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姐……她没事吧……”明玉的声音虚弱极了。
赵云彻已经用毛毯裹住了明玫,只是她身体本就虚弱,又不通水性,是以虽被救了上来,可仍却昏迷不醒。
“小玉,你怎么这么傻,也跟着跳了下去,这水这么冰,你要是有什么事……”赵云彻又气又急,刚才明玉跳下冰窟的那一刻,若不是明睿拉着他,他也跟着跳下去了,那个时候他的心里怕极了,他不敢想象,若是明玉真有什么事,他往后该如何自责内疚。
“好了,好了,咱们快别在这儿说话了,赶紧送她们回去吧。”明睿快急疯了,两个都是自己的妹妹,出来一遭却成了这个样子,他真恨不得刚才那个失足掉落冰窟的是自己!
“殿下,您的马车里生着暖炉,就麻烦你照看着六妹,我带小玉坐后面的马车。”
赵云彻看看明玉,见她并无大碍,这才稍稍放心,他将明玫打横抱起,放到自己的马车上,他马车上的暖炉里烧的是宫里的银炭,是以一进去便暖意十足。他把明玫放在软靠上,往她手里放了一个手炉暖着。一路上,赵云彻不敢大意,见明玫面色虽苍白,但总算气息平稳,应是性命无虞。他不由懊悔今日相邀,本是想忙中偷闲出来散心,却未料出了这样的事情。
明侯得知两个女儿落水之事也是大惊,赶忙派人请了百里鹊过来,好在明玉身体底子好,只是身上受了寒气,并无大碍,百里鹊瞧着面色苍白的明玉说道:“你这丫头,总是不让人省心,冰窟也敢跳,好在现在没出什么大事,你跟着我习学这么久,你就自己给自己开一服驱寒的药吧。”
明玉见师傅生气,不敢多言,只得低低“哦”了一声。
“师傅,我六姐怎么样?”明玉拉着百里鹊问道。
“她呀,”百里鹊摇摇头,“可比你严重多了,她本身就体寒,再加上掉进冰窟里,受了很重的寒气,肺部又呛到了些水,现在整个人烧起来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
“啊?”明玉急道,“那可怎么办呀?”
百里鹊瞧瞧明玉,手指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说道:“你师傅我可是大名鼎鼎的神医,这么点小事能难倒我?放心,我给她开了药了,服用十日,再加上我用针灸和药熏,半月左右,应能恢复。”
明玉这才放心,嘻嘻笑起来:“师傅,我就知道有你在一定不会有事的。”
“小玉……”赵云彻站在门口,见百里鹊在里面,便朝他行了一礼,“百里先生也在。”
百里鹊知道他来找小玉定是有话要说,便识趣地起身,行礼告辞。
“云彻大哥,你是从父亲那儿来吗?”明玉问道。
赵云彻走进屋子,坐在明玉身边,见她披散着头发,脸色仍是惨白,心中不由怜惜,语声也变得柔和起来:“小玉,今日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提议要去洨河上冰钓,今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小玉说道:“我没什么大碍,你不必担心,倒是六姐,刚听师父说,六姐烧得不轻。”
赵云彻道:“明玫身体本就弱,不过总算也无大碍,有你师傅在,你还不放心吗?小玉,倒是你自己,这么折腾一遭也得好好休养,可别仗着自己身体底子好就闲不住……”
“好了好了,”小玉说道,“我知道了,要好好休息,刚爹爹来瞧我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十二殿下,你什么时候变得和我爹一样唠叨了。”
赵云彻宠溺地敲了一下明玉的额头,自己也低低笑了起来。
他看着明玉安然的样子,总算是放下了心。此时房中唯有滴漏声声,她安静躺在榻上,手指拨弄着散在肩头的长发,他则就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纵使外面寒风呼号,他的心此刻却是安宁。
☆、第11章 新年礼
几日过去了,明玉照着百里鹊所教,给自己熬了药,身上的寒气倒是渐渐散去。明玫虽未退烧,可至少人清醒了过来,能喝药也能吃些流食了。
赵云彻这几日倒是往明府走得很勤,听说宫里也知道了明家姐妹落水之事,德妃得知事情是因十二皇子所起,便特意叮嘱他要关心此事。惠妃那里送了宫里的珍贵药材过来,只是百里鹊向来只用自己独门秘制的药材,因此明言正便派人放进了库房,搁置起来。
转眼便到了明玉与孟瑾瑜约定练习箭术的日子了,这一日外面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屋檐下悬起了根根冰凌。明玉早早起了身,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心道孟瑾瑜也未差人来送信说今日不去,那想来他定是会守信去校尉场的。于是明玉便穿上了骑射服,外面罩一件厚厚的貂毛大氅,正要出门,恰被前来探望她的明睿撞个正着。
明睿见她穿成这样,一把将她拦住:“小玉,你才刚好,父亲说了这几天不准你出门,要你在家好好养着。”
明玉甩开他的手道:“哎呀四哥,我不过就是受了些寒,已经过了几日,身子早好了!”
明睿盯着她看了看,说道:“你自己要出去,也不叫上我,小玉,你到底要上哪儿去?”
明玉嘟嘟嘴道:“今日是我同孟大哥约好去校尉场学射箭的日子。”
明睿恍然:“哦,原来你是要去练箭啊!”他又故作为难道,“可是爹爹和你神医师傅都交代了,要我看着你好好养病的,再说今天外面这漫天飞雪的,瑾瑜兄说不定根本就不会去。”
“他才不会!”明玉道,“孟大哥是个守信之人。”
“那要不我差人上门送信,就说你病了,今日之约就取消罢了。”
“不要……”明玉忙道,她转过身,见明睿神情甚是认真。
“九妹,这是爹爹吩咐的,你就歇几天吧,乖,听话。”
明玉见他的口气不容商量,又站在门前挡着,只能应道:“好吧,那我就回屋去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明玉关上门等了一会儿,听外面明睿的脚步渐渐走远,不由轻舒一口去,悄悄推开房门,见屋外静悄悄的空无一人,便提起衣裙,蹑手蹑脚往后院门口走去。
簌簌飞雪落在她的发梢、脖颈,嗖嗖的冷意。后院素来没什么人,一下了雪便更是安静,积雪堆着,连扫雪的老仆也偷懒躲在屋子里取暖没有出来。
明玉想要推开后门,可没想到后院的门却被锁了起来。明玉瞅瞅四周,除了翻墙出去似乎也没别的更好的办法了。好在明玉从小也没少干爬树、翻墙这类调皮捣蛋的事情,对她来说,也不算太难。只是墙上堆着积雪,手扒着墙沿,刺骨冰寒,明玉一双手冻得通红通红。她正欲翻身上墙,却听下面一人喊道:
“小玉,我就知道你会有这一出!”
明玉一惊,手没抓牢,扑通一声,就从墙上摔了下来,好在地上有积雪,没摔得太厉害,她揉着摔痛的屁股,哼哼道:“四哥,你太狡猾了,我可是你妹妹,你居然骗我!”
“我可不是骗你!”明睿扶起明玉道,“我当了你十几年的哥哥,还不知道你的性子,十二岁那年,我带着你出去玩,结果你从树上摔下来,咱俩被爹爹罚了半月不得出门,那时候正巧碰上宫里骑射大会,你非要去看,偷偷翻了墙出去,结果被爹爹又多罚了半月。你这性子,只要你想做的事,哪有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刚才你答应得那么爽快,我就知道这里有问题,果然在这儿等到你了!”
知妹莫若兄,他们从小一处长大,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明睿比她更了解自己。
明玉讨饶道:“好哥哥,反正爹爹不知道,你就让我去吧,我保证,两个时辰一定回来!”
她见明睿不为所动,低声道:“一个半时辰……?”
“小玉,你就好好在家呆着吧,再过几天就是新年了,到时候,我去搜罗些好玩的东西回来给你。”
“一个时辰!我保证,一个时辰之内,我一定回来,爹爹一定不知道!”
“谁说我不知道啊?”
明玉一回头便迎上明言正灼灼的目光,明侯面色和蔼,站在雪地中,吟吟笑着看着女儿。
“爹爹……你怎么来啦?”明玉好似被撞破心事一般,低了低头。
明言正瞧着女儿,慈爱地笑笑道:“小玉,今日天寒,你就不要出去了,那校尉场寒风凛冽,这几天连将士都受不了这样的寒冻,更何况你身体才刚好,可别再受了风寒了。”
说着转向明睿道:“你就往孟府走一趟,知会孟公子一声,等天气暖和一些,再练也不迟。”
明玉见父亲发话了,知道今日是没法子再出去了,只好悻悻回屋,明睿也不敢耽搁,差人准备车马往孟府去了。
大约过了两个多时辰,明玉在屋里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开门看,原来是明睿回来了。明睿一边拍着身上的雪珠,一边说道:“今天这鬼天气,可真是要把人冻死了!”
“你见着孟大哥了?”明玉问。
“见着了。”明睿问讨了口热茶,一边吃着一边说,“你这师傅倒也是个死心眼,我先往孟府去的,府里的下人说他到校尉场了,我又赶了过去。这么大的雪,他就站在靶场等着,都快成冰雕了!我问他为何不找个地方躲躲风雪,他说怕走开了你找不到他,反倒麻烦。”
明玉早知孟瑾瑜是个守信之人,但听得明睿这般说着,她心中却不由歉疚。
“那你同他说了我今日为何不能赴约了吗?”
“说了说了,之前你掉进冰窟的事情,原来他并不知道,今日才刚知晓。他要我转告你,练箭本就不是一蹴而就之事,这段日子你就在家好好休养,等到春暖之时,再习学也不迟。”
明玉这才放心点点头,可心下却有一丝难言的失望和惆怅。今冬这场雪可真是漫长呀,到底到什么时候才能春暖花开屋檐下的铃铛被北风吹得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入耳。明玉望着窗外,这阴霾的天空何时放晴,南去的大雁何时才能北归啊!
这场大雪一直到除夕夜才算是停了,人们从这风雪之中缓了过来,整个京城开始沉浸在喜气洋洋的过年的气氛中。
宫里边也是张灯结彩,皇帝虽身体抱恙,但却仍打算大摆家宴,好好过一过这个年。各宫各院也都收到了年节的赏赐,除了皇后之外,最受恩宠的便是德妃,所得赏赐都是难得稀罕之物,德妃召了十二皇子进宫,让他挑选几样自己喜欢的。赵云彻见这琳琅满目的礼品却都并不感兴趣,唯独见一支玉簪格外别致,上面是一朵轻盈的桃花,绽开几片花瓣,看起来清雅小巧,赵云彻一眼便相中了,便问母妃讨了去。
德妃自是慷慨,只是不免笑问:“这支玉簪虽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物事,可也难得,是闽州的巧手工匠所造,他擅造玉器,件件都是设计精巧之物,天底下都是仅此一件,绝无雷同的,不知皇儿讨了这支玉簪是要送给谁的?”
赵云彻见德妃问了,便也不隐瞒,回道:“儿子见这簪子适合小玉,是以才讨了想送她的。”
“哦,是明侯家的小九妹啊……”德妃点点头,“她救过你性命,送她东西也是情理之中。”
德妃顿了顿,看着赵云彻,又问:“皇儿,你很喜欢她吗?”
赵云彻一愣,没想到德妃会如此直接地问到他心底之处,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他的不答却让德妃的心中了然了。她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情,他沉稳、内敛,一直以来都是脚踏实地地做好每一件事,他不允许他的人生出现差错,她也是一样。赵云彻在北燕的两年是一个意外,遇见明玉也是一个意外,只是德妃没有想到,这个意外会让这个素来不为儿女私情所动的皇儿也终于陷了进去。
“是什么时候的事?”德妃轻描淡写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在云水镇,又也许是在京城,母妃,也许是在我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从未为一个女子如此上心……”
德妃做了个手势,示意赵云彻不必再说下去了,看来她的猜测没有错。她并非不喜欢明玉,她的家世也算显赫,而且她与京城的大家闺秀截然不同,她率真、跳脱,浑身上下都是活力,若她只是寻常人家的母亲,并不难接受这样的女子做儿媳。可是她的皇儿将来是要当太子、甚至继承皇位的,若是明玉,她又如何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呢?
只是瞧着赵云彻这样的神情,作为母亲,德妃心中不是不触动的,他们母子处于深宫之中,整日陷于各种宫闱倾轧之中,费尽心神,他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神采,他是第一次坦诚告诉她,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她又如何忍心将他这样美好的情感扼杀呢?
也许,这个明玉,将来可以成为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那又何妨呢?
想到这里,德妃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这支玉簪你就送给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