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妃是京城中有名的才女,聪慧明理,作为一个大家闺秀深谙女子该守的礼仪,即便已为人妇,似乎在今日的场合也不应如此雀跃,毕竟不是只有女眷。今日郡王妃屡次以言语逼迫安王饮酒,倒让本宫觉得蹊跷,莫非安王什么时候得罪了郡王妃不曾?”一贯低调的宁妃突然开口,且言语犀利,令月如措手不及,她的面孔立刻就红了,微抬头看向自己的公公,见庆王果然沉着脸。
她便对着宁妃道:“宁妃误会我了,我只是想着今日是家人团年,希望大家能热闹一些而已。”“是啊,原是本宫觉着过年就该热热闹闹的,让他们年轻人带头闹闹酒。宁妃不该因自己喜静,就叫大家都拘束着吧?”秦雅如即刻为自己妹妹圆场。宁妃恭声对秦雅如道:“皇后原是好意,可安王身体有恙,若指着他一人闹酒,恐他会吃不消吧。要热闹,大可让大家相互敬酒,喝酒的人多了,自然热闹起来。”
见皇后还欲张口,怕她说出什么令宁妃难堪的话来,亓玉珏笑凝了宁妃一眼,让她放心,随即扫视着大家道:“大家都是亓玉珏的亲眷,本因逐一敬大家,可本王病体未愈,实不能多饮,就用这一杯敬诸位了。”说完又举杯而尽,肺腑涩疼再难支撑,微蹙眉缓缓坐下。
香香清晰地看见亓玉珏微微泛青的脸色和额上细密的冷汗,心中绞痛,却明白自己若表示出对他的关怀,只会让身旁的景阳帝越加会迁怒于他,她不想再坐在那里,免得自己最终会克制不住。
于是她冷着脸对亓玉珩道:“皇上,臣妾身体不适,想回宫歇息。”硬邦邦而且冰冷的声音,亓玉珩自然听出她的不快和心中强烈的恨意。
忍下心内不快,他依旧关切地回问她:“爱妃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御医来?”“不用,臣妾就是头疼,想躺下歇歇。”言毕,听见前方压抑着的咳嗽声再难忍耐,更不敢向着那个方向看一眼,起身离坐,对着亓玉珩行了个礼就逃也似的匆匆离去。
坐在亓玉珏身旁的庆王亓玉璜,关切地看着他的脸色问道:“七弟,你还好吧?”“我没事,二哥不必担心。”亓玉珏笑对着庆王,可话音刚落,他就忍不住咳了几声,右胸因这咳嗽,更加钝痛无比,伸手按在胸部,晃眼间见上首那个身影,不知何故竟急急离去。
庆王忧心道:“七弟脸色这样差,不如二哥先送你回去吧?”亓玉珏再次咳嗽了几声,嘴角竟有血溢出,庆王见了大惊,亓玉珏抹去嘴角血迹,苦笑道:“那就麻烦二哥送我到宫门口,天枢他们在那里。”
庆王抬头见景阳帝正心思不属地盯着身旁空空的座位,他朗声禀道:“皇上,七弟身子不适,臣先送七弟回去了。”
“七弟也身子不适?”景阳帝下意识地追问着看向亓玉珏,见了他的脸色和嘴角未擦干净的血迹,颌首道:“二哥快些送七弟回去吧,朕会叫御医即刻去安王府。”
庆王到底不放心,坚持亲自送亓玉珏回安王府,马车内极温暖,车底座下备有碳盆,另有烟道通向车外,车内并无碳味,所以也不怕亓玉珏会因碳熏引起咳嗽。
见虚弱地靠在引枕上的亓玉珏,庆王叹道:“我听说了你受伤的事,不是差不多好了吗?”
“并未好彻底,一旦受凉咳嗽,就极易引发。”“就不能彻底治愈吗?我回申田郡后,给你寻访名医,天下之大,能人异事无奇不有,怎会治不好。”庆王盯着他的眼中,满是痛心。
没想到自己的二哥会真心担忧自己,亓玉珏淡淡轻笑道:“二哥不必忧心,死生有命,岂能强求。”“七弟有没有想过像二哥这样,让皇上给你指个封地,去做个逍遥王爷,总好过在这里随时有送命的危险。”亓玉璜说得诚恳,可见他极明白亓玉珏的处境。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百四十六
看着这个当年与自己一起协助亓玉珩登上皇位的二哥,亓玉珏叹道:“不可能的,皇兄是不会放我离开京城的,即便是二哥你又真的过得逍遥吗?不然亓泰怎会在京城长大。”
听了此话,庆王盯着他,“泰儿这个混账样子,我已无能为力了,可他是我的嫡长子,将来还要继承我的王位。原想着给他娶个懂事的媳妇,能慢慢将他掰过来,本来听说月如是个聪慧懂事的孩子,泰儿又喜欢她,我还在高兴娶了个好儿媳,可今日见她所作所为……”
庆王长叹一声,“七弟,我不知你们之间有何恩怨,你就看在二哥的面上,多担待些好吗?”亓玉珏默然片刻,“如果她以后不再惹我,之前的事可以看在二哥的面上,我不与她计较就是。但她若继续像今日这般,二哥就别怪我了。”
“她若再敢如此,别说是你,就是我也不会轻饶她,就算是皇帝指婚,即便她是皇后的嫡妹,本王也有法子让泰儿休了她!”亓玉珏淡笑,“此女心机深沉,像极了她父亲,二哥不可小觑了她,泰儿不是她的对手,终会被她捏得死死的。”见他脸色越加不好,说话也有些气促,庆王阻止道:“这些事情二哥心里有数,七弟还是歇息吧。”
亓玉璜回到庆王府,听管家说郡王夫妻已回府,立刻叫人将秦月如叫来自己书房。当亓泰和月如二人来到书房时,亓玉璜沉着脸对亓泰道:“我并没有叫你,你来做什么?”
亓泰自小很少与父亲待在一起,因而很是惧怕父亲,见父亲瞪着他问,便瑟缩着看向身旁妻子,见月如娇柔美丽的侧脸,也透着一丝紧张,便压下心中惧意,硬着头皮盯着父亲身前茶杯低声道:“月如嫁到咱们王府不过一年,儿子一贯顽劣,全靠月如操持府中事物,母妃又不在府中,无人教导月如,她有什么做的不和王府规矩的事,父王告诉儿子,儿子说她便是。”
“你的意思,本王没有权利教训你的妻子?”亓玉璜明显带了怒意的音调,令亓泰慌张着抬起头,看着父亲森冷眼神,心中更加惊惧,“父王,儿子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儿子、儿子是不想父王生气……月如、月如她也是为了儿子……”“闭嘴!”庆王一声断喝,竟吓得亓泰后退了一步,张煌着将头垂得低低的,看着自己的嫡长子竟然如此无用窝囊,亓玉璜心中怒意更甚!
可转而想着他自小就被留在华都,父母都不在身边,被景阳帝刻意引导着成了这样一个没有出息的纨绔,心中怜惜起来,便放缓了声音道:“你且出去,我只是和月如说些话,不会为难她的。”一直没说话的月如也极温柔地凝着他柔声道:“夫君先回房吧,公公不管说什么都是为咱们好。”
月如的话令亓玉璜看向她的眼光柔和下来,亓泰见父亲面色缓和,也略放心些,他看了看月如,转头对父亲行礼道:“儿子告退了。”看着亓泰依旧不放心地挪了出去,亓玉璜淡凝着月如,“去年你进我们家门时,我想着你是丞相嫡女,又有华都第一才女之名,泰儿不太懂事,有个你这样的妻子是他的福气,所以我很放心。可今日在宫宴上你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些放肆!”
“儿媳只是想着家宴上热闹热闹,并不知道七王叔喝不得酒。”月如柔柔地低声回到。“你这话骗骗泰儿罢了,本王虽不在华都,可是华都的事情也知道一二,尤其你是我家儿媳,对你的事情我们岂能全然不知!你心高气傲,原是看不上泰儿的,可既然你我都不能违背皇上的旨意,成就了这门亲事,就该安安心心做你的郡王妃!”
庆王口气渐重,月如眼圈不由红了起来,“儿媳自嫁给了亓泰,自然是尽力做好他的妻子,父王此话让儿媳承受不起。”“既是要尽力做好泰儿的妻子,安王就是你的王叔,你和泰儿的长辈!你今日借助皇上,那样逼他,是安心做郡王妃的样子吗?连一向隐忍的宁妃都忍不住开口质疑你,你觉得你还做得不过分吗?”
见公公这样不留情面的戳穿自己,月如又羞又急,尚要张口辩解,突觉一阵眩晕,竟软倒在地。亓玉璜大惊,下意识地冲过去,将她扶着,见她脸色苍白,立刻大声叫道:“来人!”
因不放心守在门外的亓泰和郡王府总管,一齐冲了进来,亓泰上前抢过被亓玉璜扶着的月如,急声问道:“怎么回事?”见月如除了脸色不好,也没有什么别的症状,亓玉璜心中略宽,对总管道:“去宫中请个御医来。”
见月如脸色极差,不知是怎么回事的亓泰又急又心疼无比,瞥见父亲沉肃威严的面色,也不敢质问父亲,只得赌气般,俯身抱起月如就往外走,亓玉璜也没有阻止他,他将月如安置在卧榻上不久,总管带着御医也过来了,庆王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百四十七
亓玉璜亓泰父子在卧房外没等多久,御医已诊完脉,稳步从房中走出。亓泰立刻迎上去问道:“郡王妃怎样了,她得了什么病吗?”御医微笑着对亓泰道:“成乐郡王不必着急,郡王妃没有生病。”然后对着庆王拱手道:“老夫给庆王贺喜,郡王妃是有喜了!”
庆王父子闻言怔忪瞬间立时大喜,担了半天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亓泰早已顾不得看父王脸色,疾步冲进房内,握着月如的手喜道:“你有了咱们的孩子了!”月如笑凝着他欢笑的脸上带着的微微的润意,想是之前担心自己急出的冷汗,兼之刚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心中竟漾起暖暖的柔情,便温柔道:“夫君就要当爹了。”
亓泰笑着点头不已,身后缓步进来的庆王也温言道:“你们也将为人父母了,今后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要去动那些不该动的念头和人,咱们这样的家世,还不够你们逍遥一生吗?”二人齐声答道:“是。”
景阳帝来到明华宫时,见了香香一把拉起她,“既是不舒服,就该好好躺着,何必起来。”面对他温柔无比的关怀,香香没有半点儿表情,微微挣开他拉她的手,向房内走去。
亓玉珩眼风扫过王允,便紧跟着香香进去,王允则挥手让所有人都守在殿外。
香香坐在那里肃着脸不理他,亓玉珩心中冒火,他从未如此陪着小心的对任何一个女人!可却总是见不得她不高兴,想尽办法的希望见到她真实的笑脸。
“我知道你今日为何不高兴,我并不知七弟他完全不能喝酒,想着他既已好了,喝几杯酒应该没有多大关系。”见香香依旧不理,他压着的火气越发旺盛起来,“可他是朕的七弟,他病了,朕关心他才是正理,你是朕的妃子,居然比朕还要关心你的小叔,还给朕摆脸色?”
“臣妾哪敢给皇上脸色看,皇上认为事情是怎样的,便是怎样,臣妾除了自己生气,还有什么办法?”因带了怒意,香香白皙的脸蛋泛起淡淡红晕,更增娇艳之色。
亓玉珩看得心神荡漾,火气竟消了大半,放缓了声音道:“朕知道今日不该叫你跳舞,是朕不好,忘了你的腿受伤的事。”
想着亓玉珏青白的脸色和压抑的咳嗽声,香香心中疼惜着眼圈就红了,见亓玉珩的眼睛凝在她脸上,便掩盖似的用低低的声音道:“可见皇上平日的话都只是哄我的。”
第一次听到她以几乎娇嗔的声调对自己说话,亓玉珩大喜之下心中柔暖,忍不住道出心中妒恨之意,“朕哪会哄你,只是看着你和七弟眉来眼去的,朕心中火起,自然考虑不周全。”
“我与安王是怎么回事,皇上最为清楚,既然天意如此,我们都各自认了命,我如今是皇上的妃子,安王也已娶妻。若皇上总是因我们碰面,就觉得我们是眉来眼去,那臣妾和安王都是辩无可辨,皇上不如乘早赐死我们,免得成日被那些有心之人利用。”香香沉下脸淡淡说到。
亓玉珩睨着她,“你何曾用看七弟那样的眼光看过朕,却只怪朕胡乱疑心你们。”香香并不看亓玉珩,眼睛凝注在那对儿线条优美的粉彩花觚上,“皇上是一国之君,堂堂天子威仪,有几人敢注视,臣妾又如何敢轻易与皇上目光交结。”
“爱妃是不敢还是不愿,你是公主,又非乡野愚妇,岂会怕朕的君王威仪。”亓玉珩看着香香脸上哪有半分畏惧他帝王之尊的样子,这样搪塞之语让他心中怒意再起。
“皇上知道,臣妾以前偏好白色的衣饰,可皇后说皇上不喜,而皇上赐给臣妾的衣裙钗环,多是绚丽华美,臣妾如今日日穿戴不都是按照皇上喜好来的吗?”
亓玉珩看着她身上杏黄软缎袄裙上,绣的翠绿荷叶间粉嫩的莲花,衬着她雪白肌肤,心中刚刚腾起的一丝怒意,瞬间湮灭在她平淡倾诉着的无比动听的轻声软语中。
亓玉珩心中怜惜之意大盛,只觉着不管在她心中,自己与七弟孰轻孰重,她既愿意迁就自己,就是心里有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