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肃见衣广泠答应,便立刻起身,告辞离开。走前,他恼羞成怒的眉眼,让衣广泠感到格外的兴奋。
因为,事实证明,他对自己的印象越不好,那么他们之间的婚姻就越容易推掉。
本想一身轻松地走出,但看酒楼里的小厮上来的那杯好茶,他又忍不住坐下了。
长呼了两口气,她便开始咕噜咕噜地灌茶。喝到一半,门口便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岚妹究竟做了什么,让那国舅爷的小公子那么生气?”啪一声,打开折扇,而后慢悠悠地晃进包间里,身后跟着一个单手负后的世子郁华。
他两人脸上都是恬淡宁静的微笑,给人一种轻松愉悦的感觉。
衣广泠吓地一呆,连忙拉起滑肩的衣服,尴尬地转头看过来,“没……没做什么啊,不过就是让他否了同我的婚事儿而已。”
“婚事儿,同冯肃?”陈阳大公子似有些发神,徐徐朝着衣广泠走近。折扇合上,坐在身旁位置,然后疑惑地问,“怎么回事儿,难不成国公大人又要让你嫁人?”
衣广泠握着茶杯,义愤填膺地说,“可不是么,总想着把我给弄出府去?这才多久啊,又想让我嫁给国舅爷的小公子了。”
“你就没说不嫁么?”
“他把祖母搬出来,我又有什么办法?”衣广泠讪讪地回答,“说了也不管用。与其在府中无病呻、吟,还不如主动一点儿,想个法子让对方就此作罢。”
说完,又看向两人,“这如月茶楼还真是有名,三天两头的,来的都是你们这些贵族公子?”
“茶太好,没办法!”郁华世子简洁明了地回以一笑。
“的确。”送唇的茶又灌了两口,“咯,刚刚我可是让那国舅爷的小公子花了大手笔。”
陈阳大公子一笑,“他老子是国舅爷,这杯茶也损不了他多少银子。”
“可我想,花在我身上,他应该后悔死了。”衣广泠灰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哪,你们知道么,刚刚冯公子见了我,便要毁婚。”
“哦?”
“可能是我表现得太好,他无福消受吧!”衣广泠捧着脸,“哎,做成这样,还真不是我的风格。”
“你啊你!”陈阳大公子故意加以提醒,“可是哥哥我要提醒你一下,如果……日后那冯肃发现你是故意而为之,恐怕……”
“我还不信到时候他一个有妇之夫能拿我怎么样?”衣广泠咧咧嘴,伸手在杯子上一弹,“义兄,今日你请客?”
陈阳大公子爽快得很,但见对方心情激动,不免回话也带了一丝捉弄,“为何哥哥请?”
衣广泠抖着袖子,笑地开怀,而后指着自己腰间的荷包道,“出门忘了带银钱咯?”
陈阳大公子:“……”
二人一愣,最终便替其上了一壶好茶。这一壶茶极贵,花光了陈阳大公子的腰包。而后便只能悄悄地向郁华世子要钱,郁华世子难耐,也只能掏钱出去。
三人在如月茶楼各喝了一杯茶。
品茶的功夫,三人分析起了朝中局势。
“听朝堂上的人传,这次祁王殿下在惠州将防洪堤坝修筑起来了。”陈阳大公子扁嘴道,“真不知道这一次,陛下又会赏他个什么?”
“这不是他应该做的么?”衣广泠理直气壮地问,“那惠州防洪堤坝被他手底下的官员偷工减料,以致洪灾泛滥一事儿,你可是听说了。”
“这……还有这回事?”
衣广泠也大张着嘴巴,“这背后真相,朝堂上没传?”
“都说是祁王殿下自己请命,去惠州修筑防洪堤坝的,怎么,原是他自己手底下的人办事不利么?”陈阳大公子极为纳闷,“这种事儿我怎么没听人说起?”
听到这话,衣广泠想明白了。估计是那老皇帝为了保全祁王殿下的名声,所以便私下让他前往的,并未透露半点儿关于他底下人偷工减料的传言。
“真是可气?”衣广泠团紧粉嫩的手指,重重地在桌面上一敲,“陛下处事也太偏心了些?”
郁华世子纳闷,“那些事儿,夏小姐怎么会知道呢?”
“我……我自个查的。”衣广泠扁嘴,不再回应这个话题,而是眸中发光,“那……如笙有什么赏赐么?”
“如笙?”二人一怔。
衣广泠垂眸不解,“南音庙那么多病人,他冒着被传染的危险,去救治处理,怎么着也不比月出云差啊!”抬起头,蓦地发现两人盯着她细看。
“你们俩不要这么盯着我,很尴尬的啦。”衣广泠捏着手指,难以直视那如日光一般灼眼的视线。
二人如此打量和深思,是因为他们觉得,此刻的这位夏流岚同先前有些死气沉沉的夏流岚判若两人,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儿,进而打开了心结。
其实,衣广泠心情好,是因事儿而定。就比如今日,她本来以为最尴尬的见面却比想象中要来得轻松如意。
“如笙这次的事儿没有处理好!”郁华世子低沉着嗓音说,“听说南音庙里的几个女住持莫名地死了!”
女住持,死了?
“郁世子,您说什么?”
郁华世子顺着她光华流转的眼眸解释下去。他说南音庙里接二连三地死人。几个女住持一夜间,全死了。
对于这事儿,皇上月上溪感到万分奇怪,故而大怒,便派了内监总管,将夜王殿下月如笙召来细问。
月如笙道,几人死得安详,室中又没有打斗痕迹。或许是自杀。但那些女住持究竟是怎么死的,皇上并没有多么在意,只是对于她们死了的这个结果有些不满意。然后朝中大臣又当众冤枉夜王殿下,说他是妖孽附身。皇上也不知怎的,偏信朝中大臣的传言。所以便惩罚他几日不得入朝。同时不得踏出夜王府门半步。
“不可能啊,我不久才见了如笙。”衣广泠于中途打断道。
郁华世子愣住。
衣广泠心中揣测道,“难不成他瞒着我?”
见她低眉垂首,暗自思量,郁华世子低声轻笑,“如笙是什么样的人,难道区区几个下人就能将他挡在夜王府么?”
恐怕皇上也清楚得很,所以只是当着众位大臣做了一出戏而已。
无端听到这件事儿,衣广泠又不由自主地难过了,心想她自己有悲伤之事儿,为了不让他担忧,便藏在心里。而如笙也同她一样,再艰难的处境,也不朝她吐露半分。
两人互为彼此,虽然感动,却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雪白手指微动,手中的茶杯已经放在了桌上。
衣广泠有些心神不宁。
“别担心,如笙被发往边塞驻防几年,不也熬过来了么?倒是岚妹你,这同冯肃的婚事儿,看上去可不简单啦。”
郁华世子扫了他一眼,“今日脑子怎么转得这么快。”
陈阳大公子吐吐舌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常同你这聪慧的人在一起,想不变聪明都没辙!”
二人打趣一声,就又将目光落到了衣广泠的身上。
严肃的面,正儿八经的话。
“看样子,国公大人是倒向太子殿下了!”陈阳大公子摇摇头,“不过,他心也太狠了,将二女儿嫁给了太子殿下还不够,竟然又想撮合岚妹和冯肃。那冯肃是什么性情,岚妹嫁过去了,还有安生日子么?”
郁华世子一向只看重夏流岚同自己的好友月如笙之间的感情,所以对于镇国公所唱的这一出戏,也不由地嗤之以鼻。因而才抱臂冷笑道,“是不大安生。”
“郁华,头一次感觉你这么深明大义!”陈阳大公子起手,落在郁华的肩上。
郁华世子瞪了他一眼,狡黠地笑笑,“只不过今次你分析得很对,不想同你唱反调而已。”
“哎,我说……”话到喉咙竟咽住。陈阳大公子斜眸又瞧向衣广泠,“岚妹,这种事情你得好好同国公大人商量,可别把自己的一生幸福都赔上去了。这朝堂局势会怎么演,还说不定呢?”
“放心吧,我不会改变主意的!”衣广泠食指在桌上划了划,“这天底下,除了他以外,我不会嫁给任何人。”
突如其来的话语,虽然感到心伤。但陈阳大公子和郁华世子却微笑着支持。
他们是她的朋友,理应得到支持和鼓励。
“义兄,估计我同冯公子的婚事儿要黄了。”每一次见面,都说些心慌的事儿,衣广泠不大喜欢。
因而便捡了刚刚冯肃公子的话拿来说笑。
“不过,没关系,刚刚冯肃公子自己退婚了!”
郁华世子摇头,很努力地附和道,“为何?”
衣广泠食指回转,定着自己的脸,“我表演得太好,他对我的言行举止不大满意。所以这婚事就吹了呗。”
“吹了?”
“真吹了!”衣广泠晃着脑袋继续解释,“哪,再猜猜看,那冯肃看上谁了?”
“谁?”陈阳大公子也配合地问。
“府上的四小姐夏云朵!”衣广泠笑眯眯地握紧拳头,“这一次,我一定要将他们之间的婚事忽悠成功。”
“为何?”郁华世子再次平静地问。
衣广泠竖起两个指头,“一来是摆脱婚姻,二来……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四个字比较生硬。郁华世子和陈阳大公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明显感到狐疑。但是二人的表情却说明,这一件事儿绝对是个有趣的事儿。
关于这两个理由,衣广泠没有确切具体地说明,只是向二人说,等她的好消息。
郁华世子不愿意逼迫此人,嗯地一声点了点头。而后,三人便又对着朝中局势八卦了一番,说到了祁王殿下月出云和太子殿下之间的对立。以及他们两人之间背后的势力。
不过同太子殿下相处几次,衣广泠觉得,或许太子殿下并不像他表面那样老实。他比任何一个皇子都要懂得隐忍的意义。也许这才是他同祁王殿下月出云较量几次以后,最终成功坐上太子之位的原因。
不过谁能在最后坐上储君之位,那就要看二人的手腕和能力了。
“岚妹,哥哥我就先走了,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陈阳大公子伸出手指,摆了一个引人注目的poss,方才离开。
衣广泠讪讪一笑,在同深不可测的郁华世子对视一眼以后,便悻悻地也带着紫衣出了酒楼。
人来人往的街道,头顶着一轮火红的烁日。赤热的光芒照下,点点碎光盈然。衣广泠身着一件橘红色郁金香刺绣花朵石榴裙,里罩,白色束胸,外罩薄烟轻翠浅盈纱衣,嫔婷而立,美艳芳华。
金光映照在身,更加耀眼夺目。只是这一装行头,想要无拘无束地逛街,可就有些太过引人注目了。
“小姐,那冯公子真的打发了么?”
“谁知道呢。不过依我看,他是对我没什么兴趣了。”衣广泠看着拱桥之下的茫茫水雾,“此刻我就等着国舅爷那边想办法替那冯肃和夏云朵好好拉线了!”
“夏云朵会嫁给冯公子?”紫衣表示怀疑,“小姐,这恐怕不行。您忘了,四小姐喜欢着南王殿下呀!”
“不错。”衣广泠咬着双唇,努力地憋出一句话,“她若不喜欢南王殿下,我还不着急这么快就给她做嫁衣了!”
手脚筋挑断,她确实不知道是怎样的痛苦。所以,要报复夏云朵,就要用最难以忍受的事情去折磨她。
如今,这唯一的事情,就是让爱着别人的夏云朵迫不得已地嫁给国舅爷的儿子冯肃。只要婚事儿不可更改,那夏云朵的报应就如期而至了。
……
后宫。
玉翠宫。
国舅爷来到宫中,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正在小睡,听得身旁丫鬟禀报,才不由得睁开了眼睛。
披了外衣起身,走到外殿,见是自家小弟,眉开眼笑地问,“子已,你怎么来了?”
“臣弟参见皇后娘娘!”尽管他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但在众人面前,国舅爷还是循规蹈矩,尊卑有礼。
那皇后娘娘伸手一抬,“快快平身。”拉着自家弟弟到得殿正中的坐椅上坐下,温和地问,“哦,对了,肃儿的婚事怎么样了?”
“此事儿,臣弟正要同姐姐说。”国舅爷压低声音道,“肃儿他不喜欢那夏流岚,说是想娶镇国公的四姑娘夏云朵小姐。”
“肃儿是这样说的?”
“昨个晚上,他一直在同我讲,说是那夏流岚小姐在帝都的流言蜚语俯拾皆是,他不希望日后的夫人被帝都百姓传得沸沸扬扬。所以……所以臣弟才来问问姐姐的意思。”
“子已啊,这……此事儿还需要从长计议。”皇后娘娘小指上戴着金扳指的手轻轻地摩梭了一下弟弟的手背,“镇国公的实力不容小觑,这嫁他的大姑娘的事儿,可是他母亲连老夫人亲自来同本宫来说的。如若……”
“姐姐放心,臣弟已让肃儿去见那夏流岚小姐了,如若肃儿见了人回来,还是不感兴趣,到时候再否决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