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习习,吹不散她心中的委屈与愤懑,她不知道应该怎向闵斯澈解释这个不理智,但又无奈的选择。
等红灯的时候,眼前一辆绿色吉普缓缓驶过。
她瞪大了眼睛。
震惊她的不是这辆普通的车子,而是车子里的人。
从敞开的玻璃窗望进去,那人握住方向盘的左右,缺少一根食指。
“申雨!申雨哥!”冷年年冲着那人大喊。
对方似乎没有听到,反而加快了速度,一路向北驶去。
冷年年调转方向盘,毫不含糊地跟了上去。
她想起那人的相貌,和两三年前在医院见到的一般无二。她紧追着他的车子不放,格外珍惜这次机会。人海茫茫,我们过去一不小心错过的人,很多时候,都是永远的错过。
然而最后……冷年年还是跟丢了他。
她失落地从车子上下来,看了看四周,才发现这里原来是唐家门下的“赢家”娱/乐城。
原本醒目的烫金霓虹已经停止闪烁,大门上的封条,让这里门可罗雀。偶尔几个行人路过,还会对着这栋大楼指指点点,仿佛在诉说它曾经的喧哗。
冷年年有点儿不甘心,她仍对着空荡荡的四周,大声呼喊着申雨的名字,希望喊出来一个奇迹。
“吵死了!冷年年,你是来这里炫耀胜利吗?”
唐柔红着眼睛,从大门的另一侧气冲冲地走过来。
如果不是对方的声音和语气,冷年年真的很难认出来,这是曾经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唐大小姐。
但不管是狼狈的妆容,还是简易的着装,还是她手里两个廉价的行李箱,冷年年都没有嘲笑她的打算。
相看两厌,多说无益,冷年年不理她,转身坐进了自己的车子。
“你……你就这么看不起我,一句话都不肯说?”
“说什么呢?指责你的妈妈对我姑姑进行经济诈骗?痛斥你的爸爸非法经营非法交易,做伪证诬告程家?还是控诉你的哥哥监听我叔叔的电话……涉嫌谋杀?”
幸亏有道车门隔着,冷年年觉得自己现在杀人的心都有。
“我的爸爸妈妈是做错事了,他们现在已经被关起来,会受到法律的惩罚。我哥哥没有杀人,你们没有证据,你这是污蔑!”
“那你说,你把他藏在哪儿了,把他交出来,接受法律公正的审判!”
“我现在自身难保,有家不能回。他们查封了唐家所有的资产,包括我们的住宅。我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家里的亲戚对我避之不及,没有一个愿意收留我!就连苏红那个势利眼,都挂了我的电话拉黑了我,我怎么可能还去藏匿我的哥哥?!”
冷年年看出来她说的都是实话,她想起程农农的调查结果,不愿再与这“无辜”的大小姐多费口舌。
“你去找农农吧,他会照顾你的。”
毕竟,他比我善良。
唐柔冲着冷年年车子的尾气跺了跺脚,她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拨打程农农的电话。
一个男人从她身后跳出来,抢过了她的手机。
“哟,大小姐也有流落街头的一天啊,不如跟我走,晚上我会像从前一样,好好‘伺候’你。”孙争舔了舔唇,做出了及其下流恶心的动作。
“手机还给我,然后滚出我的视线。我就是再落魄,也不至于跟一个垃圾走,尤其还是个被打断了手的残废垃圾!”
孙争下意识将不灵活的左手藏到身后,这个动作使他更加感到羞辱,“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嫌弃我?当时在‘念’吧,如果不是为了你出头,我怎么可能会被许韶康的人打成这样?”
“收我钱财,替我消灾,这么简单的雇佣关系,你不会都不懂吧?更何况,我们付给你的伤残费、保险费,还有慰问金,足够你和你们家那群穷鬼,回到老家过好往后的日子。”
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彻底激怒了他,“有钱就是大爷是吧?多亏了唐大小姐,我现在不缺钱,缺的就是像你这样一个漂亮又火辣的女人……”
唐柔吓得往后退:“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先把生米煮成熟饭,然后把你绑回老家去,给我当媳妇生娃子!”
孙争虽然左手不便,力气仍旧比唐柔大许多,他很轻松地桎梏住她,往黑暗的巷子里拖去。
“救命啊……救命……”
唐柔大喊大叫。
可惜夜深人静,行人稀少,再加上这里是敏感的不可描述的“赢家”,很多人对这样的场面早已见怪不怪。
唐柔绝望极了,恶徒的气息覆盖过来,她甚至想咬舌自尽。
下一秒,响起的却是男声痛苦的尖叫。
“咔嚓”一声,申雨卸掉了他另外一条胳膊。
“老子没有医药费赔你。要么滚,要么死!”
孙争骨子里有种对这个九指男人的恐惧,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捂住受伤的右臂,踉踉跄跄地跑开,连“你等着”“十年不晚”这种狠话,都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放出来。
申雨脱下短袖衬衫,丢到一身狼藉的唐柔身上。他露出只着背心的坚实臂膀。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唐柔捡起地上的手机,含着哭腔问他。
“刚换的工作,在附近一家游泳中心,当游泳教练。”
“喂,我们唐家刚出事,你不争取努力奔走,这么快就换新工作了?”真是薄情寡义。
“我跟你家是雇佣关系,好聚好散。而且,这两个月的工资你们还没结。”
“穷鬼!你这样的身手,随便去哪个公司,不能当保安队长?当什么游泳教练!”
“我一残废,没什么本事,干不出多大成就。”
这一副置身事外,无所牵挂、无所畏惧的样子,真是让唐柔又羡慕又讨厌。
她想起刚刚,冷年年在这里反复呼唤的名字,没来由火大。
“是你把冷年年引到这里的?”
“不是,缘分。”
“你认识她?”
“嗯,儿时伙伴。”
“青梅竹马?你喜欢她!”唐柔更生气了!
“……”申雨难得翻了个白眼,“我没你那么痴情。”
“原来你真的喜欢她!你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她!”
“不是,小时候欠她的。”
她又莫名地窃喜。
“欠多少钱,我帮你还。”
申雨看着她身上被扯破的衣裙,不说话。
唐柔底气不足:“除了苏红那个小贱人,我还有其他朋友……可以借到钱。”
她又咬咬牙:“我还偷偷藏了一副钻石袖扣。明天我把它卖了,你拿去还钱给冷年年。”
她不相信,他穷小子一个,还能欠冷年年巨款不成?
申雨没有告诉她,他欠冷年年的是一条命。是她外公冷嵘的命,一根手指头还不清。
但他又有点触动,唐家被查封的时候,唐大小姐再怎么出丑、难堪,都没舍得典当她喜欢的那个男人的钻石袖扣。
“很晚了,回去吧。”他偏了偏头,大步走出街角。
“喂,穷光蛋!臭残废!我都无家可归了,你还不管不问?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我不管,我帮你还钱,你就得收留我……总之,姐东山再起之前,姐赖定你了!”
申雨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没有回嘴,却悄悄放慢了脚步。
他将唐柔的行李塞进后备箱,然后为她打开了吉普车的后车门。
唐柔白了他一眼,自己拉开副驾驶,骄傲地坐了进去。
从外在上看,她仍旧像个骄傲的公主。
但是,只有她心里知道,一切都不同以往了。
其实,这样也还好。
第119章 葬礼婚礼
每个人都有被突如其来的横祸击倒的时候,但是每个人也都有重新站起来再次赶路的理由,或许这就是外界的反作用力,或许这也是人们发自内心想要生存下去的本能。
所以,当武嫂实在看不下去安琪的颓废,而将顾安安塞进她的病房之后,安琪终于肯从床上爬起来。她抱着儿子哭了一整夜,第二天总算恢复成了那个雷厉果敢、精明干练的安总监。
她再次穿上15公分的高跟鞋,化上她钟爱的范思哲烈妆,直接从医院走进了顾氏的办公大楼。她条理清晰地处理着数日内积压的工作——包括顾宵良的。在所有的下属面前,她又变成了拥有致命吸引力的蛇妖美杜莎,所有原本打算同情她的人,站在她面前,都惊敬得忘记了呼吸。
医生委婉地告诉她,顾宵良先生的遗体因部分内脏严重损坏、残缺,并不适宜存放在零下196摄氏度的超低温液氮中,她才不得不放弃一开始为他设想的,遗体冷冻复活计划。
紧接着,她从闵斯澈手中,接走了筹备一半的顾宵良葬礼事宜,她宣布——“所有关于我丈夫的事情,我都要亲自处理。”
闵斯澈不知道应该为她的振作高兴,还是应该为她的过分冷静担心。
不过,他自己也有同样重要的事情去处理——筹备冷年年和慕泽的婚礼。
当初在医院到听这个消息的时候,闵斯澈恨不得向隔壁的医生借一把手术刀,剖开冷年年的大脑,塞进两块海绵,吸干她脑子里所有多余的水分。或者直接把她绑成木乃伊丢到手术台上,去做脑部清创手术。
“闵叔叔,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是,这是解决顾氏所有债权问题、并保留旗下三大品牌独立的最好、也是最快的方法,我心甘情愿。”
闵斯澈沉默了。顾宵良出事前,曾计划按照赫晏之的建议,提请IPO融资救市,由DAME集团以轻型入股的形式投资接力。然而两天前,重新修订的《外资收购国内企业暂行规定》出台,顾氏的融资方案被无情驳回。
稍微打探一下,他知道,慕氏在其中做了不少动作。
他和安琪,甚至DAME集团,都束手无策。
闵斯澈轻轻揉了揉女孩子的头发,“你要嫁人,我就陪着。不管选择谁,我都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
冷年年从早教中心将顾安安接回家的时候,程农农已经在顾园门口留下了一地的烟蒂。
武嫂从园子里出来,抱走顾安安,不忘担心地嘱咐她:“农农这孩子,一早就来了,在外面等了一天。有什么话,你们慢慢说,好好说。”
冷年年不敢看他。
“所以……我妈妈,还有姨姥姥,她们说的都是真的,你要嫁给慕泽表哥吗?”
冷年年拿指尖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让肢体的疼痛带走心灵的麻木。
“嗯,慕容老夫人把婚礼定在一个月后,8月XX号。那个时候,你应该在美国的陆军学校交流学习吧……”这样他就不必出现在她的婚礼现场,徒增伤感。
“冷年年,你到底有没有心?刚刚提出分手,下一秒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我他妈还有心思出国学习?”
程农农重重地踢了一下车门。
“你因为顾叔叔的事情跟我闹分手,我不怪你。那天你离开之后,我一个人站在鞍江大桥上,我在想,是不是我也以同样的方式死在这座桥上,或者说直接从桥上跳下去,你是不是就肯原谅我了?”
“程农农,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如果你真的那样做了,我只会用我的余生来恨你!”
“那也比你离开我,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强!”程农农吼出来。
冷年年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前的人极端、偏激,她仿佛不认识他。
“可是最后,在接了爸电话之后,我还是一个人老老实实地回到了程家。你说得对,我没有扛起家族重担的能力,所以也没有为爱去死的勇气。就像你一样,只能被迫接受长辈们的安排。如果你嫁给赫晏之,我会认为是你移情别恋,我会不甘心……”
冷年年忍不住打断他,“关赫晏之什么事?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当然有关系,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顾叔叔一直将IPO融资案的出资希望寄托在DAME集团身上。”
程农农继续道:“可是,对不起,是我忽略了,顾叔叔虽然去世了,但是顾氏的债权危机还没有解决。昨天晚上,妈妈告诉我你和慕泽即将结婚的消息时,我恨不得连夜就去慕家质问。她却仅用一张最新出台的外资收购规定,就打醒了我……”
“我已经知道你是姨姥姥的亲孙女。冷年年,你一定觉得我这样的男朋友很没用吧。不能为你解决任何危机,还只会帮倒忙。”
冷年年心疼得红了眼泪:“不是叔叔的原因,也不仅是顾氏的原因,跟赫晏之更没有关系。农农,你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