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月华宫主位宁妃携了吴修容和曹婕妤及众多宫女太监迎至门口跪下,口中唤道:“臣妾恭迎圣驾!”华天国皇帝景阳帝亓玉珩方从御辇中迈步出来,直直地立在跪伏在地的众人身前。
三十二岁的皇帝看着依然还算年轻,俊逸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带着帝王的冷峻威仪。他低头看着跪在脚边的人,淡淡道了句:“平身。”便大步走进月华宫门。
宁妃等起身随在景阳帝身后,见皇帝果然又是迈进宁妃的寝宫,吴修容和曹婕妤默默对视一眼,依然是失落地各自回了自己的寝宫。
早有宁妃的宫女为皇帝泡了茶退下,宁妃将茶壶中浅黄色的茶水倒进茶杯里,端了递到亓玉珩面前,微躬了身子,噙了一抹淡淡的柔美笑意温声道:“皇上请用茶。”
亓玉珩凝着眼前天青色细瓷茶杯上纤细如玉的柔荑,因着茶水微烫,莹白的手指微颤着移了移。亓玉珩移目看着她脸上已变得有些尴尬的笑容,终于伸手接过茶杯,冷硬的脸柔和下来,注视着她漂亮的杏眼温言道:“你坐下说话吧。”
两人默然坐着,让室中安静得有些压抑,宁妃只得开口打破沉寂:“皇上是刚刚下朝吧?”“嗯。”“那皇上可要在月华宫用膳?”亓玉珩凑近挑眉问道:“你希望朕留在这里用膳吗?”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的宁妃,迅即醒悟般地坐正身子,脸上重新漾起柔美的笑容,“臣妾自然希望皇上能让臣妾伺候用膳。”
亓玉珩笑着站起来,凝视着宁妃道:“凤儿,你嫁给朕七年,终于学会迎合朕了。可你对朕的淡漠,朕依然感觉得到,后宫这么多的女人,她们谁不是费尽心思想要得朕青睐,只有你不肯让朕走进你的心里。这七年朕一直宠着你、顺着你,你感觉不到吗?”
见他声音渐高,情绪也渐激动,宁妃心中也有了一丝愧疚,于是她离座上前,轻拉着他的衣袖,满面真诚地看着他修长的凤目,“皇上多心了,臣妾怎会不知皇上对臣妾的好,只是想来臣妾自小失了母亲,父亲和兄弟们又都是武将,因此从小养成这淡然而不够细腻的性子。咱们的皇儿都两岁啦,臣妾如今心中最重要的人便是皇上和昊儿!”
“真的吗?”他反握住她的柔荑。“真的!臣妾让彩蘋去告诉王允,皇上在这儿用膳可好?”由衷的喜悦自心底泛出,亓玉珩脸上溢满浓浓的笑意,宁妃笑看着唇角微微上翘的皇上,心中突然恍惚起来,他,高兴时也是这个样子,相似的脸,几乎一模一样的薄唇,高挺的鼻梁,只眼睛不是凤目,眼角并不上挑,但眼睛更大、更深邃,眉更黑、更浓。
见她看着自己微笑的眼中满是回忆的空茫,立刻明白她此刻心中想着的人是谁。心中的喜悦淡去,脸上的笑容迅速被冷冽代替。推开她,冷声道:“朕不是他在你身边的替代品!”被推了个趔趄的宁妃惊醒过来,站稳了身子没有辩解。亓玉珩更加的愤怒,上前钳住她白皙的下颌,厉声道:“七年前就已经注定你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你为什么就是不死心呢?你这没心的女人,不要再考验朕的耐心,不然朕不会再遵守对贵太妃的承诺!朕……会杀了他!”
宁妃猛然睁大眼睛盯着他急声道:“皇上!您怎能说出这样的话?那是贵太妃用生命换来的承诺,您不可以……”“不可以违背是吗?”亓玉珩大声打断她,“朕是天子!朕想怎样便怎样!”“可他是您的弟弟!”“手足之情在皇家太奢侈,朕是天子……也是孤家寡人!朕连起码的夫妻之情都享受不到,还谈其他作甚!”说完转身就向外走去。
宁妃立刻冲上去抓住他的衣袖颤声道:“皇上,臣妾方才跟您说得很明白,臣妾现在心中只有您和昊儿,再容不下其他人了!”亓玉珩停下步子,却并未回头,冷冷道:“你心中有谁,朕拭目以待。朕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朕的七弟——安王亓玉珏再有两天就回来了。”
转身看着她睁得大大的杏眼,一脸冷酷的皇帝继续道:“你很快就可以证明给朕看,你心中有谁了!”
第四章
四
风府镇离京城华都城约三百多里,是守御京城的门户,原本只是守军驻地,因常年驻守十万左右的御国军,许多军人家眷便迁居此处。人多需要就多,慢慢的商贩等也在此发展起来,便自然形成一个不小的城市——风华城。
奉旨回京的安王此刻便歇在风华城的御国将军府。简洁阔大的房中,安王亓玉珏依坐在靠椅上,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也透着疲惫。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担忧地问道:“王爷方才对独孤将军说明日就要启程回京?”
见安王点头又道:“王爷身子恐难支撑!”亓玉珏抿了抿泛白的薄唇,淡淡道:“不碍的,我撑得住。”立在一旁的贴身侍卫天枢急道:“王爷,您重伤未愈就急着赶路回京,昨日晕倒在风府镇外,穆先生说您的伤口已开始溃烂,现在您还在发热,怎能经得住路途辛苦?咱们歇两日再走吧!”
“不行,没有时间了!”亓玉珏断然否定后,将头靠在椅背,微闭了眼睛不再理他。“王爷……!”天枢惶急地将目光转向中年儒生——安王幕僚李伯儒,希望他能帮着劝劝王爷。
李伯儒轻叹着起身拍着天枢的肩道:“天枢,王爷必须在两天之内赶回华都,后日巳时,皇帝将亲率百官在华都城外二十里迎接安王!”“可是,可以派人去告诉皇上,王爷身上有伤,这样不顾一切的赶路,会令他伤势更加恶化的!”
“告诉皇上?”李伯儒看着他叹道:“伤王爷的只怕正是皇上的人吧!”天枢闻言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一月前的鹿鸣关,昌平侯看着手中的圣旨连声叹气,亓玉珏垂眸不语,昌平侯世子梦非凡在房中走来走去地抱怨:“咱们浴血奋战三年,眼看可以一鼓作气打到狄国皇城去,就此伤他根基,断他野心,至少可换得我们两国数年的边境安宁吧!皇上为什么要下旨停战,给那耶律鸿基喘息的机会,过得几年,怕是又会来扰我华天了!”
梦非凡看向亓玉珏,“玉珏,不如你上书皇上,再劝劝他?”“非凡!”孟擎苍大声喝止儿子的话,“圣命难违,皇上自然有皇上的考虑,咱们作为臣子,只能遵从!”梦非凡挫败地对亓玉珏道:“那你准备何时回华都?”一直沉吟不语的安王,终于抬起头来,平静无波的脸上淡漠如常,只盯着梦非凡的眼中有一丝温润情谊,“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安排处理,最迟十日后启程。”
接下来几日,亓玉珏将攻下的狄国三城的驻扎防御,官员人事迅速的安排妥帖,由鹿鸣关总兵梁斌总揽三城军务,而昌平侯父子暂居鹿鸣关坐镇。
这日,大致处理完各项琐事,时辰尚早,刚刚申时,连着几日的案头公务,令常年征战的安王觉着浑身的僵硬。于是大步迈出营房的亓玉珏对身后跟上前来的天枢道:“将我那匹追风牵来!”
追风是一匹于滇千里马,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却在额前有一块似月牙形状的黑色绒毛,身形纤细匀称,四肢修长,奔跑速度极快。当初亓玉珏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它与一群野马在原野上纵情驰骋,它跑在最前面,四肢悠闲地交替起落着,全无奔跑的急促感,长长的鬃毛在空中如波浪般的飞舞着,直如天外飞仙。
只一眼,亓玉珏就喜欢上它,于是他纵马急追,这一追就是三天三夜。白马极有灵性,他去追时,它就跑,他停下休息,它也停下饮水吃草,亓玉珏见了更加坚定了降服它的决心。后来白马跑到一个林子里就停了下来,林子中间有一汪如明镜般的清凉湖水,此处或者是它栖息之地。总之它不再跑了,可依然坚决不让亓玉珏靠近它,无论亓玉珏使出什么招数,都无法跃上它的身子。
天枢等安王护卫早就累得半死地守在远处,亓玉珏也已被白马摔得筋疲力尽,白马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竟似带着一抹挑衅和蔑视!亓玉珏再次开始了与它的较量,最终又一次摔下马背。而此时白马却昂头嘶鸣起来,远处林中很快有马鸣声回响,须臾就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瘫坐地上的亓玉珏翻身站起,并抬手阻止了天枢等人的动作。另一匹同样不带一丝杂色的白色骏马带着清脆的银铃声出现在众人眼前,这匹马额前并无任何黑色印记,也没有长长的鬃毛,身形比之前那匹白马略显娇小,是一匹母马。
马身上坐着一个白衣少女,少女有一张秀气的鸭蛋脸,大而略凹进去的漂亮双眸衬出高挺的鼻梁,殷红的小嘴唇厚薄适中,可脸上肌肤却有些发黄发暗,还长满许多的细小斑点,使得原本一张绝美的脸彻底平淡无奇。不过那双明亮的极黑极大的眼睛中透出纯净的清澈,倒如她身旁的湖水一般干净,为她平添了几分风采。
她一头浓密黑亮的长发结成许多的小辫子披在脑后,只头顶簪着一支莹润纯净的羊脂白玉发簪,发辫间缀满小巧精致的银质小铃铛。一看打扮便知是于滇人。此处是华天、于滇和狄国三国交界之处。有于滇人出现倒也不足为奇。
第五章
五
马上于滇少女俯视着亓玉珏,两人同时认出了对方,齐呼了声:“是你!”
亓玉珏的定国军刚到鹿鸣关时,夜晚落单的士兵时常遭到狼的袭击。为了将附近的狼悉数杀掉,亓玉珏便做好一个陷阱,在一个月明之夜,引附近的狼出来。
果然,月上中天时,四面八方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声,亓玉珏的一个亲卫天璇领着十余骑驱赶着百十只羊向着圈套中行去。狼群汇集在了一起,大约六七十匹的样子,它们小心地跟着天璇人等一段路后,便开始快速追击起来,天璇等人迅速策马向两旁跑去,狼群没有搭理他们,而是目标明确地向着羊群追去。
求生的本能使羊群疯狂地向前直奔,而前方正是亓玉珏为群狼准备的葬身之地——一个又大又深的大坑,坑下布满尖利的木刺,就算落下去的狼不被木刺扎死,周围守候埋伏的士兵也会冲上来用□□将其戳死!
亓玉珏在不远处满意地看着奔向死地的狼群,很快,它们就会跑到陷阱处了。突然,月光下有细小的哨音传来,奔腾中狼群的速度明显缓了下来,接着一骑驰到狼群前面,奔行一截后转了方向,狼群竟然放弃上百只肥美的羊,而紧追着那一骑而去。
亓玉珏大惊,那独独的一骑连人带马若被狼群追上,必死无疑!他飞快的策马追去,并观察四周地势,看见那人前方路边有几棵大树,便迅速从侧面超上前去,纵身跃上一棵枝桠伸到路中间的树上,双腿倒挂着一枝粗大的树枝,身体垂下。
眼看着那人骑至自己眼前时,轻舒双臂,抱住马上那人的腰部,收腹曲腿,将那人抱离马鞍,手臂一甩,将她稳稳的扔在树杈间,然后自己也翻身坐在了树上,双眼紧紧注视着身下奔腾而过的狼群。
直到狼群离去很远,亓玉珏方松下气来,耳边响起银铃般悦耳的声音:“这位将军,您干嘛将我捉到树上来呀?”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不识好歹之人,自己明明冒险救了她一命,她反而问自己为何将她捉到树上来!可回头看见她眼睛里的纯净,亓玉珏心中窜起的一丝怒意迅即消失,他温言解释道:“我若不将你拉上来,此刻你恐怕已葬身在那群饿狼的腹中了。”
少女笑道:“它们不会伤害我的,况且我还是为了救它们。”少女的笑容竟使她平淡的容颜焕发出异样的光彩,亓玉珏盯着她迷人的笑容愣了一瞬,接着反问道:“你说什么!你是特意来救它们的?”“对呀,我前几日看见有人在前面挖了一个好大的深坑,今日见狼群被诱至此处,方知那个深坑是挖来捉这些狼的,所以立刻冲过来救它们。”
亓玉珏吃惊道:“你……可以和那些狼交流?”少女恍然地伸手捂住嘴,此时方警觉自己说漏了嘴,懊悔万分地盯着他,“爹爹说这件事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对我有危险。你刚才不顾危险的救我,可见你是个好人,你不会告诉别人吧?”亓玉珏见她天真可爱,一脸担心地望着自己,便认真点头道:“好,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少女见他应允,松了口气,那干净单纯的笑容又回到脸上,“谢谢你,你果然是个好人,我走啦!”言毕,双手抱着树干,麻溜地滑到地上,再次抬头对他挥了挥手,转身跑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不想今日为捉住这匹野马,竟然在此处两人再次相遇。一阵悦耳的银铃叮当声,少女已跃下马背,两匹雪白靓丽的马儿立刻相互耳鬓厮磨起来,甚是亲密。
少女走近他,直直盯着他的脸道:“你长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