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目光终于被吸引了过去,却只能看见一抹绿色衣角。
在众人的视线和帝王威严之下,楚棠只能硬着头皮道:“民女的确与霍重华早已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民女何德何能,家中突变,他不顾前程,一心守护民女,民女这辈子非他不嫁。民女的意中人……就是霍重华。”
此话一出,她也只能说服自己相信她所说的都是真的,否则就是欺君大罪。
害了霍重华不说,楚家也会遭殃。
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再无收回的可能。
她知道,从今日起,就算她想避开霍重华,也是不能了。
如果要让她嫁顾景航,那是万万不可,她宁愿最后的人是霍重华。
很是奇怪,明明是极想躲避的人,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也没觉得他有多么可恶了,最起码霍重华解了她此刻的燃眉之急。
霍重华薄凉的唇角带笑,这种场合,小楚棠不知道害不害怕,他当然不能让她觉得此事独她一人扛着,遂道:“陛下,微臣恳请陛下成全!”
顾景航的视线紧紧锁着楚棠,不可置信,亦不愿相信。
他的棠儿怎会与霍重华两情相悦?
那他呢?他两世空等又算什么?
顾景航本以为这一世,还可执子之手,敛他半生癫狂,却不想,还没开始,结局就给了他当头一棒。
“哈哈!事情既然已经大白,朕就做个顺水人情,给你二人赐婚!”帝王朗声大笑。
楚妙珠喝了几口梅子酒,顺势倒在帝王臂膀上,转移他的视线,“臣妾多谢陛下给楚家女儿赐婚。”
有美人在侧,帝王方才心头涌上的一丝不确定的惊艳和波澜也消散了,随意挥了挥手。这时新上职的大太监示意楚棠,霍重华,另有顾景航起身。
霍重华一转身就能看见他心念之人,绯红的一张脸,如晚霞映月,楚楚动人。听她亲口说出方才那番话,明知她并非发自内心,却仍旧满足愉悦。
楚棠始终记得如烟的话,一直低垂着脸,不曾看过任何人一眼。
霍重华伸出手,想试探一下,她是不是吓着了,顾景航强势的介入二人之间,身子跃过时,既狠又冷。这之后目不斜视的入了席位。
楚棠险些被撞到,霍重华借机扶住了她的臂弯,用了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一会随我出宫。”
霍重华的手很快就放下,随后也入了文官的席列。
楚棠则被宫人领到女席,她神色未定,这才注意到有人一直在看着她。侧目一望时,竟是王若婉一双含恨带怨的眸子。
“王……王姐姐。”楚棠心跳漏了一拍,王若婉对霍重华的心思,她一早就知道,也是看着她步步陷入的。而今日,自己的行径不亚于给了她一巴掌?!
楚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与霍重华皆当着帝王的面说了心悦彼此,而且帝王允诺赐婚,这今后是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就连和离也是不行的。
内疚么?
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当然会内疚。
解释?
不!她不能向任何人解释。从这一刻开始,她楚棠与霍重华也只能两情相悦了。
王若婉赌气离席,王夫人看了一眼楚棠,只能叹气追了过去。
楚棠眼眶发酸,这一次是真的成了恶人了。对方偏偏还是一直视她为友的王若婉。
她已经可法解释,无处辩解。
酒馈散,楚棠回凤泽宫收拾东西准备离宫,帝王口谕让她入宫陪伴皇贵妃几日,她这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如烟在一旁看着她,一边帮着她归置衣物,“姑娘,霍大人前途无量,又生的俊美高大,您今后嫁了他,皇贵妃在宫里也能安心。”
楚妙珠一直没有所出,按理说她是没有资格坐上皇贵妃的位子,但这几日听闻帝王如何待她,楚棠倒也不担心了。她这个姑母似乎混的风生水起,就连萧皇后也被她逼疯在了冷宫里。
“对了,姑娘,你……记住一句话,今后若无他事,千万不要再轻易入宫。”这张脸实在太像,如烟忧心了一个下午,幸而帝王的席位离着露台颇远。而且帝王服用丹药多年,怕是眼神也不济了。
楚棠没有明白如烟的意思,但她一个后宫里的老宫女,说出来的话肯定不会是无所依据。楚棠点头:“嗯,棠儿知道了。棠儿本想等着姑母回来,亲自跪恩,但现在天色已黑,他……霍重华还在宫外等着,棠儿就先回去了。”
其实,她与楚妙珠也谈不上熟悉,这几日楚妙珠总是拉着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前尘过往故人犹在……楚棠听不懂的地方,除了点头,再也不能做什么。
如烟送了楚棠出了凤泽宫,在宫门处止步。
霍重华大步而来,人还未至,身上的棕色狐裘斗篷已经随手褪下,在走到楚棠面前时,长臂一抬,用斗篷将她裹住,修长的五指熟练的给她系上领口的细带,动作一气呵成。
这突然之间,她就连当众避开他的勇气也没有了,无论如何,也要表现的‘心悦’于他。
“上车吧,我今日不骑马。”霍重华身上的衣袍还是那件落水时所穿的,现在却已经干了。他的体格可真好。
楚棠暗自啧了一句,转身时,如烟还站在那里,隔着几十丈的夜色,她眸光闪着晶莹:“姑娘,走好。”
楚棠点了点头,任由霍重华牵着她的手,二人同上了一辆马车。
帝王赐婚了,婚期还有半年光景,此刻,所有的亲近成了理所当然和无可挑剔。
从今天开始,全京城都知道楚棠和霍重华是几年前就已经情定终身了,这个消息让霍老爷子如鲠在喉,眼看着霍重华的马车渐渐远去,霍老爷子摇头叹气:“逆子啊!”
霍重华入仕之后,再无与霍家有过瓜葛。另外置办的宅子,也未曾邀请过霍家人。霍老爷子以为冷战到一定时候,父子定能摒弃前嫌,要知道忠孝是本朝的风尚,一个在朝为官的人,是不敢,也不能不孝的。
可是这个规矩似乎对霍重华毫无作用,霍老爷子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虽说霍重华不待见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是给霍家挣了颜面,就连长子也未曾办到过的事,霍重华一一以惊人的速度有所成绩。
马车摇摇晃晃,行速极缓。外面挂着两盏八角琉璃羊角宫灯,昏黄柔和的光线自微开的车帘泄进来,照在霍重华清俊的脸上,眉眼如墨画。
楚棠猛地警觉,就算她与霍重华已经订下婚事了,但她未出阁,就这么与他共乘马车,也是欠妥当的。而且他在酒馈上随口一说让自己与他一同出宫,她怎么就这般听他话了?!
所有的精明,遇到他之后,皆成了迷糊。
楚棠小脸微红,幸而车内昏暗,她裹紧身上的披风,鼻端全是他的味道。
霍重华低低的笑,剑眉舒展:“你这次落水虽没有风寒,回去还是要喝汤药。今日大年三十,晚上需要我去守夜么?”他体格高大,尤其是那两条大长腿,他屈在那里,楚棠只能坐在自己的角落,纹丝不得动弹。
这家伙……谁想让他去楚家守夜了!
“不用,家中有二哥和三弟。”楚棠看着车帘缝隙,盼着能快些回府。
霍重华已经坐了过来,臂膀挨着她的,只是粗细不一,大小不一,看上去像大人与孩子。
“呵呵……我今日可是帮了你,你难道不应该报答我,比方说……以……”霍重华正想与她嬉闹。
楚棠却是知他什么德行,他骗得了所有人,骗不了她,霍重华话音未落,楚棠抬手就朝着他的侧脸拍了上去:“你无耻!”
细柔无骨的小手着实无法造成任何伤害,霍重华挑眉:“呵呵……我怎么无耻了。我不过是想去贵府吃顿羊肉饺子,小楚棠,你是不是想多了?而且你我现在是未婚夫妻,你还这般小气?枉我为你落水一场。”
到底是谁害了谁落水?
他浓眉浅蹙,周身皆是风流痞雅,就连外面的光线落在他身上,也变得调皮了。
表里不一,说的就是他这样子的吧。
楚棠吃了哑巴亏。不,确切的说,她也没吃亏,霍重华也挨了她一巴掌。
“你不是已经有羊肉馅的配方了么?”楚棠有些热了,她素来惧寒,和霍重华在一起,却是火从内起,纯粹是被气的。
“那怎么能一样呢,大过年的,你就忍心我一人独居?独食?今天也不知道是谁胆大包天,当着陛下的面,也敢说,与我两情相悦了?”
楚棠小脸僵住:“……”好想跳下马车啊!
她再也不用嫁顾景航了,可半年后,她如何能与此人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
楚棠觉得头疼的毛病恐怕今晚又要犯了。
嫁娶必有三礼六聘,但帝王赐婚,自是另当别论,诸多环节亦可加速。若非为了楚棠的名声,霍重华恐怕今晚就想将她娶回门了。
“棠儿可是又羞涩了?”霍重华好整以暇的双臂枕着头,阖眸而眠。
楚棠这才敢瞪了他一眼,什么叫‘又’?她可未曾害羞过?
不过这一看,倒是让楚棠发觉,霍重华其实长相极有君子做派,剑眉斜插入鬓,睫毛幽长,唇鼻间的距离完美到令女子都大为艳羡。长得倒是一派正经,实则骨子里,就是一肚子坏水!
楚棠正腹诽,霍重华猛地就睁开眼,楚棠自然是要避让,却不想霍重华出手更快,长臂一捞,提着她的腰就带入了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膝上。而他那直挺的下巴已经顺势抵在了她的肩头,又是低低道:“嗯……还是这样能让我睡得舒坦一会。”
他的嗓音极其淳厚,宛若夜半溪泉,迷人动听。
楚棠吃了一惊,今日受到的刺激已经够多了,她险些就没出息的喊出了声,腰间被一双大手禁锢。她挪了挪:“你放开!”
霍重华身上就跟铁打造的一样,坐在上面,意外的膈应,让她很不舒服。
楚棠挣扎了几下,霍重华搂的更紧,故意凑到她耳边:“你再动,今晚就跟我回去!反正你我已经有婚约在身!”
他的意思已经太过明了,楚棠当真不再动作了。
霍重华是个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人,给了她诸多的猝不及防,她完全相信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两人相对安静,总算挨到了玉树胡同时,楚棠大喜过望,胳膊肘捣了几下霍重华的胸膛:“喂!到了,我要下去了!”
霍重华悠长的嗯了一声,像是不餍足,眼睛尚未挣开,大掌同样没有半分松懈。
楚棠知道他没有睡着,前一刻还在故意挠她的腰,幸好她不怕痒,一路忍到现在,就是不愿同他说话。
“你放开,我要回府了!”楚棠恨不能踹他几脚,可恨他的腿太长,她也不算矮,被他拘着圈在他腿上,却是难以踢到他的脚。
霍重华依旧按着她,不让她动,这时外面有人小声道:“四爷,如您所料,咱们一路都被人跟着。”
“嗯,我知道了,继续往前,直接回霍府。”霍重华吩咐了一声,嗓音低冷,与之前的纨绔之态截然不同。
言罢,他突然双臂用力,将怀里不老实的小楚棠翻了个身,让她侧着坐在自己膝上,方便同她说话,“我不知道你事先与顾景航如何,但他这个人阴险的很,他看上的东西,从来就没有逃得了他的手掌心的。而且心狠手辣,今日之事,你我二人虽如愿了,可他未必会罢手。”
什么叫她和他皆如愿?!
楚棠问:“你是说,刚才跟着我们的人,是顾景航?那你现在带我去你府上做什么?”她想着顾景航的事,没有察觉这人的手又圈住了她的腰。待她发现时,身子已经紧贴着他不能动弹了。
霍重华突然朗声一笑,此时虽然已经天黑,玉树胡同里的几户人家还在守岁,大有可能听到他狂放的笑。许是心虚作祟,楚棠抬手就捂住他的嘴,“你别笑了!”
总有一种做贼心虚之感。
掌心一股温热和潮湿猛然袭击,楚棠大惊,这次是真的羞得无地自容了,当即收回了手,来来回回在他胸口的衣襟上擦了擦。
霍重华见她满脸嫌弃,也不生气,声音却突然压低:“突然想带你回去,这样就不会有旁人惦记你了。”
见楚棠怒嗔他,霍重华又笑:“放心,明日一早,我会将你全须全尾的送回去,除了顾景航之外,不会有旁人知道。”
楚棠终于明白霍重华自从入了玉树胡同就开始坏笑的原因了,他是打这个注意?
拿她气顾景航?
她记得霍重华与顾景航文武相对,不死不休,处处争锋。她脑子里时不时还冒出那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她倒是不介意和霍重华合作。
但她现在的身份,如何能在一个男子家中留宿?
霍重华知道她的顾虑,接着哄劝:“小楚棠,你别怕我。像我这样好的人,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