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玉珏握住香香拽自己袖子的手,感受着那小手的冰凉。香香知道月如对亓玉珏的心思,她多次帮过亓玉珏,所以亓玉珏也一直对月如礼敬有加,极为尊重。今日却如此不给她脸面,香香实在很是吃惊,就连非妍也惊怔在一旁不言不语,只听着他们二人言语打着机锋。
香香冰冷的手被亓玉珏握在掌中,渐渐被他的温暖包围。耳听得月如声音中淡淡的挣扎,“我不知安王此话何意,表姐固执,姨母尚且拿她无法,我又如何说得动她什么,安王怎会认为我能为她谋划些什么!”
亓玉珏紧了紧握住的香香的手,盯着月如益发苍白的脸淡淡道:“本王一直很感激秦小姐曾经帮过本王很多,所以之前的事咱们一笔勾销!香香是本王将娶的王妃,并且是唯一的安王妃,她再有任何闪失,本王决不会轻饶伤她的人!”
两人默默对视中,非妍走进缓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亓玉珏转向她的目光略柔和道:“你不需要听懂,秦小姐懂就行。”言罢脸上带了不达眼底的笑意,盯着秦月如红白交替的美丽容颜。
一直注视着这边动静的秦睿,遥见月如尴尬孤独的身影,立刻大步过来,伸臂将她揽入怀中问道:“怎么了?”只这柔暖的三个字,令一直维持着脸上平静的月如,再难忍住心中苦楚,热泪夺眶而出。
秦睿并不喜欢早早嫁人的姐姐秦雅如,也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尤其是他对景阳帝亓玉珩产生了说不清的孽缘后,就更加讨厌姐姐面对他时,那妒恨的眼神。可他对秦月如这个在他眼前慢慢长大的美丽懂事又聪慧无比的妹妹,却有着极深的感情。
此刻见月如受了委屈,他心中怒火立刻腾起,阴郁的眼神恨恨地盯着眼前的亓玉珏,这个人不但让皇上日夜忧心,寝食难安,还夺走了妹妹一腔痴心,如今竟不顾大庭广众下给妹妹难堪!
“亓玉珏!你不要欺人太甚!月如是怎样对你的?当初她不顾一切,只身跑去青原山,不惜出卖我这个嫡亲哥哥给你送信,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吗?”不待亓玉珏回答,月如已收了泪,轻拉兄长的衣襟低声阻止道:“哥哥,咱们走吧。”
秦睿与月如都是极聪明玲珑的人,他适才也是气急了才不顾一切冲到亓玉珏身前质问,此刻见月如羞愤的脸色,又看向四周投来的好奇目光,知道此时与亓玉珏纠缠下去,只会毁了月如的声誉。随愤愤地瞪视着亓玉珏道:“改日定要请教安王!”亓玉珏淡淡道:“随时奉陪。”
皇宫里张灯结彩,布置得艳丽华美,因已是深秋,所以鲜花皆以菊花为主,倒也正和了万寿节的吉祥寓意。
照例是先看戏。香香从未看过华天的戏,顶多随着非妍她们偶尔在酒楼里看过一两出小戏,如何比得皇宫中的浩大和气派,因此她看得津津有味,完全忘记了叫非妍将宁妃指给她看看的事。
倒是非妍还尽职地将目光在女眷中搜寻,最后只得摇着认真看戏的香香道:“逸香,我没有找到宁妃,听说她胎像不稳,恐是在她的月华宫里养胎,你若想见见她,咱们就去月华宫拜见她好了。”
香香立刻拒绝道:“我只是想仔细看看她的样子,上次进宫时还不知道她和亓玉珏的关系,所以那些妃嫔我一个都没细看,完全分不出谁是谁。今日她既然没来就算了吧,我只要亓玉珏心中有我就够了。”
非妍听了笑道:“珏哥哥心中自然有你,刚刚我问了我哥哥,今日宫门口的事我总算弄清楚了,原来徐绾的断腿是珏哥哥为了替你报仇,令人故意为之。我就说嘛,那日普陀寺那么多人,为何偏偏徐绾摔倒,还好巧不巧的被滚落的石头砸断了腿,要知道她家仆从可都是会些功夫的,怎会保护不了自家的小姐呢。”
“还有月如,听珏哥哥的意思,徐绾害你的主意都是月如出的?我真没想到,月如竟这么狠,以后再也不要和她一起了。”香香迟疑着将视线从戏台上挪到非妍脸上,“会不会是亓玉珏弄错了,秦小姐她不像那样坏的人,或者她并没有做什么,要不然她哥哥过来时,她哭得那样伤心委屈。”
第七十六章
七十六
“珏哥哥做事,定不会错的,况且月如她帮过珏哥哥多次,珏哥哥也一直敬重她,不是万份笃定,今日绝不会那样给她没脸的。且月如家与皇上关系如此密切,而皇上本就处处防范猜忌着珏哥哥,若非他心中极在乎你的安危,怎会轻易与秦家翻脸。”
香香听非妍分析的仔细,心中便益发甜蜜起来,不由抬头向着男宾席那边扫去,想要看看自己已深爱着的那个男子,却发现亓玉珏的位子是空的,于是急声问非妍,“亓玉珏他怎么不在了?”
非妍顺着看过去,果然不但亓玉珏不在,连皇上亦不在。非妍笑道:“定然是皇上有事想要单独和珏哥哥说,且由他们,咱们看戏便是,一会儿自会出现的。”香香本也是不爱操心的人,听她如此说,也觉在理,又架不住戏台上的吸引,便将目光重新注目在戏台上。
皇后头戴九龙九凤后冠,身穿玄色直领大襟翟衣端坐于与皇帝并排的主位。她后冠上垂下的珠串和脸上装饰的花子几乎完全掩去了她的容颜,让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她斜睨着右手边默默盯着戏台的秦月如,“台上唱的什么,你可听明白了?”月如闻言回头望着皇后微微晃动的金丝穿珠耳环,“姐姐想对月如说什么?”皇后带着恨意的冰冷声音说道:“本宫想问你,你心心念念的人,今日在宫门口羞辱你之后,此刻又并不在坐中,你那死样做给谁看!又有何用?”
月如一直苍白的脸微微红了起来,“我并没有想做什么给谁看,娘娘何苦如此说我。”皇后扫视一眼身周,对她道:“你且陪本宫去换身衣服吧。”
秦月如环顾左右,低声问道:“皇上不在,皇后现在离去恐不太合适吧。”“怎么不合适了,他的寿诞,他自己都跑了,本宫守在这里做什么!”皇后的声音中已带着浓浓的怒意。
月如只得小声劝道:“也许皇上有事要办,一会儿自然回来,皇后安心坐着等等便是。”皇后闻言,噙一抹冷厉酸楚的笑容道:“你只知沉浸在自己的忧伤中,你可看见皇上是和谁一起离开的?”“和谁?”
“我的亲弟弟,你那好哥哥秦睿!”见皇后声音不自觉地拔高,离得较近的人已转目向这边注视。月如立刻起身扶了皇后的手朗声道:“皇后既觉着不适,臣女便陪皇后娘娘回金轮宫歇息片刻。”
回到金轮宫,宫女太监等随侍得了吩咐安静地立在屋外,房中只姐妹俩人。月如帮着姐姐脱去繁复的皇后礼服,口中细声叹道:“我知姐姐这皇后当得并不顺心,可无论如何也不该在今日这样的场合发作才是呀。”
华天国景阳帝的皇后,丞相家的嫡长女秦雅如,如今已是三十岁的妇人。此时洗去脸上精致妆容和点缀的花子,便能看见秀丽白皙的容颜上细微的皱纹。
月如重新帮着她化妆更衣,秦雅如手中把玩儿着妆台上的首饰,“我也知道我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我该随时保持着尊贵大方的仪表。可是,我心里的苦你们知道吗?”
通过妆镜看见姐姐微红的眼圈,月如柔声道:“我自然知道姐姐的苦,可是姐姐,咱们这样的出生,岂能像平凡人家的女子那样,只为求得一心人,相伴到白首。咱们既享受了家族给咱们带来的尊荣,自然还要为咱们家族荣耀的延续奉献自己。”
秦雅如盯着手中的累丝点翠凤钗,默然许久才冷声道:“你说得很对,可我牺牲了自己的幸福,走到了今日,总可以用我手中的权势为自己出口恶气吧!”一直淡然劝着姐姐的月如闻言,心中吃惊,“姐姐想做什么?你莫非想伤哥哥?他可是母亲唯一的儿子,你我唯一的嫡亲兄弟!”
秦雅如淡淡看着秦月如,脸上并无怒色,却带了微微的伤感,“没想到在我至亲的弟妹心中,我竟是这般狠毒无情之人!你也说了,咱们三个是嫡亲的同胞,我便是再恨他,又能对他怎样呢!”听着她语气中的伤感无奈,月如立刻歉然道:“哥哥做事的确没有顾及姐姐的感受和颜面,无怪乎姐姐生气,小妹会劝他的,还请姐姐不要与他计较。”
“我计较又能如何,到底他是我们秦家唯一的嫡子,将来秦家甚至你我皆要仰仗他呢。我只是气愤嫁给皇上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曾将我当做妻子好好疼惜,只是因着我们丞相府的势力是他需要借助的,才将我放在正妻的位子上摆着。除了最初那两年,偶尔与我同房,后来便再不曾入过我的卧房。这支凤钗还是他新婚之夜与我洞房后亲送与我的,这些年虽赐来不少珍贵物件,可那些不过是皇帝赐予皇后的东西,恐怕具体是些什么东西他都不知道吧。独这支凤钗是他亲自去挑来,亲手交到我手中,这些年我一直不舍得佩戴,唯恐损伤了上面的软翠羽毛。”
第七十七章
七十七
见她忧伤眼中滑落的眼泪,将刚涂抹的脂粉冲出淡淡痕迹,月如抽出绢帕替她轻轻擦拭,“其实姐姐不用如此,皇上虽与姐姐不常亲近,可他也极少亲近其他嫔妃,不然皇上如今只得两个皇子,一位公主,子嗣实在艰辛。”
皇后拿过绢帕自己拭去脸上泪痕,重新对镜补妆,口中冷哼,“他的子嗣怎么可能兴旺,从我嫁给他那日起便知道了他身子有病,在男女之事上常常力不从心。所以当府中一个贱婢怀了他的骨肉时,他那欣喜若狂的样子,让我当即决定,不管那贱婢生下来的是男是女,我都要将那个孩子据为己有,因为那很可能是他唯一的孩子。”
月如亦随着她的神情轻笑道:“姐姐果然聪明,所幸亓明是个男孩儿,姐姐得了皇长子,地位自然更加稳固。”秦雅如脸上笑容很快被愤怒替代,“可是独孤鸣凤居然也生了个儿子!”
“那又有什么关系,姐姐是皇后,明儿又是皇长子,且宁妃的心不在皇上身上,而镇国公作为一个武将已无法再上战场,这几年我冷眼瞧着,她对姐姐断构不成威胁。”
“本来皇上这几年不近女色,与秦睿这混账如胶似漆,我虽不喜,却知这样对我的后位和咱们秦家倒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若就这样下去倒也不错。可是你知道秦睿此次险些送了性命,去给皇上抢回来的火灵芝是拿来做什么的吗?”
“听说火灵芝是天下至灵的圣物,既然在咱们华天国内发现,自然要存入华天皇宫之中。”“哼,火灵芝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也是至阳之物,秦睿为皇上寻得一几不可得的个仙方,只因火灵芝便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主药,如今有了火灵芝,那张仙方自然配了出来,果然治好了皇上的顽疾。”
见月如吃惊地凝视着自己,秦雅如继续恨声道:“皇上病愈后,果然频繁出入后宫嫔妃寝宫,尤其常去月华宫流连,以至于宁妃居然再次怀孕,连她宫中的曹婕妤也传出了喜讯。”“那即便如此,姐姐岂不是也有机会了吗?”
“我从未生育过,如今年岁已大,哪里争得过那些年轻的嫔妃,且皇上并不曾来过我这里,我连半点儿机会也无。若是宁妃此胎再得一皇子,就算她不争,以皇上对她的宠爱,恐也会起些心思了吧,镇国公虽是废人一个了,可宁妃长兄龙虎将军独孤枫,已稳坐御国军统领之职,将来的御国将军非他莫属。到那时我恐怕就得给她让位了吧。”
月如听得心凉,无力地安慰着,“姐姐想得太多,哪有那般合适,且我听闻宁妃胎像不稳,这腹中胎儿未必留得住,就算留住也不一定就是男孩儿,姐姐想远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若不早做准备,到那一天就什么都晚了。”言毕对着妆镜,将手中累丝点翠凤钗插入发髻,转身问月如:“我带这支钗可还漂亮?”“漂亮!”月如由衷地赞到,秦雅如站起身,脸上露出得意地笑容意盯着月如道:“走陪本宫看戏去。”
……
再说安王亓玉珏,坐下看戏须臾,便有宫中内侍领着一个宫女来到他身前禀道:“安王爷,这位云霞宫的女官要见您。”亓玉珏见那女官抬起头,立刻认出是妹妹亓瑶的贴身宫女绿意。
挥手令内侍退下,他急声问绿意:“可是阿瑶有什么事吗?今日怎么没见她?”绿意答道:“公主今日早间用过早膳,突感腹中不适,接着便腹泻不止。”
亓玉珏闻言立刻起身离座,见天枢欲跟上,便抬手制止了他,后宫之地是不会让他跟进去的。然后问着跟上自己的绿意,“御医怎么说。”“御医说可能是秋凉饮食不慎,寒邪侵入胃腑所致,已服了药,此刻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