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还是留在勤政殿养伤,等到伤好之后再回凤仪宫。明玫虽心里不快,但面上却是没表露出来,毕竟受伤的是她的妹妹。原本,她将明玉留在宫中也是为自己存了私心的,现下变成这样,难道就不是她一手造成的?
明玫对妹妹心有歉疚,倒是明玉豁达,拉着姐姐只是说:“姐姐不必担心,我是铜皮铁骨,过几天就又能活蹦乱跳了,到时候小玉再陪姐姐去玉簟湖上泛舟,做桂花蜜给你吃,可好?”她这么说,明玫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明玉受伤的事情自然也传回了明府,明言正本想接女儿回府,可无奈赵云彻坚持要等到明玉伤好之后再说,是以明言正便只能进宫来探望了一次,那满满的心疼都写在了脸上。对惠太妃和明玫不由生出了些责怪之意。他叮嘱明睿,在宫里当差的时候,多关心着些妹妹,可别让她再出什么事了。明睿现在已是内廷侍卫,常在赵云彻身边走动,便让父亲尽管放心,他会照看好明玉的。
又过了几日,明玉已经能起身,稍稍走动了。躺了那么多天,一下了床,明玉都觉得那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赵云彻亲自扶着明玉在屋子里走了几步。明玉小心翼翼,走得也极是缓慢,生怕一不留神又牵动了伤口。还在太医来看过,说明玉恢复得不错,再过几日基本就没什么事儿了。赵云彻这才算定下心来,可还是不敢大意。
明玉一旦好些了,便觉得在屋子里呆不住了,这十多天下来,她整个人躺在床上都快要发霉了,动也不能动,做什么都要别人伺候着。
明玉想到外面去走动走动,可是赵云彻不准,说:“太医说了,没有完全康复之前,哪儿都不能去了,就乖乖在这屋子里呆着!”
明玉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云水镇的日子来,那时候赵云彻受了重伤,她便是这般将他藏在屋子里养伤。现在,却没想到倒了个个儿了。
“皇上。”范全走进屋来,手里似乎拿着一份信报。
赵云彻不以为意:“何事?”
范全顿了顿,回道:“皇上,西江来的急报。”
赵云彻和明玉皆是一震。西江,是孟瑾瑜来的急报吗?他离开这么久,明玉无时无刻不在牵记着他,这段日子也没有收到他的信,现在来了急报,明玉自然很想知道,到底里面写了什么。
赵云彻看明玉一脸急迫的神情,虽知道不合规矩,可还是朝范全道:“说吧,什么事儿。”
“皇上,西江急报上说,几日前西江黄河堤岸又再被洪水冲毁。几个村庄都受了灾。当时……当时孟大人带着手下的人正在抗洪,可是洪水实在来势太过汹涌,现在……”
明玉一边听着,心逐渐沉了下去。
“现在怎么样了?”明玉焦急问道。
范全回道:“急报中说,孟大人被洪水冲走,现在……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是什么意思?”明玉情急之下,撑着床想要站起来,可因为情绪激动,一下子便牵动了伤口,彻心彻肺的痛。
“小玉,小心你的伤口!”赵云彻赶忙扶住她,将她靠在自己怀里。
范全回道:“事出突然,孟大人失踪之后,那边的官兵也搜查了几日,可却一直没有找到,这才发了急报回京,禀告皇上。”
“瑾瑜师傅他懂水性,你们……你们有没有到下游去找一找呢?也许他被冲到了那里,还有一些沿岸的村庄,说不定,说不定他被人救了……”明玉一边说,一边连自己都快要劝不住自己了。那是黄河啊,她在云水镇的时候,曾随马队去过黄河边,见过它的汹涌澎拜和肆虐无情。
“急报上只说瑾瑜失踪了,你放心,朕会下令让他们全力搜寻,他是朕亲封的二品巡抚,一定不会有事的!”赵云彻努力安慰着明玉,心底深处却居然有那么一丝的庆幸。这难道是天意?洪水冲走了孟瑾瑜,难道是要将明玉留在朕的身边?
昨日临别的誓言犹在耳畔,明玉心中暗暗说道,瑾瑜师傅,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你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也答应过我,等到你再回京城之时,我们便会成亲的。你不会有事,也不能有事。
想着想着,明玉鼻子一酸,不禁落下泪来。她素来是个坚强的人,即使是从马背上坠下来,受了这么重的伤,她都没掉过一滴眼泪。可是孟瑾瑜,若是他从此不见踪迹,若是从今往后她再也看不见他,那她又该如何再拥有明媚的笑容
赵云彻看见明玉落泪,心都揪了起来,替她拭着泪说:“你自己还是个病人,可万万不能如此伤神伤心,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也会尽快找到孟瑾瑜的。你答应我,先养好自己的身子,否则若是瑾瑜兄没事见到你这个样子,岂不是让他为你担心?”
明玉虽嘴上答应了赵云彻,可是自从听到孟瑾瑜失踪的消息后,明玉的心已经再没法留在这深宫之中了。当晚,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夜深人静之时,她强忍着疼痛起了床。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刚踏出勤政殿,后面传来一个喑哑的声音。
“你还是要走?”赵云彻的担心,还是发生了。
明玉回过头,月色下是她苍白的脸色。
“我不能这样呆在宫里什么也不做的等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我想要的消息。我要去找他,只有我找到他,才能心安,否则就算我人在宫中,可心却也早已飞到了西江。云彻大哥,你别拦我。”
云彻大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过他了。他留不住明玉,原来不论自己做什么,在她的心里,仍是只有一个孟瑾瑜。
从一开始,他本就输了,如今所做一切也不过是为了心中的不甘,再做最后的尝试罢了。
“可是,你的伤……”
“我坐马车上路,带着伤药,我自己可以换药。”明玉顿了顿,朝赵云彻说道,“姐姐和爹爹,还请皇上帮我转告一声,小玉并非不辞而别,只是我实在无法在这里白白坐等。等我到了西江,找到了瑾瑜师傅,一定会回京的。”
她去意已决,赵云彻也没有办法留她。半晌,才说:“你一个人上路不安全,我让玄义跟着你。”
☆、第68章 重回云水镇
回京两年之后,明玉又独自一人离开了京城,只是前一次是任性地离家出走,漫无目的地在这大千世界游荡,可这一回却是为了寻人,遥遥西江,明玉恨不得插上翅膀,快些飞到那里。
她素来不喜欢丫鬟伺候,连受了伤上路去西江都是一人前往,只有一个车夫为她赶车。明玉靠在座椅上,微闭上眼想要歇息一会儿,听着车窗外马蹄的声音,心绪却是被扰得更乱了。
明玉白天赶路,晚上便到客栈投宿,顺便自己给自己换个药。好在明玉的伤本来就好的差不多了,走了五六日,总算是好得差不多了。她一个年轻女子上路,毕竟诸多不便,是以明玉仍是穿了男装,一路上也遇到过盗匪流寇,只不过赵云彻的暗卫玄义奉旨一直跟着她,是以那些贼人都还没来得及靠近马车,便都被除尽了。几次下来,明玉倒也淡定了,就算听到马车外面动静再大,也能靠着打盹睡觉。
一路上行了近半个月,明玉总算进到了西江境内。西江位于大楚的西北边境,空气干燥,没有大楚京城里那么滋润,好在明玉在云水镇呆了两年也习惯了,倒也没觉得什么不适。只是黄河洪灾刚过,西江一些靠着河堤的村庄仍是狼藉,大家都在忙着重建家园。
明玉到了西江巡抚衙门去寻孟瑾瑜,可是衙门里却是空空荡荡,没什么人在,只有一个文书执事留在里边。明玉便问他:“孟大人在吗?”
那执事看看明玉,见是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便问:“你是哪位?”
“我……我是他的远房亲戚。”明玉说。
“哎,”执事叹了一声,指了指这空荡荡的巡抚衙门说道:“西江受了洪灾,孟大人在桐县救灾的时候也不知所踪,现下衙门里的人不是到灾情严重的地方去抗险赈灾,就是四处去找孟大人了,这里也不过留了几个处理日常事务和负责书信往来的人。小兄弟,你既是孟大人的亲戚,不如就留在这里,等他的消息吧。”
执事话还没说完,明玉已经拱了拱手,转身就出了衙门。桐县是黄河沿岸的一座小县城,明玉赶到的时候,天色已是全黑了,这里刚刚经受过严重的洪灾,许多人都没有了住所,家园尽毁。幸好巡抚衙门里的人在这里建了临时收容所,许多流离失所的人便都住在这里,大家相互照应,还有县城里的富有人家拿出家中存粮,施粥行善。放眼看去,这里虽然满目疮痍,可却并非无序,官府救助,帮助他们重建家园,民众互帮互助,慢慢暖意。
明玉找了一个看起来像是衙门里的人,问道:“这位大哥,请问孟大人在哪里?”那人看了看他,道:“我们也在找孟大人,已经二十多天了,还没有他的消息,现下我们已经有一拨人往下游去找了。”
到了桐县,明玉本还抱着一线希望,可是听他也这样说,心里的寄望不由又少了一分,难道孟瑾瑜真的遇难了?这个念头刚在明玉的脑海中闪过,便立刻被她自己否定了。不会的!瑾瑜师傅是何等坚强之人,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下游……明玉来到堤岸边看了看黄河的水势流向,仍朝那人问道:“黄河下游是什么地方?”
“是天水县和易县。”
天水县,那不就是云水镇的地方吗?明玉心念一动,赶忙将玄义唤了出来。
“能给我找一匹快马吗?”
玄义有些为难:“快马好找,可是玉姑娘你的伤势……”
“我的伤已经好了,我要去天水县,回云水镇,我要去找瑾瑜师傅!”
“临行前皇上吩咐属下一定要好好照应好姑娘,若是姑娘出了什么事,属下只怕回去无法向皇上交代。”
“你是云彻大哥的属下,不是我的属下。玄义,我感谢你一路上招呼我,保护我,现在我就当是一个朋友请求你,帮我找匹快马,让我去天水县。我清楚自己的伤势,你相信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明玉说得十分恳切,令玄义也不由动容,这一路的跟随相伴,明玉的坚韧,让他这个从来不懂儿女情长的人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赵云彻会如此看重她。
第二日一早,玄义便为明玉找了快马一匹,她忍着隐隐的伤痛翻身上马,轻吸一口气,摸了摸马儿脖颈上的鬃毛轻声道:“马儿啊马儿,要辛苦你了,快些带我到天水县,可好?”这马儿似乎也通人性,明玉话音一落,它撒开四蹄,“得得得”地便朝黄河下游的方向奔去。
云水镇仍是当年的模样,离开两年,现在又再回到这里,明玉感慨万千,一切都那么熟悉,似乎离开也不过是在昨日。
豆腐坊的芸娘依旧貌美如花,马铺的生意依旧那么好,菜市场里人来人往,卖鱼的吴大娘仍是扯着大嗓门吆喝着自己的生意。这小小的镇子里,人们安居乐业,似乎从未有过改变。千杯居仍在原来的地方,只是门面却是大了许多。明玉站在了千杯居门口,看着那如今大了许多的金漆招牌,泪水涌到了眼眶。
“老白,快去酒窖拿一坛贵妃媚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传过来,明玉走进酒铺,见掌柜上站着的是一个穿着桃红衫子的娇媚女子,有条有理地招呼着店里的一众客人,酒铺比以前大了,里面的客人自然也多了。
红衫女子见明玉站着不动,便主动过来招呼道:“这位小兄弟看起来面生的很,可是来喝酒的?”她见小玉愣愣的,以为是外来的客人,笑容可掬地介绍道:“这千杯居可是咱们云水镇最好的酒铺了,最出名的可就是那贵妃媚了,是用四月的桃花露,八月的桂花蜜再加上前年冬天的第一次雪水酿制而成,香甜清冽,小兄弟,你要是尝上一杯,保管叫好!”
“媚娘,贵妃媚来了!”那是老白的声音,他正端了一个酒坛子走了进来,看到明玉的时候先没留意,只说:“有客到了?”只顿了一顿,不由神情有些呆愣,转头看着明玉,眼眶中也是盈满了泪珠。
“九……九哥?”大概是因为意外,也可能是由于激动,老白的声音颤抖起来。
明玉狠狠点头,老白扔下酒坛子就一把抱住明玉,魁梧的汉子语声呜咽,竟哭了起来。
“九哥,九哥!真的是你!你不是说会回来看我们的吗?他娘的,这都过了两年了,你怎么才回来啊!”
那个叫媚娘的女子听到老白嘴里唤着“九哥”,赶忙过来道:“这位……便是九哥?”
“媚娘,今天生意不做了,九哥回来了,咱们要好好给九哥接风洗尘。他娘的,到隔壁去把小吉叫回来!”
“哎!”
“这媚娘是你媳妇儿?”明玉问。
老白抹了一把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