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午膳的时候,衣广泠有些睡意朦胧,正要抵着桌子,小睡片刻。却不想瞟见了一个女人。那女人目光中透着暖日一般的笑意。浅浅的,深入人心。
只是菜肴被送到衣广泠的面前时,那女人拿碗的手一下便滑了。
砰地一声,四周传来声响。
衣广泠凝紧双目一看,却陡然发现这个送菜的女妇人有些熟悉,好像……好像是在南音庙中出现的那个中年妇女?
她……她真的在这里面。
衣广泠一把捉住她的手腕,轻喊了一声道,“你是蓝姑?”
送菜的女子一哆嗦,连忙抬起托盘,“姑娘……姑娘认错人了。”可是那妇人离开时,回头对上夏云朵的眼神,充满了可疑。
衣广泠迅速地站了起来,“她,她真的在这里?”
汝鹤仙坐在主座,不明所以地问道,“流岚,你认识她?”
衣广泠见夏云朵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对方,她只能黯然地摇头,“不,没见过,师父,徒儿不认识她。”
看夏云朵的表情,衣广泠觉得,此刻不是拆穿对方真实身份的最佳时机。
用过晚膳后,衣广泠被送下去歇息。萱儿铺床,紫衣执着玉梳给给衣广泠鬓发,“小姐,今儿那个人您真的不认识么?”
“我来此就是为了查她,怎么会不认识她?”衣广泠诡异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过现下不说,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罢了?”
“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
“至少要亲眼看见她同夏云朵接触!”衣广泠抬起手臂,接过了梳子,自己给自己鬓发,“紫衣,这个女人的身份是夏雪滢母亲的心腹丫鬟,可她却同四小姐夏云朵有牵连,你……不觉得这一切很奇怪么?”
“是太奇怪了。”紫衣附和道,“可是小姐,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除了那女人,我还想多多了解夏云朵的事儿。先前我不知道,这夏云朵原来也同我一样,拜了留音斋的师父学舞的?”
丫鬟萱儿听见二人说话,也笑着蹭到跟前,“小姐啊,可不是么,今儿个奴婢听舞坊的姑娘说起,这四小姐只做了肖娘三天的徒弟,就逃回帝都去了的。”
“肖娘?”衣广泠暗暗嘀咕,“没想到她是叫肖娘。”思索时,又忍不住问萱儿,“萱儿,你说,那夏云朵只做了肖娘三天的徒儿,究竟是怎么一回儿事儿?”
萱儿挠挠头,“小姐,这事儿奴婢也不怎么清楚。只是刚刚在吃饭的时候,听那些姑娘们传的,说是四小姐当初非常想要拜汝鹤仙前辈为师父,但是汝鹤仙前辈却独独选了你为弟子,虽然汝鹤仙前辈也将四小姐介绍给了肖师父。但是她心里好像不怎么乐意。所以就自个儿伤心欲绝地回帝都了啊。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四小姐后来一门心思地学习武功,再没想过学舞一事儿的真正原因吧。”她说到起兴处,就忍不住双手一拍,“哈,小姐,看来您是真的比四小姐有才华。”
“那是自然,要不然小姐也不会成为帝都的第一才女了,不是么?”紫衣也巴巴地奉承着,“只是,也因为这个,小姐要同四小姐结梁子了。”
“哎,对啊,忌妒这个东西,是挺能磨练人的。”衣广泠叹了口气,顺利地接了话题。而后又小声地思量。
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儿,所以夏云朵心生怨恨,由此想要报仇呢?
那自己被人陷害,有没有可能是夏云朵做的呢?
衣广泠两手交叉,抵着自己的下巴,神色肃穆,双目泛着睿智的光芒。
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到了晚上,浓浓夜色的时候。留音斋又开放了。
众多姐妹在白天里编排的舞蹈便要在大晚上上演。
留音斋的姐妹胖瘦适中,模样大多乖巧可人,所以她们的舞蹈和美貌很容易吸引江东的人前来观看。
除了江湖中人以外,还不乏一些喜欢挥霍的贵族公子。可也正因为有他们的观赏,才不至于令开了数年的留音斋毁于一旦。而底下养着的姐妹们才有生活的来源。
舞是一种艺术。
乐也是一种艺术。
很多风雅之人,独独喜欢这些地方。他们吃花酒的时候,过节的时候,都会选择这样的地方,听听小曲儿,赏赏舞蹈。以便陶冶自己的情操。
现下,他们坐在那里,就是为了欣赏舞蹈来的。
衣广泠被叫出去去参观的时候,她还在房间里思考了很长的时间,说实话,夏流岚以前在留音斋呆过,又是汝鹤仙前辈的关门弟子,那么也就是说,凡来留音斋的人都是知道这件事儿,故而衣广泠觉得,她一出现,必定会惹来很多的麻烦。
到时候别有些人当场刁难,说是舞蹈一场,让他们开开眼界,那可就不好了。
思来想去,她又开始犹豫了。
紫衣俯下身来,小声贴耳道,“小姐,汝师父打发下人来接您出去呢?”
衣广泠哦了一声,惊慌失措地看向门外。她笑了笑,走近那丫鬟,“妹妹,劳烦你同师父说,我收拾一下便出去!”
那丫鬟见这镇国公府的大小姐貌美如花,做人又没有架子,很是欣喜。便欢快地作了作揖,“是,小姐,奴婢这就回去禀报。”
见那丫鬟走得远了,衣广泠才一把拉过丫鬟紫衣和萱儿到得跟前,“你们出去瞧瞧,看看那夏云朵在不在?”
紫衣领命朝着衣广泠点了点头,随后便快速地出了屋子。
这期间来回有两个丫鬟来催,衣广泠实在有些坐立不安,后来没办法,便只能努力地让自己保持镇定。
“萱儿,看看紫衣回来了没有?”
萱儿听命地在屋外探出脑袋,但很遗憾,也没有紫衣的身影。
怎么看个人看了半天?衣广泠有些郁闷,便只能装扮一番,走向留音斋。
她所住的地方是在留音斋的后面,穿过一条走廊和院子,便是留音斋的大堂。
大堂处有布置的宽阔看台。下方置了众多的桌椅板凳。
“流岚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来,汝师父说了,一会儿您来给我们打个头!”
此话一出,衣广泠不禁颓了颓,哽咽了下,噎着问,“师父……师父让我来打这个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众姐妹,“那……那我该跳什么呢?”
那些跳舞的姑娘一听,微微动着眼睛笑道,“流岚姐姐,汝师父让您出马,定然是让您拿出看家本事儿来了。”
一小姑娘附和,“是啊,流岚姐姐。今晚上,灵乐堂的堂主也要来到这里呢,那堂主同汝师父是很多年的对头,要是我们跳地不如意,可给我们留音斋扯了后腿了。”
“会这样么?”衣广泠半信半疑地抬了抬眼睑,“不会是闹着玩儿的吧。”
“流岚姐姐,我们不会撒谎的,今晚上搞砸了,日后……日后……”那小姑娘说着,面色潮红一片,不由自主地互相拉拽衣袖。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几个小姑娘对灵乐堂的弟子们都颇为欣赏。虽然站在对立的面上,但是她们同灵乐堂所主攻地却截然相反。
她们是跳舞,而灵乐堂的人却是展示一些乐。箫,笛,琴,等等乐器。而且,他们的乐才最能配得上留音斋的舞。
当时百姓均以南舞北乐来形容这两个地方。当然,南和北均指方向。灵乐堂在北,留音斋在南。所以这两个地方习惯性地被江东的百姓在地理位置上加以区分。
不过他们对立,却不吵架。只是技艺上显功夫,谁若输了,自然是心中不大痛快。但表面上却不会做出报复之类的事儿的,所以留音斋和灵乐堂每每有活动的时候,就会互相邀请。这就相当于技艺切磋了。
衣广泠知道,她虽不是夏流岚,也没有夏流岚曾经习舞的记忆,但是凭她现在这个汝鹤仙前辈得意弟子的身份,那灵乐堂的人也不会放过她,所以与其让人问,还不如汝师父主动让其献舞。这也可能是被汝鹤仙师父叫出来的原因。
跳舞并不是什么难事,但烦躁地是,她此刻的心境。就这么跳场舞,说不定又会闹出什么风声。到时候又影响她去做那些事儿。
说到那些事儿,衣广泠又想起了紫衣。心想那个丫鬟被她叫出来看看夏云朵有没有在大堂,怎么就没一去不回头了呢。
“萱儿?”她唤了身旁跟着的丫鬟,“快去找找紫衣?”
“流岚姐姐,你到底献不献舞啊?”一旁又有姑娘催促道。
衣广泠眉眼笑开,随即清脆动听的声音响起,“师父都吩咐了,姐姐我还有什么理由否决呢?”
几个姑娘听罢,兴奋激动地笑了。而后便纷纷下去准备了。
看着萱儿不在大堂,她也不好在耽搁,只能下去准备舞衣。
刚走数步,就碰见了一身白衣齐腰襦裙的汝鹤仙师父。
她声音慈和,“流岚,快随师父到里屋来一下?”
“师父是要为流岚准备曲目么?”
汝鹤仙摇摇头,“流岚的舞技较之从前,有很大的提升。”可能是因为衣广泠融合了现代舞的原因。
“那师父这是……”
“开场舞十分关键,你又是师父的徒儿。所以这一次,一定要让灵乐堂的人心服口服!”汝鹤仙说着,就向她伸出一双手。
冰冷的手被温热的手掌覆盖,衣广泠怔了下,就看见汝鹤仙前辈取出了一身衣服。
那是一件对襟齐腰彩虹烟岚薄纱裙,肩上一条淡蓝色纱雾帛带。里间白色中衣上绣着几朵金色的小花。
袖边是春日花叶刺绣。深色腰带上也绣着同中衣一般无二的绣花。
“好漂亮?”衣广泠惊叹。
“哦,是么?这是师父专门为你订做的。”汝鹤仙喃喃自语,“当初命人给你送到帝都府上的,可你好像不喜欢,所以便让人原封不动地给师父送回来了。今次,无论你喜是不喜,到底忍耐一下,待跳了舞,就可以命人给扔了。”
衣广泠愣了下,忽而有些不解。那夏流岚听下边的人讲,也不是一个爱耍小姐脾气的女人,怎么可能对一件衣服这么讨厌呢?还公然地让人退回来。
“师父,徒儿以前有忤逆您的行为么?”
汝鹤仙噗嗤一笑,“怎么想起问师父这个了,呵,师父记得,流岚那时乖巧得很。”
既然夏流岚当初对这汝鹤仙师父十分孝顺,那对她师父所赠之物,必定好生珍惜。既然如此,也绝不会无情地退回师父所送的礼物。
因此,衣广泠猜想,这礼物断然不是夏流岚退回的。
“师父,这东西您是什么时候派人给我送去的?”衣广泠专注地思考着这件事儿。
“没多久,估摸着七个月前的事儿了。”
七个月前?
衣广泠想。
按着这个时间来算的话,她也应该穿越过来了。那么,当时怎么没有人向她禀报,这汝鹤仙师父送礼物的事儿呢。
她觉得非常古怪,所以打算到时候回了镇国公府,一定要向晗月长公主和夏攸好生问问。
其实,当初那礼物送达的时候,根本没有经过夏流岚的允许。那会儿的她还躺在床上,生着重病。没有时间和机会接收她师父所送的礼物。
她虽然没有收到礼物,却也没有说过不喜欢的话,当然,更没有做过将礼物无情退回去的事儿。
那么,不是她,会是谁?
一定是府里的人做的吧!她思索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面还有些难过,毕竟她现在无法马上就到府里问问,所以也没办法立刻就将心里的火发泄出去,只能努力憋着忍着,然后继续去筹谋一会儿的开场舞。但此刻,她觉得有必要说清楚。
“师父?”她恭敬地垂下头,“您所赠的衣裙,很是漂亮。徒儿也很喜欢。但是当初徒儿重病在床,确实不知道究竟是谁借了徒儿的口,无情地将您送的东西退回来,所以……所以……”
“好啦,都过去这么久的事儿了。”汝鹤仙耐心地说道,“师父了解流岚,知道流岚不会这么做的。”
“多谢师父!”衣广泠兴奋地合不拢嘴。
“好啦,快穿上吧。不然姑娘们可都要等急了!”汝鹤仙催促衣广泠换好衣服上台的时候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
好好表现,流岚,师父相信你!
她感动莫名。
抿抿朱唇,回眸笑着点了点头。
她说,师父,徒儿定不让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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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有了线索(求收)
她提着裙摆,迈步上了看台。挥动水袖时,蓦然看见了南王殿下月灵尘。
他一身水绿色交襟长袍,指尖拈着那支玉箫。表情冷漠疏离,就好像他没觉得眼前那看台上的女子是他认识的夏流岚似的。
月灵尘只是吹动着竹箫,眸色里带着一丝潋滟光芒。如夜色里的萤火虫,扑闪着灵翅,轻盈曼妙。
当然,和她的箫音的还有其