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
“你!”
此时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猜到身体上的异常来自何处,仲书千般提防,却没想到还是中了她的花招,不止如此,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整个人如同陷拉沼泽一般,再无半分自持之力。
“你当我这迷魂之术是白学的吗?”雅悦轻轻一声冷哼,带着几分得意:“不好意思了,上了贼船,可就由不得你了。”
第65章 假真心迷迭陷阱
“不,不要,不要杀她!”
恶梦初醒,锦绣骤然自床上坐起,额上早已冷汗淋漓。
“你醒啦。”一个柔弱的声音自一旁响起,带着一些疏离。
“我—这是在哪?”想到那个可怕的梦境中,锦绣犹自后怕,但她毕竟不是十五六的小女孩了,很快便镇定下来,四处一打量,发现这里并非是她的居所。
女子微微一笑,也不答她,而是替她倒了一杯茶水,安抚性地拍了拍她肩膀。
“昨夜山上出了事,我家主人受人之托,就把你安置在这,主人发话,让你不要多想,安心静养即可。”
“出了事?”锦绣有些头痛,下意识地捧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有些涩,落入喉咙,带起一阵干痒。
“看来你是吓得不轻,都忘记了吗?那个死了的小女孩是你的义女吧?主人的朋友快发疯了,主人自然不好袖手旁观,估摸着现在该将人拿回来了。”女子的叙述平淡无奇,轻描淡写地便将昨夜的风雨掩盖了过去。
“死了?女孩?”
锦绣怔怔地,口中不断呢喃,昨夜的回忆如潮水般回到脑海,告诉她残酷而无奈的事实已成定局,无力回天。
“是啊,死了,听说颈骨都露了出来,十分可怕。”说到这,女子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拿袖子掩了掩口,转头不再看她。
“为什么,为什么。。。。。。”锦绣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欲哭无泪。
有些人,纵使只是一个背影,也无法欺瞒自己的眼睛。
她至今为止也无法相信曾经连一只蚂蚁都不愿意伤害的云郎会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手,但是事实摆在眼前,纵然千般不信,却也无法自欺欺人地哄骗自己他是无辜。
“你似乎知道凶手是谁?”那女子似乎察觉到什么,见她紧张地望着自己,一脸戒备地绞着被角,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从不爱多管闲事,不过我得提醒你,灌云可不是白活了这么久的废物,这事难不倒他。。。。。。不过么,前几年灌云伤了身子,听说是用一种至宝吊住了命,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当年的风采。”
“至宝?”锦绣不知她为何忽然提到这个话头,不由生出些许不安,但一时又不知这不安的感觉是从何而来,那女子也不太确定,许久方才试探着开口:“你竟不知?也难怪,你毕竟是个凡人,没听说过也不足为奇,那东西听说是上古鳌族的指甲,十分罕见,可是现在据我们知道的情况来看,鳌族的血脉已然断绝,也不知他那里弄来的。”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女子不悦地皱了皱眉,轻轻呵斥了一句:“现在的孩子们当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说罢便招来一个仆人,问他究竟何事如此喧哗。
那仆人十分恭敬地行了个礼,规规矩矩地回道:“是少爷回来的,还有云爷,听说抓到了人,正准备扔进蛇窟里面喂蛇,还有雅悦仙姬似乎与之有些冲突,带人闯了进来,现在正揪着云爷不放,少爷没办法,只得将所有人先带到客厅再行处置。”
“哦,知道了。”女子淡淡地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雅悦仙姬?”
这个名字如一块巨石压在锦绣心中,让她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那个艳丽的女子有一双滲人的眼睛,让人遍体生寒。
“这位仙姬还真是。。。。。。”女子想了想,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给她定义,直到话音完全消散,方才在心中给她定上唯恐天下不乱的帽子。
“似乎,你也知道她。”锦绣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丝线索,直觉告诉她,这位雅悦仙姬是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女子有些讶然,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不过很快便将情绪隐去,用一句不过有过一面之缘便搪塞了过去。
尽管锦绣不死心,但那女子态度坚决,无论她如何纠缠,都无法从中得到只言片语,无奈之下,只得放弃打听。
那茶水中不知加了什么,锦绣很快便被药力所打败,再一次昏昏睡去。
正当她半睡半醒间,一双冰冷的手将她从浑浑噩噩中拽了出来,背起她就逃。
不断地有温热的液体从那人的背上渗出起来,蹭到了锦绣的脸上,手臂上,浓重的恶臭熏得她快要窒息,借着微弱的月光一看,吓得她险些惊叫出来!
血,那些液体都是他的血!
但是她很快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死死忍耐着,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她知道,来者何人。
“你不该来找我。”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杀了自己女儿的爱人:“或许,我会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下手杀了你。”
“你会么?”同样苦楚难当的仲书背着他这一生唯一爱过的女人,艰难地想要带她逃出这个是非之地。
两人贴得那样近,彼此的心跳清晰可辨,可又离的那样远,不可逾越分毫。
咫尺天涯,他们这间,又何止如此?
“杀女之仇,不共戴天,你要杀我,我无话可说。”仲书背着她,一字一字说的艰难:“但是,还请你等一等,等出了这里,我任你处置。”
“为何要等?”她的声音低不可闻,带着浓浓地疲倦与悲伤,冰冷的匕首穿过单薄的衣裳,刺破伤痕累累的皮肉,最后停驻在心脏之外。
没了大半的匕首闪着寒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停下来,无论结果如何,我同你共同承担。”
握住匕首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然而令人绝望的是,仲书并没有停下脚步,甚至因为她的话,足下的脚步更快了。
他跑得很快,这让原本便是累累伤痕的身体更加的不堪折磨,加上锦绣刺他的那一刀,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他身上的血腥味儿越发的浓重,好几次他都摇摇欲坠,但他也只是晃了晃,脚下却是一刻也不敢停,仿佛身后有食人巨兽一般。
“快停下!”看着他身上不断流出的血,锦绣觉得自己快要奔溃了,她开始用力挣扎起来,却被他死死按住,也不知他一介书生哪里来这般力气。
楞是没有让她的脚沾到地上。
“要么杀了我,要么,跟我走!”仲书有些气喘,跑了大半夜,他已是强驽之未;但是他的目的还没有达成,他不能就这样倒下!
“我承他照顾十年,更有数次救命之恩,我不能跟你走。”锦绣的泪落了下来,双手紧握成拳,带着恨意与无奈,一下一下摧在他的背上。
“那么,你杀我了吧。”
虽然早已料到她的答案,仲书仍旧觉得心痛难当。
“我杀了你的女儿,你杀了我,天经地义。”幻觉再次袭来,仲书咬了咬舌尖,方才没有陷入那些心魔之中。
那些可怕的念头一再袭来,整个舌尖早已伤的面目全非。
“我同灌云兄妹相称十年,她不是我的女儿。”这话如同天际最耀眼的星子,将仲书心底的那盏灯点亮,然而接下去的一句话却再次将他打入谷底:“三年前,灌云将她交给我,虽非亲生,却视如已出。”
“当年,灌云告诉我你于司音城之乱失踪,我便跟着他隐居山林,之后更是苦苦寻你数年未果,我以为。。。。。。你死了。。。。。。很多次我午夜梦回,我都想过若是能够再见你一面,就是让我死了我都愿意,可是,真见了面,却是这般。。。。。。倒不如不见。”
“我们回去吧,无论如何,我同你生死共担。”轻轻松开了手,转而护着那把匕首,也不敢贸然将匕首拔出,只能小心翼翼地防止那匕首再深入分毫。
要杀他,他舍不得,可是不杀他,她无法面对自己,那么唯有同他一起,风雨共担。
谁让他是她的劫,生死总在一处。
“可惜,你们走不了了。”一个声音冷冷响起,带着刻骨的仇恨。
是灌云!
十年的相处,锦绣早已对他的性子了如指掌,她知道,她阻止不了他的杀心。
锦绣大惊之下急忙拍打着仲书,想让他停下却不料仲书如疯了的牛一般,反身向外冲去!
“云郎!”
锦绣的尖叫声划破深沉得长夜,惊起夜伏的鸟兽!
她被灌云紧紧搂在怀中,悬立于半空,她清楚瞧见那把匕首整个没入他的躯体,彻底消失不见。
“豆豆,我替你报仇了。”
灌云看着伏倒在地的男人,快意地笑了起来!
那把匕首被锦绣贴身而藏,哪怕是睡觉都不曾离身过,他也曾问过她,但是她却总是不肯多言,那时候灌云只以为他是不信任他,才用这把威力无比的匕首处处提防于他。
为此,他还伤怀许久,直到某一次偶然所见,方才解开困惑于心的谜团。
为她重塑身体之后,自己的身体也耗损颇多,加上为了不让她为自己过多的担忧,他总是服用提神的丹药来维持精神尚好的模样,而一旦离开了那些丹药,他便会浑身骨骼发痛,夜里总是辗转反侧,不能安睡。
那夜他疼痛难忍,又不愿意枯坐一宿,便干脆在山谷里做了一回游魂,可是不知为何,绕来绕去,还是绕到了锦绣所居的树屋之外。
屋内没人,生怕她遇到危险的自已立即冲出树屋去找,终于在河边找到了哀哀哭泣的锦绣。
也不知她在那里呆了多久,哭得似似一只小花猫。
灌云很少见她这样失态,除了担忧之外,亦多了几分好奇,于是便安静立于一侧,听她自顾自地说着话。
只听她絮絮叨叨地同那个叫做燕笙的小道士说了大半夜,从四五岁一直扯到了十四五岁,不过也不算是一无所获,至少那把匕首的来历倒是让他听了个真切。
这把匕首是燕笙所赠,锦绣收着它倒也不是真的防着自己,而是为了纪念那个也许此生都没有机会相见的故人而已。
那是匕首是道家宝物,对于魂魄有着致命的伤害,灌云虽不怕它,但考虑到这把匕首留在她的身边终究不太妥当,便寻了个机会将其替换,直到最近山谷不太平,方才给她重新换了回去。
这一切他做了隐秘,即便是锦绣自己也没有发现其中的猫腻。
原本是无心插柳的一个举动,却没想到歪打正着,销了云仲书的魂魄。
真是天意啊!
第66章 爱与恨两路茫茫
“你放我下去!”眼见爱郎陨命,锦绣开始疯狂地挣扎着,无奈灌云双臂如同铁钳一般将她死死钳住。
“社锦绣,你太令我失望了。”
这是锦绣认识他这样久,第一次被他连名带姓地唤着,不知是否真的是害怕,本能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这样的灌云,让她感到危险。
“我并没有。。。。。。”她想要为自己辩解,但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因为私心里,她并不希望仲书死去,即便他杀死的,是被她视为女儿的豆豆。
她重重地叹息一声,果然,自己还是那样自私!
“你要是觉得对的起豆豆,对的起我,对的起自己人良心,你可以带着他离开,我不会阻止你。”
冷漠的话从一向阳光温和的灌云口中说出,带着他最后一丝骄傲与自尊。
直到确定那人是真得断了气息,灌云才慢悠悠地将锦绣放回地上,独自离开。
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实在不想在这里看她为了另一个人撕心裂肺!
天亮了,灌云悄然静坐,缓缓洒下最后一杯酒,算是为死去的孩子饯行。
他为豆豆立了一座新的坟茔,小小的坟上多以鲜花装饰,坟前放了许多孩子生前最爱的玩具与食物,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用心于一件事了,如今一一做来,倒也有了几分慈父模样。
现在的他心情复杂,既难过又欢喜。
难过的是,命运再一次作弄,他又得重新等待。
欢喜的是最大的障碍已除,他想要的,唾手可得。
那么,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他反复地问了近千年,答案几经翻转,直到今日,答案方如石上刻痕,坚定清晰,不可轻易更改。
命运反复作弄,一再将他从希望的山顶抛向绝望的谷底,但是他从未如像今天那般感激命运。
作为一只长久活着的异类,时间带给他的不仅仅是长生不老,更多的是孤独与寂寞,而如今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同样因为命运而可以长久陪伴他的人。
十年的相处,让他的心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曾经的他是那样渴望自由,渴望解除命运强加给他的束缚,他渴望青山秀水间的逍遥,渴望四海为家的洒脱,渴望天地翱翔的自在,曾经的他为了这样的目标不顾一切地努力着,甚至敢于同天下为敌。而现在的他却甘愿封锁在一处小小的山谷,同她一起过着最平凡的生活,享受着最平凡的幸福。
他忽然有些明白,命运的锁其实并非是那些恶毒的诅咒,对于他而言,锦绣才是那把牢牢将他困住的锁。
甚至为了不让这把脆弱的锁消失,他甘愿不计一切地去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