有些跃跃欲试。
等哨声吹响时,我正准备拿了水跑下去,可脚刚迈出去就见前排跑出去一个纤细的身影,长发披肩,白色上衣青色短裙加长袜,她直接跑到了周瑜跟前把水递上,又用纸巾给他擦汗。
耳边是庄丽在问:“诶,小如子,那个女生是谁啊?怎么跟你家邻家哥哥这么亲密?”
她叫卫莱。
我在心里默默地答。
这天我没看完整场篮球,一个人提前退出了篮球馆,据说周瑜他们队获胜了,据说发奖牌时是一个长发女生给他挂上去的,据说……
这些“据说”都是庄丽回来告诉我的,完了还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小如子,别难过。
心里在想——我有什么好难过的?
晚上周瑜打电话来质问:为什么比赛时没看见你啊?
我默了下,答:要写作业,没时间去看。
作业比我还重要吗?
他恼怒地甩下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这晚我失眠了,脑中一直在盘旋篮球场上的一幕幕。从周瑜意气风发地进球,到全场的欢呼,再到女生上前为他擦汗的场景。
天亮时阖眼,心里头有个声音在悄悄地说——你喜欢上他了。
隔了几天我晚自习刚回到宿舍,庄丽就告诉我说“邻家哥哥”打电话来了,心漏跳了一拍。脸上还绷住了假装不在意地走过去,目光却不禁飘了眼桌上的电话。
过了好久也没再听见电话铃响,心情很焦躁。
在我几度碰到桌子发出异声时庄丽忍不住开口了:小如子,你要是想给你家邻家哥哥回电话就利索点,干嘛老制造噪音呢。
我窘迫地回:谁要给他回电话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铃声大作,我一下就盯住了电话机。
庄丽笑嘻嘻地调侃:说曹操曹操就来了,这回你自己接喽。
我有点下不来面子,既想接又不想接,最后铃声响了七八声突然就安静下来了。心头不禁失落,但只隔了两三秒铃声又大作了,这次我接了。
“喂?贾如回来没?”
周瑜的语气听起来很冲,我轻答:“回来了。”
“哈,贾小如。”他阴阳怪气地叫了声,然后质问:“为什么不给我回电话?”
随便找了个理由:“刚晚自习回来。”
“明天我休息,你出来不啊?”
“干嘛?”
他又恼了:“什么干嘛?难得我能休假一天,叫你出来还推脱。”
“我哪推脱了?就是问你出去了有什么安排。”
“当然是听我安排了,明天上午十点,我在你学校后门口等你,别忘了啊。”
我没想到第二天周瑜带我去了他的同学聚会。
在一个自助茶吧,以高考前的聚餐为名义,组织人是卫莱。
这是周瑜的同学圈,除了钱小宝和吴觅熟悉外,其余人我都不认识。而周瑜又是他们班上的风流人物,刚坐下他就被几个男生拉走了,剩我一人尴尬地坐在位置上喝奶茶。
奶茶喝见底时,听见身后有异动传来,下意识地回转头,不由愕然。
竟见周瑜肩膀上背着一把吉他,站在空处。
他的旁边是吴觅,正在调试着电子琴,而中间站的是卫莱,她手中握着话筒。
她说:为了高考,给大家献上一首《我们的爱》。
那时我没听过这首歌,只觉得卫莱站在周瑜和吴觅的中间特别耀眼,尤其是她回眸朝着周瑜而笑时,眉眼里都是春风写意。
一曲唱完,很多人都在吹口哨,高喊着“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